擒神

第2章


  一名高头大马、仪表堂堂的红发汉子,左等右等等不到饭馆空出位来,又饿又渴,满腹火气都快炸开来了。这时,他发现对街的大榕树下,有个摆摊卖凉茶的,决定先解解渴,便走了过去。
  「老爹,给我来碗凉茶。」
  「好,凉茶一碗,马上来。」快手快脚地,老翁从装着大冰块的箱子中,舀出一大勺黑漆漆的沁凉茶汤,倒入碗中。「大爷请用。」
  「谢谢。」
  汉子咕噜噜地灌下这一大口以药草熬煮的甘甜茶汤,喊了声「爽快」,擦擦额上的汗水,搭讪道:「我以为青松屯是个小地方,没想到人会这么多,连找个吃饭的地方也难!」
  「哈哈,爷儿想必是打自远地来的吧!」老翁笑了笑。「青松屯自古就是衔接丁、元两州,南来北往的必经要道。倘若你是贩夫走卒,要把货物运往南方,得打这儿过;倘若你是微服出游的皇亲国戚,想回北方,照样得打这儿过。除非您是神仙,可以飞过这高耸入云的巫豳山,否则只要是靠腿走路的寻常人、骑着没翅膀的寻常马,要上京、下江就非经青松屯不可,又怎会不热闹呢?」
  汉子的确不是这一带的人,他的家乡离此地有十万八千里远。但被老翁这么一指教,仿佛暗暗被对方嘲为土包子,汉子心头隐约有些不快。
  他速速喝干了这碗茶,从腰间掏出一枚铜钱,丢给老翁。「零头不用找了。」掉头便走。
  老翁从后头追上,叫住了他。「等等啊,大爷!」
  「我不是说零头不必了吗?」
  老翁摇摇首,把铜钱递还给他说:「不好意思,大爷。您给我的铜钱不是咱们天朝的铜钱呐。」
  这下可糗了。汉子尴尬得红了红脸,急忙再取出钱囊,掏开来一看……谁晓得偏就这么凑巧,手边的天朝铜钱竟全用尽了,剩下一些银元与大额银票。
  他也不啰唆,眉头皱都不皱地,直接掏了一枚银元塞给老翁,口中还是那句话。「不必找了。」
  「使不得、使不得,我一碗茶也才十文钱,怎好意思收大爷您这十两银元呢!大爷要是手头不便,那就下回打青松屯经过时,再给老朽也行。」
  老翁的推却,反倒令红发汉子拧起了眉、沉下了声。
  「喂,老头,你不收下这银元,是不是在瞧不起人呀?你以为番外来的人都穷酸得给不起这银元吗?」
  天上掉下来的欲加之罪,令老翁错愕地连连摇手摆头。「不、不、不,老朽怎敢,老朽半点那个意思都没有,我也不知道您是番人……」
  「没那个意思就给我收下!」揪住老翁的领子,红发汉子咄咄逼人得怒吼,引来周遭众人好奇的目光。
  蓦地,一阵呵呵的笑声,冷不防地自红发汉子背后发出。
  自己居然对有人接近毫无察觉!想到万一对方有意对自己不利的话,自己早吃了一记暗箭,汉子不由得心惊肉跳,颤了一颤。
  「兄台,有话好说,对老人家动什么手脚呢?」
  这人敢挺身而出替这老翁说项,想必是有三头六臂吧?红发汉子好奇地回头一窥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好事者。但一反红发汉子的预料,对方既没有三头六臂,连身高也不及自己的肩膀,只不过是一个肤色黝黑、没长几块肉的干瘪小子。
  什么呀!这副弱不禁风的鸟样、凭这样的「汗草」,也学人玩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把戏?也不一旁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存心找死吗?
  「你是哪根葱,竟管起我木疏儿大爷的闲事!」
  不仅没退,黑肤小子再一咧嘴,走上前。
  「爷儿,阿草伯是个穷卖茶的,全靠每天挑这茶担子赚几文钱养家。要是不小心给折伤了骨,没办法再挑担子,一家几口人可全要饿肚子。这次对您的冒犯,就请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地放了他,别计较吧。」
  他正想回「我若不放,你又拿我怎样?」,黑肤小子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搭上了他的左腕,笑容未变地说:「喏,我代阿草伯跟你道声谢了……」
  小伙子的「了」都还没说完,一股似要碎骨断筋的强劲力道,从轻握住他手腕的五指上灌过来,红发汉子整张脸刷地一白。
  痛——痛死人了!!
  不要说是与对方较量了,仅是这一掐,他便知道两人之间的力气有云泥之差,自己根本不是这看似平凡的黑小个儿的对手。常听人说中土人才济济,有许多深藏不露的高手,没想到今儿个竟让他碰上了一个。
  痛到快失禁,冷汗也潸潸落下。忍了一会儿,他沮丧地一咬牙,羞辱地放弃挣扎。「我放、我放开……就是了。」
  「哈哈,感谢兄台接纳善言,日后必有善报。」
  黑肤小子大力地拍拍他的背,并吆喝道:「大伙儿,快来、快来,有免钱的凉茶可以喝了!这位番人大爷先前用十两银元买下了阿草伯今日所有的凉茶水,招待大家喝免钱的哟,大家要好好谢谢爷儿的慷慨啊!」
  顿时间街头爆出了欢呼声,人潮迅速聚拢,争先恐后地抢着喝免钱凉茶,红发汉子也被一堆不认识的「乡亲」热情包围住,因为人人都把他奉为「出手大方阔绰的外地大爷」,争相攀交、推销。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红发汉子才狼狈地挤出重重人墙。
  「哟,番邦来的大爷,谢谢你招待的凉茶!」
  一手捧着茶碗,闪出一口洁亮白牙的黑肤小子,一副「杀人放火的不是我」的无辜模样,坐在大树下,扬起一手与他打招呼。
  满腹怒火早已被先前的沮丧浇熄,红发汉子懊恼地瞥瞥他。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身手这么了得?」
  「我?我谁也不是呀。不过是区区一个小猎户,专在巫豳山上打猎维生。对了,我今日猎得一头花鹿,你要不要买个几斤肉回去?保证肉鲜味美,晒一晒做成肉干带在路上,不但可解饥,万一在山上遇到恶狼,还可把它丢出去当成诱饵解一解围。卖价不多不少,就十两银元,你说如何?」
  「不必了!」没好气地顶回去,其实红发汉子心头另有一层忧虑。
  如果中土随便一名猎户都有此等的身手,想必天朝京城中更是高手云集……他一个人可有能力突破高手层层戒备下的京城,直闯大内把「她」带走?
  「什么小猎户?!」
  卖凉茶的老翁听了直摇头,插口说:「十郎大爷太谦虚了,他可是巫豳山上一等一的猎手、大英雄。他只身与巫豳山的头号恶霸独眼大黑熊,单打独斗了三天三夜,讲起这为民除害的事迹,青松屯内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哈哈哈,阿草伯您说得太夸张了。那只是我遇上黑熊时,脚慢跑不掉,才不得不和它缠斗,要是跑得掉,我何必冒生命危险自找苦吃?幸亏最后是一阵雷击落石把熊砸死了,不然死的人铁定是我。」
  「嗳,十郎大爷就爱开玩笑,一般人遇上黑熊,能撑到半个时辰已是奇迹,您还僵持了三天呢!像您这样不居功的英雄。才是真英雄。」
  「阿草伯,您什么时候不卖凉茶改卖起甜汤了?我喝不惯这一味,还是您的青草茶好喝。」黑肤少年淡笑地要老翁别再把「英雄」两字挂嘴上了。
  一方面,晓得了对方并非一介寻常的山野猎户,多少让红发汉子释怀了些。
  老翁应少年要求,换了个话题。
  「这次老朽不周到,让红发爷儿您这么生气,还惊动了十郎大爷,老朽深感过意不去。不如这样吧,等会儿请两位到寒舍一坐,我让内人摆一桌酒菜向两位谢罪,还望两位赏我这个脸,务必接受我的招待。」
  「噢,阿草大婶的手艺比镇上任何一间客栈都好!我可以跟你打包票,兄台,你非吃看看不可!!」黑肤小子粗鲁直率地以手背抹抹嘴,垂着口涎笑说。
  可惜红发汉子原本饥肠辘辘的肚子早已气饱了,于是以「赶路」为由婉谢了老翁的邀请。
  「呃,爷儿,恕老朽冒昧,敢问您说要赶路,莫非您是打算现在出发,越过巫豳山吗?」
  汉子一颔首,老翁紧接着追问。「您一个人吗?没有其他同伴吗?」
  「是啊。」他顺口答完后,看到老翁与黑小子两人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怎么,我一人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踌躇地拧了拧手。「老朽接下来这番话,可不是在恐吓爷儿。实不相瞒,近一、两年来,不少夜宿巫豳山的独身旅人离奇地死在路途上,他们被发现时,浑身上下无一处外伤痕迹,但全身骨头却是断的断、折的折,状甚凄惨、恐怖。是什么原因造成这些人的暴毙,至今连官府的人都说不清。」
  浑身骨头断裂?听来的确很令人毛骨悚然。
  「如果那些人是从高处落下,尚可理解,问题是陈尸地点的四周并无悬崖,也无滑落的痕迹。是什么人、或什么动物,不但有那么大的力气能折断人全身的骨骼,还能不在死者身上留下伤痕、掌印?因为太诡异了,还有人穿凿附会地说是巫豳山的鬼神在作祟呢。」
  「总之,此事早已搞得附近几个村子人心惶惶。现在大伙儿越山时,必定觅同伴而行,像您这样逼不得已的独身旅人,也多半在晌午前就出发了。若骑快马的话,一日应可越过山头到元州的幛纱村,无须夜宿山中……」
  老翁抬头看看天色,好意地说:「我看今日时辰已过,劝您还是别勉强入山,何不在镇上多住一晚,等明儿个再出发?」
  红发汉子依然提起了行囊,道:「多谢您劝告,但我有急务在身,不想为了这点乡野怪事就耽误行程。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