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敢如此年轻

第20章


我记不住啦(1)   
  19点30分,是原定音乐会开场的时间。此刻,台上的冷清与台下的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演出迟迟不能开场,激起了台下部分观众的愤怒。有人起哄了,一些人趁机你挤我,我挤你,秩序开始混乱不堪。等过很久,一柱圆形灯光照射在舞台中央,人们渐渐安静下来,这时,只见煞白的光束下,独自站着一个黑衣人,他像一具从地下升起的僵尸。当他转身面对观众的时候,有两行滔滔不绝的热泪,顺着一张苍白、削瘦的脸庞流了下来,一点一滴,洒在地上。先旗欲言又止,几次,他只能向台下深深鞠躬,再深深鞠躬。最后,播音发表了一项简短声明,舞台灯光才开始慢慢变淡、变暗。 
  人们像潮水一样退去,整个灯光球场死一般寂静,地狱一般黑暗。临时搭建起来的人工舞台旋转不停,先旗一头昏倒在地。工作人员急忙打开所有的灯光,能够容纳数千人的露天球场,顿时如同白昼。在舞台一侧,艾米、安安,还有Joe,以及自愿留下来的江小扬、陈曦等人,静静地呆立在那里。突然,艾米挣脱人群,像疯了一样,冲向舞台。 
  Joe怀抱“帕多”吉他,心情显得特别难受。他手中的“帕多”吉它,在白炽灯的强烈照射下,反射出耀眼夺目的光芒,同时变幻出一种奇异无比的色彩,让人睁不开眼睛。这是一把还没有来得及送出的西班牙“帕多”吉他! 
  摇滚音乐会的流产,给了先旗沉重一击。他砸了自己的琴,发誓再也不提音乐了。先旗把乐队余下的设备,统统低价处理给了寄卖行,他留下2千块钱还给安安,掏出剩下的l万多块丢给江小扬、刘汉生和陈曦。他说:“再见了,兄弟们!” 
  先旗把自己关在房间,不肯出来。在他的对面,是一具与他朝夕相处的骷髅。他把它取下来,摆放在一张桌子的中间,然后双手趴在桌面,对视,自问自答。 
  “小兄弟,大哥哥是不是很傻啊?” 
  “嗯,你看,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傻B!” 
  “算了,不说了。来!陪大哥哥喝酒。” 
  “我喝了,你怎么不喝呢?” 
  “我们一起喝吧!” 
  先旗喝得满脸通红,双眼布满血丝。他定定地看着这个骷髅,意识中,忽然有了瞬间的清醒。这只不过是一堆没有生命、没有灵魂的骨头!你他妈的先旗和它没有什么两样,不同的是,你比它多了一堆腐肉! 
  他大叫一声,一挥手,发疯似地把它打落在地上,自己也同时瘫坐在了地上。那个骷髅在他的前面不停的旋转,当它停下来的时候,他发现从它的眼眶中,溢出了两行泪水。 
  先旗一下子把它捧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失声痛哭。就在刚才,他推盏的动作,打翻了一杯无色透明的液体,它们洒落在骷髅里。 
  艾米一直守在门外,用她的拳头去砸一扇没有人能够打得开的门。雨点般的拳头,砸在木门上,也砸在先旗的心头上。他听见了她在外面大声的、悲愤的数落。 
  “先旗,就这么一件小事,就把你打垮了?击倒了?你这个没有出息的男人,真他妈的丢人!当初,你扔掉教鞭,一把吉他、一壶酒,走遍世界的豪情呢?你长发披头、胡子拉茬,高高站在‘哈瓦那’吧桌上的激扬呢?你孤身打斗、杀出重围,让‘大卫’一帮伪音乐人刮目相看的勇气呢?现在,你把这些都忘掉了,忘得一干二净了,你这个懦夫!可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就像一个强盗,跑到北京,偷走了教授手中的宝贝,你把那个宝贝藏在身上,不管了,以为永远属于你了,是不是?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 
  艾米心力交瘁,身体向下滑落。她瘫坐在门口,小声抽泣。“先旗,我真的看错了你!” 
  她不再说话,把头深深地埋在两膝之间。先旗紧贴门后,凝神屏息,他早已泪流满面。他和她之间无性无欲的恋情,在一段特殊的背景下,演绎出了一份清苦的相依相守。没有经历,也就没有懂得,相对那些天天激情、夜夜放纵的青年人,他们不仅有着一开始的互相吸引和坚决,还有了后来的彼此忠诚和希冀。正是因为同时具有了这两种爱情的元素,他们比他们的爱情故事,才显得更加浓郁,更加长久。 
  “吱呀”一声,紧闭的门,终于露出了一条小缝。“请再给我3天时间。”先旗羞愧、哽咽地说完,门,又慢慢地合上了。 
  杨柳村公寓10楼临街的窗户,灯,亮了又熄,熄了又亮。3天之后,艾米在焦急的等待中,终于等出了先旗,这是一个焕然一新的先旗。他的面部经过精心修理,看不出半根胡茬!他穿着整洁、端庄的白色西服,还特系了一条丝质领带,是艾米喜欢的颜色,宝石蓝。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艾米抽出身子,激动地说:“3天了,我像熬过3年一样。可只有今天,你才是我看到的最‘彪’的先旗!我也要给你看一样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大号牛皮纸信封。艾米打开封口,往地上一倒,稀里哗啦,从里面滚出了一堆钞票。她半蹲在地,把那些钞票一摞一摞地,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门口,摆放在先旗的脚边。 
  “喏,这是贝司。这是键盘。这是架子鼓。这是调音台。” 
  “这是吉他!这是一支新的乐队!”从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句生硬的汉语。Joe把那把酱红色的西班牙“帕多”吉他,轻轻地摆放在地上。“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吻过多少男孩?我记不住啦(2)   
  先旗既激动又疑惑,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这行吗?” 
  Joe把琴拿起,郑重地交给先旗。“你才配弹奏这把琴!这是那天打架的时候,我看出来的。真的,祝你生日快乐!” 
  艾米上前,握了握Joe的手,连声说:“谢谢!谢谢!” 
  Joe说:“不要谢我,要谢就谢你,是你的真诚,你的勇气,赢得了这把琴。” 
  先旗笑了。“我他妈的给你敬礼了,向国际共产主义战士Joe敬礼!” 
  Joe故意压低声调,对先旗一阵耳语:“你他妈的真是幸福,有艾米做你的老婆!” 
  先旗挥起一拳,砸在Joe的肩膀上,然后上前拥抱了Joe。他们松手时,都不约而同地朝着艾米哈哈大笑。 
  仅此一夜,灰蒙蒙的杨柳村也变得干净、可爱起来。从10楼往下看去,整个街面披红挂绿,低处的窗台上,插着一面面五星红旗。今天,的确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你不是说去张家界旅行的吗?怎么没去?”艾米突然想起前不久Joe说过的话。 
  Joe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略微耸了耸肩。“我这不是为给你们送琴被耽搁了吗?哦,我的上帝!我可怜的琴啊!” 
  艾米和先旗想笑,但又笑不出声来。他们为Joe的真诚而感动,两人同时上前拉住了Joe的手。艾米转身对先旗说:“你看看,都是因为你,把人家的假期都给耽搁了。” 
  先旗不好意思起来。他呵呵一笑:“那我们去汉口的中山公园怎么样?” 
  Joe露出兴奋的神情。他说:“如果你们愿意,不如我们结伴3人行,现在就去张家界?” 
  艾米为难地说:“我们没钱,也没准备,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啊?” 
  Joe急忙说:“不要多少钱的。旅行嘛,当然要节约了。准备什么呢?准备两条腿就够了。我都打听好了,从武汉到张家界只有14小时的路程,车费也就80元。我们乘坐晚上的旅行大巴,明天一清早就可以到的。” 
  艾米用商量的眼神望着先旗,先旗拍了拍身上西装,又呵呵一笑:“看来,我早就准备要和你们一起出趟远门了。” 
  Joe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他催促艾米和先旗快走。于是,3人向新华路长途汽车站奔去。 
  在风景如画的张家界,他们形影相随。秋色中,艾米喜欢写生,先旗喜欢鸟叫,Joe喜欢摄影。晚上,他们在廉价的私人旅社里,大声唱歌。来张家界的第一晚,Joe曾不好意思地把先旗拉在一旁问:“我可不可以和你们同住一间房?就是打地铺的那种?我们都节约一点好不好?”先旗爽快地答应了。出于礼貌,也是出于感激,他要Joe睡在床上,自己和艾米则睡在地铺。他对Joe说:“中国是一个礼仪之邦,你不远万里而来,我们当然要尽地主之谊。”Joe不满地说:“最公平的办法,就是每人睡床一次,大家轮换,女士优先!”这样,他们在张家界相安无事、又极其愉快地度过了4晚。除先旗和Joe每人睡过一次床铺外,艾米独享了2次,因而真正体现了女士优先。 
  Joe还特别喜欢吃张家界的玉米棒子。他吃过玉米棒子后,不再和艾米、先旗一起吃湘味十足的米饭蔬菜了,他说:“中国的甜玉米,好吃。”可是,张家界的玉米棒子,有1元钱一只的优质玉米,也有5毛钱一只的虫蛀玉米,Joe专拣那些虫蛀的玉米棒子吃。他说:“这应当是没有播撒过农药的tender。” 
  4天的旅行很快结束了,3人各有所获,满怀喜悦地踏上了返回武汉的大巴。Joe还在不停地朝窗外拍照,他希望那些流动的画面,最好能够定格在他的取景框里。艾米倚靠在先旗的肩膀上哼歌,不管哼的什么,只要有音调,有节奏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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