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传奇(第一、二部)

第22章


 
  但他又真的害怕,害怕他冷然逼问,“为什么你要这样狠毒”“为什么你竟要将我凌迟”“为什么你非要把我凌虐至死而后快” 
  而他,无力回答。 
  曾有无数次臣子为这场凌迟据理力争,发出类似的质问,曾有无数次,史靖园这总角之交,又急又忧又无奈地一声声追问这样的问题。 
  他总会有冠冕堂皇,为国家为宗室为天下的理由来搪塞,只是真正的原因,他自己都不敢自问,又如何面对这人的问题,茫然间,他不知如何回答,如何解释。却又不得不挺起胸,去面对必然的质问。 
  然后,出乎他意料的是,容谦摸摸下巴,眼神诡异地看着他:“皇上,也许你弄错了,我肯跟你来,即不是为了问你什么,也不是为了向你解释什么,而是……” 
  他慢慢露出一个绝对邪恶的笑容:“而是,为了好好向你讨回一笔债。” 
  他微笑之时,燕凛已是凛然心惊,他说“而是”二字时,燕凛已经飞速往大门处跑去,嘴里大喊,“来人。”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了。 
  然而,他才跑出三步,已被人凌空揪起,用力抛起来,强大的劲气扑面而来,他发出的那一声大喊,竟被生生逼回他的咽喉。 
  容谦一个健步上前,揪起燕凛的衣领往上一抛,自己后退三步,大模大样,坐在只有皇帝有资格坐的龙椅上。 
  才一坐下,燕凛已经从半空中落下,堪堪落在他的膝盖上,容谦迅速抬手,又重又狠地对着他的屁股打下去。 
  体罚 
  那重重的击打声传到耳边,剧烈的疼痛感,让身体一缩,然而,燕凛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竟被打了,堂堂燕国的皇帝,居然被人按着打屁股。 
  屁股上足足挨了七八下,他才回过神来,这一刻,身体的痛楚,远不如,心上所受的羞辱更令他激愤欲狂。 
  所有的心机,沉着,无数暗中谋划的说词,通通作罢,理智早已被愤怒和激动驱赶得一丝不剩,他奋力挣扎起来。 
  但是,完全没有用。容谦本来只剩下一只手可以用,根本没有多余的手可以按住燕凛,但他每一掌击落,力道都非常重,重得燕凛吃痛之下,根本无力再行挣扎逃脱,前一掌与后一掌之间,间隔又短,根本不给人时间逃脱他的魔掌。 
  燕凛挨了十几下,已知挣脱无望,又痛又恨,咬牙切齿道:“容谦,你敢……” 
  容谦冷笑:“臣不敢。”手上,重重击打下去。 
  燕凛痛极恨极,终于破口大骂。 
  “容谦,你这奸贼?” 
  “容谦,你目无君上。” 
  “容谦。你不得好死……” 
  “容贼……” 
  容谦大大叹气,真是一点创意都没有的辱骂啊,就连骂人的词都如此单调,翻来覆去就这么干巴巴,毫无刺激感的几句,唉,皇帝的教育毕竟是不够全面啊。 
  容谦心中感叹,手中却没有半点松劲得一直打下来。 
  燕凛初时羞辱,继而愤怒,然而,所有的情绪都抵不过肉体所受的伤害,一记重击,可以不当回事,五记重击,可以咬牙忍下,那么,十记呢,二十记呢。最可怕的,不是被打的痛苦,而是,永远不知道,这痛苦何时停止,何时消失,这样的忍受,何时是尽头。 
  长时间不间断得被狠狠击打,毫不留情地羞辱伤害。心已经痛得麻木,身体却呻吟着呼救,屁股上无一处不痛楚,无一处不火一般烧灼,而那可怖的巨掌,还是全不停留地击打不止。 
  他初时挣扎,继而力尽,他初时怒骂,到最后,却连骂人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绝望地不得不承认自己逃脱不了,绝望地不得不明白,这地狱般的可怕刑罚,也许永无止息。 
  他是皇帝,从不曾被人暴力对待,在这样的暴力之下,九五之尊,显得如此无力。 
  他是个孩子,有壮志,有决心,却依然是个孩子。用理智,用固执,把软弱内心封起来的硬壳,经得起多少下,如此激烈的击打呢? 
  容谦恶狠狠地打个不停,心情一阵舒畅,这么久积压在心里的火一次性全发泄出来了。这么久的委屈,这么多的苦难,这一回可算讨回来了。总算明白,为什么几千年来,关于体罚的问题,屡禁不止,原来把不听话的小孩打得鬼哭狼嚎,这么有成就感,这么让人感觉舒服。 
  他打了五六十下,忽然发觉不对劲了。那一直翻腾着想要从他手上挣脱的身体,柔顺得不再做任何动作,那一声声无聊刺耳毫无聊乐性的漫骂已经停止好一阵子了,怎么膝盖感觉有点湿,又有点热,不是又在流血吧? 
  他终于停下手,愕然低头,发觉自己膝上有一片水迹,而耳边也隐约听到了低低的抽泣声。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伸出本来一直在打人的手,小心地捧起那孩子的头。 
  那小小的身躯畏惧地颤抖起来,微微瑟缩着,如受惊的小鹿,他的脸抬起来,脸上全是泪水,他咬着牙,努力想控制住不发出声音,喉咙却违背他的意志,不断发出啜泣声。 
  这是一个孩子,无力,软弱,这是一个未成年的驱体,单薄,无助。 
  他不是皇帝,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在暴力下,努力忍耐,却仍然支持不住的孩子。 
  容谦心中一软,苦涩地笑笑,却又长叹一声,伸手摸摸那孩子的伤处,才一触及,指下的身躯就一阵颤抖。 
  这几十掌,打得实在太重,这个孩子,估计有十多天,只能扒着睡觉了。 
  他长叹,慢慢扶着燕凛站起身,让他能勉强扶着御案站好。他这才站起来:“罢了,你凌迟我,我也打了你一顿,你我两不相欠,就此永不相见吧。” 
  燕凛惊极抬头,也许是因为伤痛,他的身体仍在颤抖,他的声音甚至有些哆嗦:“你说什么?” 
  容谦笑道:“我要走了,咱们之间,也就别计较这些恩恩怨怨了。” 
  他无意再重复什么,也不想多看燕凛也许是因为受伤而一片青白的脸,带着笑容淡淡交待完一句话,转身便去。 
  身后有什么东西砰然倒地,他没有回头。一步迈出,却发觉十分沉重,奇怪的是,心中并不吃惊,他苦笑了一下,低下了头。 
  容谦转身便走,燕凛想也不想,伸手就要抓他,受伤太重的身体无法仅靠双足站稳,整个人很自然地对着容谦倒下去。 
  原本就被打得无比痛楚的身体,被这一震一摔更加痛不可当,他却再也顾不得,伸手一撑,撑不起身体,来不及再想其他,再做其他,在第一时间,伸出手,死死抱住容谦的一只脚。 
  容谦低下头,带着微微的叹息,看他苍白的脸色:“皇上,你何苦?” 
  燕凛再也顾不得帝王的颜面,皇帝的威仪,只是死死抱住容谦的腿不肯放手,面无人色地说:“你别走,留下来。” 
  容谦平静地凝神他:“留下来做什么,让你再继续这一场未完的凌迟。” 
  燕凛猛然一颤,面若死灰,然而双手却并没有松开。 
  容谦冷冷地看着他,冷冷地说:“皇上,你把我的腿又弄流血了。” 
  燕凛低头,发觉双手所抱的地方,已是一片鲜红。容谦昨日全身都受了刀伤,虽说洗过盐水澡,不过有最好的金疮药,也足以止血了。可是,被燕凛这么一番用力抱住,挤压伤口,鲜血即刻把燕凛的的衣裳湿透了。 
  燕凛在容谦的鲜血中微微瑟缩着,青白着脸道:“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容谦叹息,摇头,不再去看他悲惨的面容,一甩腿便走。 
  他的力量足以轻易甩开燕凛,燕凛却在这一刻,发出一声惨叫,这声音如此凄厉,如此绝望,令得容谦也不觉全身一凛,终于再次低头去看。 
  燕凛大叫起来:“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了,求求你,不要走。” 
  容谦一怔,燕凛抬头望向他,这被打得半死,犹苦苦忍耐的少年,满脸的绝望和惶恐,眼中竟然有大滴的泪水滚落,他就这样卑微地,仰视着他,以如此弱小无助的姿态,哀求着:“求求你,不要走。” 
  容谦沉默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轻轻叹息一声,伸左手把燕凛抱起来,看他脸上泪水,轻轻笑笑,声音竟也有些惨淡:“你也算个小男子汉了,还流眼泪,你可真好意思啊。”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想帮燕凛拭泪,却见燕凛的身体急剧的颤抖起来,咽喉深出,发出一声,低微的,怪异的,仿佛是抽泣的声音。 
  容谦一呆,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右手,已经不存在了,这一伸出来,不过是森然的白骨,也难怪让人看了害怕。 
  看着燕凛那样悲痛凄惨又畏惧到极点的表情,他莫名地一阵郁闷,随手把燕凛往他的椅子上一推,也不管这小⒆拥钠ü苫菇唤闷鹫庖蛔豢囱嗔菝腿坏刮豢诹蛊砭缯穑桓毕胩鹄从植桓业难印? 
  他只是随意地用左手握住右臂一扭,把整个只剩骨架的右臂给摘了下来。 
  耳边听到一声如同垂死者绝望惨呼的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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