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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教授倒是勤勉,几乎是应声回了电子邮件: 
  先生: 
  我们都是商业人士,知道游戏规则。假如误了飞机航班,没有人会把飞机开回来。 
  你去联络我的助教阿莱克斯·谢沃,看看他可以为你做点什么。   
  第七章 孔雀(2)   
  尼古拉 
  陈香墨心里嘀咕:教授架子还蛮大的呢!难道你不靠我们学生吃饭?游戏规则?我出了大钱上你的课,你就得给点面子,这不是游戏规则? 
  周一上午,陈香墨给阿莱克斯·谢沃打电话,阿莱克斯懒洋洋地说:“你今天下午7点来 
  见我吧,我在主楼117教室等你。” 
  陈香墨不敢怠慢,下午放课后,回家喂了小猫,就朝主楼跑,提早10分钟到了117教室,教室空无一人。他忐忑不安地坐等到7点10分,那个阿莱克斯还是没出现。陈香墨不想第二次犯同样的错误,就直接奔跑到教授办公楼找阿莱克斯的办公室,可走廊名牌上没有阿莱克斯·谢沃这个名字,连问了几位下班的教授,都不知道这个人。陈香墨没办法,只好再奔到大厅公用电话去,拨打阿莱克斯的办公室电话,没人接听。此时已过了7点半。他又奔到117教室,终于绝望地意识到,和阿莱克斯又错过了。 
  陈香墨几乎要发狂,一个劲地对自己说:不是我的错,我尽力了。也许阿莱克斯根本没来。 
  他满腹心事地走回教授办公楼,想在尼古拉·古跶或阿莱克斯·谢沃的门上留个条,却见鬼一样搜遍大楼也找不到两人的名牌,终于有位慈眉善目的老教授告诉他:因为这两位都不是学校的常聘教授,所以没有固定的办公室。有事可以留条给办公楼总秘书处。陈香墨给他看阿莱克斯的电话,老教授说就是总秘书处的电话。 
  陈香墨情绪低落,知道阿莱克斯根本没有出现过,但自己却无法申辩。总不见得指控阿莱克斯爽约,即便他是,也是自己爽约在先。 
  感觉好像让古跶教授以牙还牙地戏弄了一番那样。陈香墨觉得不能再选他的课了。 
  第二天是金融课考试,陈香墨竟然考得挺顺利的,出来大家对答案,死读书的陈香墨比那些工程师对得还多。他趁自己高兴,去学院办公室找管课程的芳勒夫人,把自己和古跶教授间发生的事说了说,要求另选市场学。 
  芳勒夫人息事宁人地说:“古跶教授每年都和学生在选课上有冲突,算了,不上他的课也没啥大不了的,现在创业失败的MBA学生数是成功者的500倍。何苦呢?” 
  陈香墨苦笑着接过芳勒夫人递来的新申请表格,当场仔细填好,请夫人急转市场学领头人教授,据说是哈佛商学院毕业的于连·法冬莫教授,才38岁,年轻有为。 
  一等就是一星期,杳无音信,考试就剩下一门组织行为学,暑假的气息都已闻得到了。不少同班学生在校际网上吆喝卖家电用品,准备暑假后搬到巴黎市区去,开车来上学。毕竟,住在校区,好比在上海住嘉定,在北京住密云,不能算真正住在巴黎。 
  陈香墨等得心焦,问芳勒夫人,夫人说那天傍晚就特地把他的表格急送到法冬莫教授办公室去了。 
  陈香墨忙给法冬莫教授发出电子邮件,请他尽快给予回音。 
  还是连着两天没有回音。 
  陈香墨再也按捺不住心火,整个自选专业的申请过程就像乞丐求爱,隔着一道虚空。这些法国教授凭什么如此高傲?难道他们的收入不是来自学生昂贵的学费?3万欧元等于30万人民币,中国人不是那么容易能拿出这么多钱的。况且,自己是堂堂正正通过国际标准考试和招生委员会的遴选中榜的,为什么要受这些鸟气?他拉开架势,发给法冬莫教授一封新的电子邮件: 
  尊敬的法冬莫教授: 
  我于8天前给您送去专业课申请表,至今没有得到您任何回音,学期就要结束了,我对下学期的课程还心中无数。 
  我觉得,我是和其他人一样,支付昂贵的学费来此就读的,应该得到和任何人一样及时周到的服务。希望能得到您尽快的答复。 
  谢谢。 
  MBA学生 陈香墨 
  可怜他又捅了马蜂窝,当即得到法冬莫教授的回复: 
  亲爱的香墨: 
  我非常震惊地收到你的邮件,你那种横加指责的态度让我迷惑,你到底遇上了什么事? 
  我于8天前才收到你的申请表,一点不夸张地说,这是我全部录取工作结束后才收到的惟一一份申请。以前你干什么去了?上星期我整周在出差,没有时间清理我学校的邮箱,所以今天我正在研究你的简历。老实说,你并没有市场营销的基础。我特别要请问的是,你所谓我付了钱就得马上替我服务的态度是你真实的想法吗? 
  法冬莫教授 
  陈香墨一阵发窘,回邮件说: 
  亲爱的法冬莫教授: 
  我理解您生气是有原因的,换了我,看到这样一封电子邮件也会生气。 
  但最近半个月来,我为了申请古跶教授的专业,受够了他的高傲,老实说,我是无法进入创业学专业,才第二志愿选您的专业。所以时间迟了。   
  第七章 孔雀(3)   
  我因为快十天都得不到您的回音,以为您也是和古跶教授那样故意摆架子,所以才会发给您抱怨的邮件。现在看到您的解释,我希望您原谅我的鲁莽。 
  MBA学生 陈香墨 
  法冬莫教授回邮说: 
  OK,与我无关的事我不介入也不予置评。 
  我接受你的致歉,请明天下午一点来我办公室接受面试。 
  于连 
  于连·法冬莫教授给明了办公室地址。陈香墨看到他的做派,心里颇有好感,觉得毕竟年龄相近,容易沟通。 
  第二天,他提早五分钟来到法冬莫教授办公室门外,见一位高大的青年人正在伏案疾书,陈香墨特意走到走廊尽头,等到正点时分才敲响于连的门。 
  “请进来,香墨。”于连头也不抬地说。片刻,才抬头审视陈香墨。 
  陈香墨乖乖笑一笑,伸手送上一把苏州描金折扇:“多有冒犯,请您原谅。” 
  于连打开折扇,皱眉看了看,说:“我收下,不算你贿赂。” 
  “给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陈香墨把经过说了一说。 
  于连说:“好吧,我知道了。你就改到市场学专业来吧,我保证你不会后悔。”他顿了顿,又给了陈香墨刚才写的一张参考书单,说:“有个条件,请你在暑假里把这些书都预习一遍,你以前没有工作经验。” 
  陈香墨称谢。于连说:“祝你过个愉快的暑假,高高兴兴回来。” 
  陈香墨说:“你也一样。教授。” 
  告辞出来,陈香墨心境一下子快乐起来,你看,漫山遍野的野花,空气甜蜜而沁人心脾。最后一门考试明天就完,回上海的机票就订在两天后。 
  一转眼,喜怒交织,苦甜酸辣,最折磨人的前一半MBA课程结束了。他虽是外行,凭着拼命努力,也顺利闯了过来。 
  陈香墨仰头看着高高的树冠,顶层的绿叶生机勃勃沐浴阳光,舒展地生长。他觉得心情跟那树叶一样,被艳阳照得透明。 
  他为小猫找好了寄养人,廖顺顺暑假留在巴黎,她愿意在整个暑期中收留咪咪。   
  第八章 酷热假期(1)   
  最后一门组织行为学的考试平淡无奇,为大家完试后的轻松里添上强烈刺激的是美国人杰森的“叛逃”。 
  杰森仍然参加了组织行为学考试,但他已向学院当局提交了辍学申请。 
  杰森瘦小的身材形同标点符号,以前他是一个充满质疑的问号,今天却成了一个挺拔的 
  惊叹号。 
  没有人鼓噪,因为杰森走得不像个失败者,而是走得好像留下的人都是失败者。 
  他从凡尔赛宫搬到枫丹白露宫去了,投靠了那个本学院当局讳莫如深的强大对手——欧洲商学院(INSEAD)。他宁愿耽误半年进秋季班,也要重起炉灶。 
  在一系列与学院当局的对抗失败之后,杰森用这种方式挽回了自己的美国面子。院长海阿勒夫人不是说来去自由吗?OK,我被国际排名更靠前的学院录取了,应该是个正当的理由吧? 
  杰森不事张狂,在远离校园的塞纳河畔邀请全班同学举行告别晚会。天气有些反常,夏夜又闷又热。应邀而来的部分同学喝醉了之后,把瘦小的但子弹一样执拗的杰森抬起来扔进了塞纳河。在同学们事后的记忆中,杰森就是浑身湿漉漉,在塞纳河不太湍急的水流中四脚扑腾着,游出了大家的生活。 
  陈香墨考完试,把小猫送到廖顺顺的房间,当夜整理了一下房间和行装,第二天破晓时分就去了戴高乐机场。 
  出浦东机场坐上出租车,一股上海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陈香墨忘情地猛吸了几口,久违的乡愁涌上心头。MBA学生都标榜自己是国际人,甘愿飘泊不定,四海为家,乡愁都被裁剪得像手帕一样,偶尔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捂在鼻子上深吸一口,好比远行的小猫闻到了老猫的体味,安定一下惊惶的游子心。 
  粉红色的夹竹桃花盛开在高速公路两侧,上海如同一个兴旺的热带雨林,几个月不见就变得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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