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吟

第40章


目光平视就可以看见潋月的清冷背影,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疏远的气息。念清嘴角流露一抹苦笑,果然,回不去了呢。
  眼见已经到达碎石山的山脚,潋月终于开口说了话。“我先声明,冥她不喜欢陌生人进入,而且脾气也不怎么样,你们安分点别惹到她。”
  冥?念清微微诧异,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碎石山的主人。念清笑着点头,“谢谢提点。”
  “少自作多情,我不是为了你!”潋月特地解释,看着她的笑脸就觉得不爽。“我怕你惹了事又要玄飒出面摆平。”
  念清还是笑。“原来是卖他的面子啊,那就当替他接受这声道谢。”
  “……你可以亲口和他说。”潋月的敌意稍减,眼神复杂。
  念清还是笑,“你明知道我不会和他道谢的。”
  潋月定定看着念清,眼睫毛微颤,然后转身一言不发地向前掠去。念清和义椎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沿着山路上前,在经过一片泥泞之地时,念清忽然感到脚下有异样的感觉,垂眸一扫,她立刻倒吸一口凉气,把尖叫声硬生生吞进喉咙。眼中全是发黄的枯骨或腐烂的手臂,土地里伸出无数这样的手,有意无意地触碰自己。
  “老板!”耳边传来沙哑的声音,义椎沉着一张脸望来,手已经伸到背后触摸剑柄,只等着念清下令,他便会即刻出手。
  土地里面的手越伸越出,甚至开始抱住他们二人的腿,阻止前进。之前出其不意的惊吓已经过去,念清逐渐冷静,盯住地上看一会儿,抿唇。她又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潋月,不甚在意地开口。“潋月,我可以把这些手砍断吗?”
  一直往前走的潋月停住脚步,望她一眼,然后视线渐渐下移,眉头微微拢起。“冥,把这些东西收进去。”
  空中传来一道毫无感情的女声,“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这两个人是客人,我带他们来见玄飒的。”
  那道女声似乎犹豫了片刻,再度开口。“潋月,碎石山还轮不到你来做主。我不欢迎任何生人,让他们出去。”
  此时尸体已经从泥土中慢慢钻出来,悠悠晃晃地向念清和义椎靠近。
  “冥,这个女人对玄飒而言意义不同,你做出这样失礼的事情若被玄飒知道,恐怕后果会很惨。”
  空中安静下来,过了很久也没传出声音。渐渐的,尸体也各自钻回土里。
  潋月低低叹气,总算把这女人说通了。他望向念清,看见一张坦然镇定的脸,扬眉,潋月半是嘲讽半是不屑。“你似乎一点都不怕呢,就不担心被尸体拖进土里?”
  “先不论实力强弱的问题,即使我真的输了……”声音稍稍一顿,念清将黑发绾至耳后,似笑非笑,瞳孔没有透出任何一丝情绪,慢吞吞道,“潋月,死亡并非那么可怕的事情。”
  “哦?你不怕死?”一个连痛都怕的人居然不怕死了?潋月可是清楚地记得当初这女人有多怕痛多怕累。
  “等你经历过比死亡更让人绝望和恐惧的事情后,就会发觉死其实也是一种解脱。”
  潋月冷笑两声,他不笨,立刻想到念清所说的应该是一年前那件事。“既然这么痛苦,当初怎么没有自杀?”
  勾唇一笑,念清的黑眸深不见底。“活着,也是一种责任。”
  潋月被她的反应怔了怔,快速地撇开脸,继续往山上走。
  无视义椎眼中意义不明的探究,念清也提步跟上。
  结构简单的木屋,屋子是傍着悬崖而建,边上还种着一棵树。
  念清怔怔在站在屋前,久久不曾移动脚步。潋月已经离开,义椎也已经被她支开。现在这附近只剩下自己,以及屋里的玄飒。
  潋月远远指着这屋子,“玄飒就在里面,你自己去见,好好做个了解。别把他这么半死不活地拖着。”
  几不可闻的叹气声溢出口中,念清垂下眼眸,双腿沉重似铅,说到底,自己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来见他。神色自嘲,凭玄飒的功力应该早发现她展念清了,可他并没有走出来,这是否说明,玄飒跟自己一样,也没有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呢?
  摇头甩去脑中的想法,念清闭眼,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玄飒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愧疚踌躇这样的感情?那样目空一切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会顾虑别人的心情!
  她会来碎石山就是想勇敢面对的。念清咬牙走进屋子,水淼,给我多一点勇气吧。
  真正走进屋子,念清却忍不住眨眼确定自己有否看错,那个熟悉的身影居然躺在卧铺上睡觉?真的没看错吗?玄飒竟然没发现外面有人!呼吸开始因紧张而急促起来,念清一步一步靠近,最终站在卧铺边上。双眼静静地盯在眼前这人身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注视的目光渐渐迷蒙。
  忽然,念清对上一双豁然睁开的黑色瞳孔。
  玄飒醒了。
  念清的呼吸瞬间一窒,顿感手足无措。张嘴,“我,我在屋外的时候你没发现吗?”
  黑眸一瞬不瞬。“我睡得比较熟。”
  静谧的空气在狭小的空间中蒸腾,背脊上几乎冒出冷汗,念清拼命地平复心情,结果发现在那双黑色瞳孔的注视下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她仿佛就像被关在水牢里,呼吸不畅,头脑发昏,怎样也逃不出去。
  玄飒一句话也没有,在时间的流逝中,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紧紧盯住念清。很久很久,他倏然一笑。面部满是僵硬的线条,看上去就知道这人已经长时间没笑过。“你来了。” 
  一句话,三个字。
  念清闭上眼。“我不是想你才来的。”
  “我知道。”
  “我一点也不想见你。”
  “我知道。”
  “我只是想和你做个了结。”
  “可是,你来了。”语气很认真。
  念清睁开眼,仔细盯了他一眼,再闭上眼,然后转身离开。
  木门打开又关上。
  玄飒坐在床铺上,双眼注视着门的方向,却没有追出去。他向后一倒,仰躺在床上,盯着屋顶发呆。玄飒将手心伸到眼睛上方,一眨不眨地看,捏紧然后又松开,不断反复这个动作,他最终用手蒙住眼,久无声息。
  念清飞快地跑离这间木屋,不停地跑,长发沙沙地往后吹,她一直跑到没有力气,就近倚靠在一棵大树上,软软地倚着,然后动也不动。
  一间会让人窒息的屋子。念清闭上眼,至少会让她窒息。
  水淼,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老板。”头顶上方响起低沉沙哑的声音。念清悠悠抬首,不出意外看到义椎的面孔, 只望了一眼,她又低下头。“义椎,现在不要打扰我,离我远一点。”
  “……”没有任何回应。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念清闭上眼,“走远点,没我的命令不许靠近我。”
  “是。”
  微凉的细风中,念清在树干上倚靠许久,遥望远方的山脉,连绵不绝的藏青色挺然而立,仿佛苍茫中的隐约色彩。她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心情比之方才已经冷静许多。再次回头望那间木屋一眼,念清朝着相反的方向踱步离开。才走到半山腰,骤然看见潋月和一个陌生女人在谈话。念清微微一怔,正想着是否应该走过去的时候,却已经被发现踪影。
  陌生女人有着一头漆黑的长发,苍白的肌肤染上病态,身材极瘦无比,仿佛只剩下一副骨头。这个人应该就是冥了,想到这里,念清的目光又转回潋月身上,潋月微微皱眉,语气不悦。“你怎么在这里?和玄飒谈怎么样了?”
  念清面不改色,淡淡道,“你觉得我能和他谈什么?”
  “你没和他好好做了结?”瞬间扬高的声线。
  念清沉默片刻,慢悠悠盯住潋月。“了结?”自嘲一笑。“潋月,请你教教我,这个了结应该怎么做?”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面对玄飒到底该跟玄飒说什么。了结,这是太奢侈的两个字,如果真的有办法了结,她也不会从那间屋子里冲出来了。
  三人之间顿时无言。
  冥突然将目光停留在念清脸上,语调冰冷。“只要你死在这里,玄飒自然可以解脱。”
  “冥!”潋月眉头蹙地更紧。“我刚跟你说过,别对她动手。”
  “照你们婆婆妈妈的法子永远都别想有结果。我可不想继续看见玄飒死气沉沉的样子。”冥向前跨出两步,死死盯住念清。“女人,我要告诉你,我喜欢玄飒。”
  念清明显一怔,平静无波的面颊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她怔怔地回视冥,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我喜欢玄飒,所以,我要你死。”简洁的语言。
  望着这两个对立的女人,潋月长长一叹,“冥,相信我,只要你在这里杀了她,玄飒也会马上杀了你的。”嘲讽地勾起嘴角,目光好若有似无地瞟向念清。“那家伙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不过,似乎有一个例外。
  冥很平静。“能死在他手下,我也不会有怨言。我只是讨厌这个女人,是她把玄飒束缚住,我想帮玄飒。”
  你确定你是在帮他吗?潋月感到头痛,算了,本来就不指望这个女人能说出什么好话。“念清,如果你没办法处理好,我倒是可以提供一个法子。”
  念清呆呆道,“什么?”
  潋月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其中还掺杂着几分的审视的意味。“我知道你会幻术,所以,你可以对玄飒下幻术,让他忘了你。”
  不好。这两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脑中最先的反应就是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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