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猎猎,枪戟如林,周围有数不清的士兵正在纠斗厮杀,那一幅幅狰狞浴血的面孔近在眼前,却又好像遥不可及。明明身处战场,耳边却只能听到风扯战旗的裂响,既听不到这数千刀枪拼搏相击的金刃声,也听不到一点人喊马嘶。
深深的疲倦令我无法前行……
“彩儿,你累了吧。”身后传来亲切的声音。
回过头去瞧,是父亲。父亲正张开双臂,朝自己温暖笑着。
“父亲……”她本能地想扑过去,但理智又制止住了她。
她已不能再依赖父亲了,她是坚强独立的蜀汉皇后。
“星彩,停下来吧。我应该替你感到骄傲,可我却不愿再见你承担如此厚重。你是天底下最勇敢的好妹妹,可前方漫漫征程多么凶险,我实在不忍。如果你感到支持不住,便停下歇歇。我还不想太早见到你,你一定要好好的。”不知何时,关平也现身在她面前。
“平儿哥哥……”
“星彩。”这次出现的是赵云,“我可以鼓舞士卒们奋勇向前,却已不忍再激励你已疲倦的心。”
向夏天立在赵云身旁,亦是满脸怜惜:“星彩,姑姑懂你为何如此拼命。你要成为那黑夜中指引方向的星光,你需要带领蜀国将士们度过危难,你是少主最依赖的人,你是他最坚强的后盾,所以你不能倒下。可姑姑担心,这乱世让你承受得太多,你已受了太多创伤,你还能坚持多久……此前历史上有几位皇后会冒险亲身上战场,或许当初,我们便不该教你武艺。”
“不,不是这样的……”
少主……
少主在角落里瑟瑟地抖着身子,他正用一种无助可怜的目光望着她:“对不起,是朕拖累了你。”
“不,别说对不起。难道这不是我应该做得吗?你们……你们为何都要安慰我,是在担心我吗。是否我做得不够好,一定是我做得不好……”如若她做得好,他们又怎会都劝她停手放弃呢。
故人的身影渐变得模糊,星彩跑上前去想要抓住他们:“别走,求求你们别走。我答应你们,我会做得更好,我会永葆蜀汉!还请你们相信我,对我有信心,别离开我……”
任她如何呼喊,他们还是消失了。
她的耳边忽然响起震天杀声,一时间无数支枪戟砍向她。她睁大了瞳孔,绷紧的心弦在最后一刻突然得到放松。
如是这种结局,她倒也没什么怨言。她尽力了,她完成了她的职责。她也想念他们了,终于能团聚了。
可心底有一个声音猝然响起:“我真的尽力了吗?我明明还能继续战斗下去,我不能丢下少主不管,更不能弃蜀汉百姓不顾!”
“不!”枪戟如数刺入她体内,她的青丝在一瞬间炸散开来。她握紧着双拳,仰天大啸。
“星彩!星彩!醒过来,快醒醒!”
微弱烛光的照耀下,刘禅的面容逐渐映入她的眼帘。他的脸色充满了惊慌与担忧,紧握着她双肩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星彩坐起身来:“陛下,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外堂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群宦官和宫人正匆匆忙忙的跑来,说是方才听到皇后的呼喊,询问殿中是否有异,或是皇后身体抱恙。刘禅说了声无事,再拂拂袖令他们退下。
之后他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星彩:“还是被梦魇缠身的老毛病吗?”
自从赵云病逝与夏天离世的双重打击接连而至后,星彩便患上了这种病状。她时常会在梦里见到死去的亲人,她每每是含着泪被惊醒。她变得忧郁,脆弱,患得患失。但她在外人前依旧是坚韧贤淑,尽职尽责的皇后。
“嗯。”
刘禅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我已许久不曾见到你落泪,今日是为何?”
刘禅问完后,便反应过来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是赵云将军与他妻子的忌日,想来星彩应是梦见他们了。
“星彩,我也常常怀念赵云将军。我知道自己现在没有父辈们的英武,更没有相父一般的智谋。但是星彩,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像两位叔父,像赵云将军一样的强者。赵云将军也曾待我恩重如山,今日我陪你一同去祭拜他,好吗。”
星彩见他表情坚毅,梦醒过后的不安似也平静下来。心中生出了对他的怜爱,她抿嘴笑了笑:“好,谢陛下。”
赵云与夏天是合墓,刘禅与星彩赶至时,诸葛亮已携夫人与两个小娃娃祭拜完。
他们回头见到来人,恭敬施礼:“陛下,皇后。”
黄月英在一旁教导着:“怀儿,广儿,快行礼。”诸葛怀与赵广听话照做。
“相父,夫人,无须多礼。”
星彩走上前抱了抱两个小娃娃,她格外怜惜地拉住赵广的小手不放。
“陛下也是前来看望子龙的吗。”
刘禅应声道:“今日是赵云将军与夏天姑姑的忌日,星彩她想念他们了,我也一样。”
“陛下与皇后都是念情之人。”黄月英感慨一句。
待刘禅与星彩为他们上完香后,四人携两个小孩站成一排,皆望着墓碑出神。
诸葛亮喃喃道:“不知不觉,已经五年了。”
“是啊,时间过得太快了。怀儿与广儿如今都长大了,也不知道小娘子在另一边的世界过得好不好,她和赵子龙也会牵挂着我们的吧。”
“会的,他们一定也会想念着我们的。”
诸葛亮似想起了什么,侧目瞥一眼刘禅,又自顾说来:“五年……人生如白驹过隙,陛下,若我有一日不在……”
刘禅听闻这话,心下慌张起:“不,不会的。相父是有福之人,定能长命百岁。”
诸葛亮兀自苦笑了笑:“可我注定是要走在陛下前面,我若走后,陛下切勿慌神担忧。姜维主外,皇后主内,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靠陛下自己成长起来。
“还需辛劳皇后,照顾好陛下。时而,亦需督谏陛下。”
刘禅明白诸葛亮的良苦用心,他保证道:“相父放心,我深知不能依赖您一辈子,今后为了父辈们打下的蜀汉江山,我一定会多多努力的。”
“那便好,我对陛下有信心。”
刘禅与星彩相视一笑,十指紧扣,他们会一起努力。
诸葛亮一直留到了天黑,他孤身立在墓前,月光洒在他的脸庞上,将他眼眶中含着的泪珠照成银白色。
“子龙,夏天,你们已走了五年。回忆起曾与你们齐肩战斗的光景,仿佛还是昨日。可我的身子确不行了,我们应该很快会聚首罢。所以这五年光阴,到底是长是短。子龙,这些年你常常托梦给我。即便是在地下,你也放不下国家大事。”他叹声气,“我始终记得你临走前喊得那两声北伐,每当我午夜被梦惊醒时,我的耳边便会回响起这两声。你拼了命地喊出它,我也拼了命地去实现它。可我……”
说到此处,诸葛亮也流下了两行热泪,“抱歉,我未能完成你的遗愿。你会失望吗,道歉的话我还是当面再和你说吧。”
“人活到这岁数,抱负果然是变得轻微了些。我现在舍不下的唯有夫人与怀儿,还有你们和我们共同的广儿。现在回想起,当年你那股牺牲般的决心,真是叫我震撼。我大概是永远学不会了,谁叫我也变得世故情长了呢。”
活在世故下,成为故事中,如何会不世故呢。
诸葛亮抬头望月,伤感道:“明年我应该不会再来了。再见,子龙,夏天。”
伴着皎皎明月,诸葛亮在荒凉萧索的小道上渐行渐远。如他进入乱世时,摸索着冒险的小路。也将会如他退出乱世时,天下一统还漫漫无尽的路。
诸葛亮先后七次北伐,皆以失败告终,演出了“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历史悲剧。
公元234年,诸葛亮病逝。临终前,他在病榻前说:“我将一生都奉献给了蜀汉,去到地下后我不怕面见先帝,也不惧见到各位将军。我只是无颜面对子龙……我该如何开口告诉他,北伐失败了,我也不能再替他照顾广儿了……我还记得有一次,他在梦里对我说,他不甘心啊!他不甘心就此放下长枪,不甘心看见蜀汉没落。我也不甘心!子龙,吾愧也……”
赵广自幼丧双亲,诸葛亮病故后,一手由黄月英带大。他从黄月英那里听得有关他父母亲的传奇往事,于是立志要成为像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若非如母亲一般善良淑惠之人他也终生不娶。
赵广的生母在怀他时波折不断,这也导致了赵广生来体弱。
公元263年,赵广随大将军姜维与魏兵作战,姜维败绩还守剑阁,赵广于沓中战死。
世人不知他是何年出生,但有人知道。赵云的忌日即是他的生日,赵广活至3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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