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祥龙如此肯定一说,袁雨潇忍不住好奇心上来,多嘴一句,‘嗬,你怎么一个当然晓得的?”
“这还真不是我信口开河,我已经作过调查核实了!”
“什么意思?怎么个调查?核实什么?”袁雨潇下意识地揪着袁祥龙的胳膊。
“嘿嘿,看着急了吧……”
“到底怎么回事?”
“嘘——我呢,也是瞎操心,一直以为你和和鹭姐姐在那个,嘿嘿,所以最开始啊,顺理成章就觉得那钥匙一定是鹭姐姐给你做定情物……哦,咳咳,纪念品的,我问晓雪,她说不清楚,也不晓得是真不知呢,还是装不知,听我一说,反而一定要亲眼看看姐姐送的纪念品,我呢只好偷偷拿出来给她看了一下……”
“什么?!”袁雨潇身体一震,脑袋差点撞到上铺床板,“你是说,你偷了我那钥匙给于晓雪看了?”
“嘘——别把那边屋里的父母老人家吓醒啦——没错啊,你反正也不是天天要用,偶尔才晚上拿出来看一看,嗅一嗅,所以我就暂借了一下,不是偷啊,我已经完璧归赵了……”
袁雨潇再一次掐紧了他的胳膊,“你小子!那……那……于晓雪把钥匙她给她姐姐看了?”
“这个我就不晓得了,反正那次周六晚上她拿去,第二天还给我,除了说那不是她姐姐的,也没说什么……”
“那就是向她姐姐求证了啊!一定是啊!”袁雨潇不由得气急败坏,“否则她怎么肯定不是她姐姐的!”
“哦,这倒是!”袁祥龙到此时,才突然意识到不好,担心地看看哥哥,“没事——不严重吧?”
袁雨潇的心索索下沉,他长吸一口气,闭了眼慢慢地说:“没事,你去睡吧。”
袁祥龙细看看哥哥的神色不善,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极蠢的事,想安慰一下哥哥,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慢慢爬到上铺去。
原来发生过这样的事!
袁雨潇并不是每晚都会去看那片钥匙的,他只不过失眠时才会用到,而且自从到叶阿姨家去过后,他也基本就把那钥匙封闭了。不要说是偶尔有一晚不见,袁祥龙还多拿一段日子,只要不是机缘巧合,他也很难发现。
他此刻思绪立刻向前延伸……
难怪晓鹭这么久没有回信,她一定是看到那片钥匙,再加上她妹妹不知什么样的描述——天晓得!那描述一定是充满了一个青春期小姑娘的想象,然后,晓鹭的误会是必然的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必须写封信向她解释一下了。
必须!这个是省不得的!他想。
今夜注定又得失眠,但他更不可能去拿那片钥匙催眠了……,既然睡不着,他又想着起来给晓鹭写信,但想着上铺有一双眼睛,更兼写信必须灯,真的把隔壁的父母扰醒,实在不好玩。只得眼睁睁躺着,打着信的腹稿,这样,明天照着腹稿写,也可以省下时间来。
信必须赶紧完成,第二天是星期天,他用一个午休时间写好信,傍晚,他就把信发出去了。
周一早晨,袁雨潇刚进市场,金道通便笑逐颜开地告诉他,又查到一个开发票不规范的案子,可能会有出差的机会。“我早就想尝尝出差的味道了,这回一定得制造一个机会出来!”
袁雨潇本来对出差之类的事并没有什么兴趣,但近来心情有些沉郁,闻听此言,忽然也想出去走走,摆脱——确切地说是躲避一下现实中的烦恼事。哪怕心里也明知这只是驼鸟的行为。实际上,以他的性格,当驼鸟还真是经常的事情。
两个人心事这回很同步,都集中到出差这个事情上了,跑市场也不想费太多时间。好在近来市场税收来是特别顺利,完全不费精神。因为广东对猪肉的需求大增,本省的猪大量外运,为了遏止本地将可能出现的肉荒,政策发生调整,原来的一头猪六块钱的集市场交易税免了,也就是说,一头猪由原来收九块钱税,突然降到只收三块钱屠宰税。一时屠户们欢欣鼓舞,自然他们的工作压力也减轻许多。
虽然因此可能带来任务的压力,但堤内损失堤外补,金道通早已把工作重心转向了查案子,且近来查案子也颇为顺手,那些失去的肉税根本算不得什么。
时间不长,两个人就跑完跑完市场回到分局。
走进办公室,袁雨潇刚刚晴了一点的心情突然转阴。
他看到那个叫李芳的女人的令他胆颤心惊烦恼无穷的脸,虽然那张脸堆满了笑,此刻却实在是一块厚重的乌云。
“袁同志,我又看了病,开了八块多钱药。这回我可不是自己在外面乱买药的,有病历,还有病假条呢!”从那堆泡沫一样的笑里流出来的就是这么一句话,流得浓稠而又顺滑,像蜂蜜,又像血浆。
每次都大致是这么多上下的数字,既有份量,却也不至于让人蹦到天花板上去。
“你有完没完了!”袁雨潇尚未来得及有反应,和他走在一起的金道通用近乎咆哮的声音说。这种级别的音量,袁雨潇只在金道通那回准备和蒋游干仗时遭遇过。
“哎哟,小金啊,我可没找你要钱,你激动什么?”那一脸笑不但没做减法,而且在做加法。袁雨潇就感觉一股绝望冰凉而沉重的拉着心脏往腹下沉落,他满面失去了任何表情。
“小袁啊,刚才你们白股长和我谈了好久,说你那天也是为了公事,休息日出去忙,刚刚毕业参加工作,也没有什么积蓄,我也蛮同情你的,只要我这伤好利落了,我决不再来找你,好不好?”那张笑脸又从金道通那里转向他,仿佛他是温暖的太阳,而她是葵花。
所谓组织上出面,效果也不过就是如此,这可不是国家税收,不具备“强制性”,依然只能与人家打商量,决定权还是在人家手中。袁雨潇一时想明白了,满脸苍白,金道通也想明白了,满脸通红。
袁雨潇机械地去摸口袋,金道通捏住了他的手腕,“等一下,谁没事会天天带这么多钱在外面走,小袁今天的钱不够!”
“意思是要我明天再跑一趟?”
“你愿意,也可以,明天我们要到外地出差,你半个月以后再来靠得住一点!”
“说不定我半个月后来,你们又会有别的事了吧?”女人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
金道通听了女人这话,居然一楞神,旋即嗡声嗡气地说:“算你聪明,一猜就中!”
“是这样吗?小袁?”那张脸又转向袁雨潇,脸上的笑意不是做加法,简直是做乘法了。袁雨潇在那笑弯的眼睛里看到了猫戏老鼠时的惬意光芒。
他在心底轻叹,金道通毕竟不是当事人,可以肆无忌惮,可所有的后果,毕竟只能是自己来承担,这不是一个赌气就能解决的事。他咳了一声,伸手去拿女人手中的发票。
“小金,你得好好学习小袁啊,你看他遇事多么沉着,不像你这么急眼,耍小孩子脾气!”女人一边接着袁雨潇递过来的钱,一边嘴并不闲地敲着金道通。
金道通鼻子都气歪了,哼了一声,登登登便出门下楼去了。那女人细细数清了钱数,也慢吞吞地下楼去了,一边按着她的腰。
袁雨潇本也应跟着金道通下楼去,却不愿意与那女人同行,看着她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大门口,这才有气无力地下去。
“别着急,”金道通在集贸组办公室,一看见袁雨潇进来便安慰他,“最近我跟纳税人学了一个好方法,比如说你去收税,他也不说不交,也不说少交,态度好得不得了,不过,就是今天也没带钱,明天也没带钱,跟你慢慢熬,直到你不想看见他为止。你也可以学学这个拖字诀,愿意给,就是没带钱,把她拖出一身病来,看见你就烦燥,看她还来不来!”
饶是袁雨潇此时一身烦恼,也被金道通惹出一腔笑来,虽然那笑是苦得发涩,他发现这个有时候老成无比的“师兄”,也有如此孩子气的时候,“我说老金啊金老,你可以拖得她烦燥,也可以拖得她愤怒,愤怒只会让人变本加厉!最近我也跟纳税人学了几句话,比如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又比如说,穷人子拖死尸越拖越重!”
金道通挠挠头,“那……暂时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袁雨潇无精打采地问,他现在甚至对最相信的金道通也没有信心了。
“我们现在去查这个发票案子,散散心!”
袁雨潇一腔闷气直沉丹田,去查案子“散散心”!他简直哭笑不得,金道通也许是一工作起来就足以除烦去忧宠辱皆忘,可是工作对自己来说,实在说不上有什么趣味,更无法消除这个鬼魂缠身一般的阴影!唉,金道通也有黔驴技穷的时候。
但除此之外,又能如何?
“什么案子?”他也不想太扫金道通的兴,有气无力地问。
金道通兴致勃勃地递过一叠票据来,袁雨潇没有接,淡淡地扫了一眼,“这不是收款收据,是正规发票啊。”
“眼光放开一点,我们不能只盯着白纸条和收据,正规发票也会有问题的!”
“难道是假发票?”又淡淡地瞥了一眼。
“NO!是真票,不过,是外地的,有人携带到我们这里来开!”
“你刚才说制造出差的机会,就是指的这个?”
“是啊,这回我们不但要查这边开了多少外地发票,还要去那个地方调查一下票源,看那边到底有多少发票流出去了,还有,那个地方的税务机关对发票监管不力,我们也得去调查一下,所以,我们出差的机会到了!”金道通说得唾沫横飞,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不快。
“哦,那好啊。”袁雨潇差不多瞳仁都是散的。
“我们明天——最多后天就出差去,先躲开那个婆娘几天,把她先拖一个五痨七伤,再慢慢想办法!”金道通见袁雨潇依然消沉,只好再行安慰。
躲?袁雨潇想,能躲到哪里去,能躲得几时?金道通似乎从来都无所畏惧,从来都正面迎击困难,现在从他口里居然都出来了这个“躲”字——这个他的字典里似乎没有的字!如此,这事还有什么希望?躲来躲去跟一个贼似的,问题没解决,还把做人的品相全糟蹋了,况且真要是那个女的搞毛了,还不知她会出什么幺娥子。今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现在看起来,只有先赔下去,相信人心总是肉长的,真的赔上一两年,她就没有感化的一天么?一次,十次,百次,我总把手心递过去,难不成你一辈子只给我手背?
要真那样,那就是个命该如此了!
袁雨潇又只能无奈地退一步想了。
唉,不如打起精神,先忙这个案子吧。烦恼且借过一边。
“那我们眼下该干什么?”袁雨潇清清嗓子,朗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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