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火似流萤

    敬敏的事情压在心里好几天了，终于让流萤找到了跟她碰面的借口。广告部的策划找来设计部门想让流萤他们给敬敏的项目取一个能动人心弦的名字，流萤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了，于是她告诉策划这个名字可以让敬敏来取，一来敬敏是作家，取名字这种事肯定比她这个理工科生在行，二来敬敏取的名字，这广告效果也有威慑力。策划表示非常赞同，但联系敬敏这个事情他们广告部好像不太合适，流萤就热情地揽下了这个事情。
    流萤在电话里和敬敏事先说好了还是到她家里面去，反正待在公司里也没什么大事，索性她找李乐签了个外出事务假条就离开了。
    敬敏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这让流萤再一次大跌眼镜，她感觉敬敏应该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因为她那种气场十足又是离地三尺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下得了厨房的人。
    “你来啦。”敬敏一见到流萤就开心地跟她打着招呼，然后又对身旁打着下手的刘瑾说道，“给她泡杯柠檬水吧。”
    流萤没有拒绝，接过刘瑾递给她的柠檬水说了声“谢谢”然后放在了开放式厨房的吧台上，冲敬敏问道：“敬老师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不用不用，我就煲点汤。”敬敏说着解下了身上的围裙走到流萤跟前，“那天之后我回了趟老家处理一些事情，昨天刚返程，本来你今天不给我打电话我都要给你打电话的，想请你到家里来吃顿饭，这不，我才刚开始准备呢。”
    流萤心里一暖，她原以为她只是敬敏生命中一个匆匆过客而已，没想到她把自己记在心上了。大概人真的是群居动物，忍受不了孤独，无论是敬敏还是她，都是如此。
    “过来坐。”还在发愣的流萤被敬敏拉着到了客厅里，然后敬敏又起身到厨房里把水果拼盘给端了出来，“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水果，所以买了好几样。”
    “谢谢敬老师，您太客气了。”
    敬敏坐下之后对流萤说道，“你也别老是老师老师的叫我，既然我们这么投缘，你就干脆叫我阿姨吧，叫老师总是觉得很有距离感。”
    “我…”流萤一时有点为难，她是真的很尊敬敬敏，作为她的读者，她觉得这声称呼尤为重要。
    “你什么时候这么瞻前顾后了，你的性子不一直都是直来直往的吗？”
    “那好吧，敬阿姨。”流萤遵从地叫着敬敏。
    敬敏满意地笑了笑，“你不是说找我有事吗？”
    “哦，对，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最近想做一些宣传来提高我们的业务量，所以打算把您这个项目作为主要的广告进行推广，广告部的策划找到我说想为这个项目取一个能深入人心的名字，可是我没有太多这种命名细胞，所以想说还是由您来命名比较好，毕竟它是因您而生。”
    “那就叫流萤吧。”
    “啊？”流萤一脸诧异，连忙说道，“您开玩笑的吧？”
    “我没有开玩笑啊，我觉得你的名字特别好听，谁给你取的这名字？”敬敏不经意地问道。
    流萤有些慌张，敬敏这个问题触及到了她的心底，她不太愿意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身世背景。当魏小茜跟她说每当她妈妈和一群同龄大婶一起跳广场舞顺便八卦别人家的儿子的时候她就恨得牙痒痒的，然后她问起了流萤的妈妈，流萤几乎是仓皇而逃。她不想别人以一种很怜悯的神情来看她，那样会让她心里特别不好受。当年告诉夏米豆的时候她都是鼓足了勇气，战战兢兢生怕会成为她眼中的可怜人，好在夏米豆的性格总是大大咧咧。
    “我没问过。”流萤避开敬敏探求的目光，她把话题转到了项目名称上，“您不用着急，咱们有的是时间好好想想，它对您来说有多特别我们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可能不能因为一个名字而毁了它对您的意义。”
    敬敏也没有过多的再去和流萤争论名字的问题，她点点头以示同意，“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情想向你了解一下。”
    “什么事？”流萤诚恳问道。
    “我最近在构思一部新的作品，想从一个全新的视角来解读一类特殊人群，希望你能跟我交流一下你的看法，我想从一个读者的角度去思考一下这部作品的可塑性，你知道的，你是跟我最亲密又是读过我所有作品的读者，所以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新作品？哦，对了，她还就此事咨询过陆蘅，原来真的是要写新作了，开始还以为是跟顾先鸣的遗愿有关系，看来自己想多了，流萤心想。她点点头，“当然愿意，谢谢您相信我，能和我自己敬爱的作家探讨她的新作品，我真的非常荣幸。您说您构思的新作品是关于一类特殊人群？”
    “嗯，这部作品的主人公是一位自闭症患者，也叫孤独症。”
    “自闭症…患者…孤独症。”流萤低声喃喃低语，心里却“咚咚”作响，她抬头看了看敬敏，敬敏一副随性的神情，她不能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些其它的东西，是巧合吗？
    “我大致了解了一下这类特殊人群，他们在语言的感受和表达能力的运用上存在障碍，不能与别人建立正常的人际关系。但是我又就这个问题咨询了一位心理学家专家，他告诉我这类人群和我们一样都是人类，所有的行为也都属于人类的正常行为。我们不能将这类人的合理而具有适应功能的行为看作病理的症状，而是看作他们用来适应这个信息超载并且令人恐惧的世界，试图与他人沟通的应对策略。所以我想在作品中构建一个这类特殊人群的世界，将他们看世界的方式呈现给世人，让世人减少对他们的误解。你觉得呢？”
    “我…我…”流萤张口结舌，她不知道她该说些什么才好，她觉得这个话题比提到她的身世更为沉重。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题材？”敬敏又追问道。
    流萤只能点点头，“相信这会是一部很好的作品。”
    “那你对这类特殊人群有什么看法？”
    “他们大概应该……应该是希望得到认可的。”流萤眼神飘忽不定。
    “比如什么样的认可？”
    流萤觉得此刻她的心就像失控的钟摆一般，想伸手将钟摆定住，却又力不从心。
    “抱歉敬阿姨，我不是太了解，可能帮不上您了。”
    流萤很感激敬敏并没有逼迫她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自然而然地跳过了这个问题。流萤突然想起陆蘅，陆蘅跟她说，敬敏当时向他咨询的问题是既然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那为什么建筑中很少见到三角形。可是敬敏的新作品好像和这个并无关系。
    “敬阿姨，您对建筑中的三角形感兴趣吗？”流萤突然问道。
    “没有了解过，怎么了？”
    “没有，我以为您对建筑很感兴趣。”
    敬敏摆摆手，“其实我对建筑的认识就只还停留在表象阶段，要说了解，都是这次才稍微多了解了一点。”
    流萤想了想顺势问道，“四合院是顾先生的遗愿吗？”
    “也不算遗愿吧，就是生前想做但是还未来得及做的事情。”
    “那，顾先生可有什么遗愿没有？”流萤根本不会李宋渊所谓的旁敲侧击，她就这么直接地问了出来。敬敏神色突变，显然是预料不到流萤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这一切让流萤也看在了眼里，她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因为李宋渊的托付实在有些太让人为难了。
    “为什么突然这样问？”敬敏收敛了神色，“你跟李宋渊认识？也对，你们年龄相仿，认识也并不奇怪。”
    流萤有些惭愧，毕竟被敬敏当面说破了，“对不起啊敬阿姨，李宋渊是我的大学校友，他和他的爸爸也实在是无计可施了才找到我的，希望您不要责怪我们。”
    至始至终敬敏都未提及顾先鸣的遗愿半分，她只轻描淡写地说这件事已经完成了，流萤也不好再多问是什么事，反正都已经完成了，到时候她跟李宋渊说完成了就好了，让他们父子放心。
    流萤在敬敏那里吃完饭才走的，她本来万般推脱，可还是挡不住敬敏的热情，她只好留下吃了一顿不太自在的饭。
    “敬敏上次单独找你咨询的不是关于三角形的问题吧？”流萤一见到来接自己的陆蘅就直截了当地问道，她几乎可以确定，这是陆蘅说了谎，“所以到底是什么问题？为什么对我撒谎？”
    “你怎么还是这么敏感啊。”陆蘅叹了口气，“我本来也不想瞒着你，好几次我都想告诉你，可是她千叮万嘱一定要替她保密。”
    “是关于顾先生的遗愿吗？”
    “是。”
    “好吧，既然她让你保密，那我也不能让你成为不守信的人。”
    流萤想着，顾先鸣的遗愿为什么敬敏会告诉陆蘅呢？她连几十年的好友也不肯诉说就单单告诉了陆蘅一人，究竟是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