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寒辞别了尹千阳和春狄二人,独自一人朝纪都邺城而去。待入得一座城填之后,先寻得一个乞儿,用了一块面饼换了他身上的一件破烂衣衫,找到一处僻静的角落,除下身上的黑衣及发髻上的头巾,又将里面的中衣脱下,在地上踩了几十脚,弄得脏污不堪,瞧着和那乞儿的破烂衣衫无甚差别,这才重又穿上,再换上那件破烂不堪的脏衣,从袖子上撕下一条布条来将发髻绑了,仍是用火将那件黑衣连同头巾一起烧了。
待重行改装完毕,沈夜寒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将要紧的物事贴身放好,重又向前行进。他一路上扮做乞儿,专拣大道,人多之处而行,不敢走偏僻的小路,便是再有第二拨追杀者,又怎会想到堂堂一国的公子竟会扮做个又脏又臭,衣衫褴褛的乞儿,一路行乞而食。
沈夜寒小心翼翼的又行了十余日,这一日终于到得纪都邺城。他一路备尝艰辛,终于到得邺城,却并不急着前去纪宫门前表明身份。
他这一路上早已反复想过数次,到得邺城之后该当如何向纪王表明身份。倘若冒然跑到纪宫门前,说自已是沈国公子,别说守门的侍卫不信,便是换了自己只怕也不会相信这么一个衣衫褴褛的肮脏乞儿,竟会真是一国公子。
纪国人一时不相信自己的公子身份倒还罢了,万一一个乞儿居然自称是沈国公子这个消息传扬出去,只怕自已的行踪又会暴露,到时又会有性命之忧。
思谋良久,沈夜寒最终决定什么也不做,先在邺城住下,静静地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一举而让纪国人相信他的公子身份,并可以趁机得到纪国国君庇护的天赐良机。
沈夜寒在邺城之中又度过了一个多月的乞儿生活,转眼已是新年,而上天也终于给了他一个这样的机会。
沈夜寒早已探知,每年的新年元旦之时,纪国国主都会率宗亲子弟朝中大臣前往太庙中祭祀先祖。他问明了纪王经过的路线,拿出那几锭碎银,去买了一件青布衣衫,他心道,毕竟自已身为沈国公子,若是到了纪王面前,仍是这一身乞儿打扮,也太有损沈国的颜面。当晚寻了间客房,沐浴之后,换上干净衣衫,到了第二日一早,便步出客店守候在纪王出行必经的路上。
辰时刚过,他便见到一队人马拥着纪王的车驾从王宫方向缓缓行来,他看着车驾驰过,却并不上前拦阻,仍是静静立在一旁,又等了好半晌,当纪王返宫的车驾再一次从他面前经过时,他突然大声喊道:“沈国质子沈夜寒拜见纪国国主”。
他这一声当真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喊了出来,声音之大,只怕立在他周围一丈之内的人尽皆听得清清楚楚。他这一声喊完,余音未消,又接着喊道:“沈国质子沈夜寒拜见纪国国主”。
他接连喊了三遍,正要再喊第四遍,只见那本已过了他侧的纪王车驾终于停了下来。
第二日,便从纪国传出消息,之前在前往纪国的路上行踪不明的沈国质子公子夜寒,终于平安到达纪都邺城,只是立在纪国面前的堂堂沈国公子,却是一身布衣,身边一个亲随也没有,若非他当场从怀中掏出沈王亲笔所写的印信国书,只怕没有一个人能相信面前这个一身粗布青衫的少年竟会是沈国国主之子,堂堂的一国公子。
沈夜寒于自已在荒原上被人刺杀一事,丝毫未提,只道自己行至纪国后,路遇盗匪,幸亏身边的亲随舍命相救,他这才得脱大难,一路小心翼翼,历尽千辛万苦,方才到得邺城。
纪王闻听这位沈国公子竟然是在本国境内遇袭,甚至险些丧命,自是大为惊讶,愧疚之下,不免好言安慰,见他年纪尚幼,生怕这位沈国的小公子在本国再闹出什么事了,倘若再生个三长两短出来,于沈王处不好交待,便特许他住在纪国宫中西北角的一座庶人馆中,又派了两名侍卫保护他的安全。
沈夜寒在庶人馆中住了几日,便渐渐安下心来,心道:“在这纪宫之中,比之宫外,总是个更安全的所在。”
这一日,正闲来无事,忽然一名侍卫对他道有一位从内宫而来的寺人求见。他自是点头应允,整了整衣冠,步出内室。那寺人一见他来到堂上,便一揖到地道:“小奴拜见沈国公子,小奴乃是沈姬夫人宫中的内侍,夫人远离故国已有十数年,甚是思念亲人,如今听得公子终于平安到得纪都,心中甚是欢喜,特地求了君上恩准,请公子到夫人宫中一叙。”
沈夜寒自无推辞之理,当下跟在那名寺人身后,行到内宫,去拜见他这位从未谋面的姑母大人。
沈姬夫人早已立在堂前等候,一见沈夜寒,便忍不住流下泪来,唤道:“侄儿……”
沈夜寒急忙抢上两步,拜倒施礼道:“沈国质子沈夜寒拜见夫人。”
沈姬夫人强忍住泪,扶他起来,二人走入屋中之后,沈夜寒重又拜倒,向夫人行过姑侄之礼。
沈姬夫人远离故国,已有十数年之久,在这纪宫中每度过一日,心中的思乡之情便更甚一分,如今终于得见一位亲人从故国而来,心中真真是欣喜万分,一待得见纪王,便请他许自己与亲人相见,以慰多年来的思乡之情。此时见自已这个侄儿生的眉清目秀,容颜有几分颇似乃兄,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心酸。一一问起故国亲人是否安好,直与他叙了一个多时辰的家常,又留他一起用过晚膳,方才送他出去,临别时,又殷殷地嘱咐他,说是已然求得纪王和君夫人恩准,每隔数日他便可前来内宫向夫人问安,姑侄便可小聚片刻。他俱都一一应允,这才告辞出来。
此时天色渐晚,阵阵西风吹来,他不禁紧了紧衣衫,觉得有些许寒意,寒风中,他隐约听到几丝别样的声音,似是远处有人正在吹篪,沈夜寒不禁驻足细听,只觉得曲调悲凉,管声呜咽,举目四顾,周遭却看不见一个人影,不知究竟是何人吹出这等哀伤的篪曲,那般寂寞凄凉,感怀自伤的曲子在这寒夜中听来,竟似从自已心中流出一般,那般契中他内心的酸楚。
不知不觉间,沈夜寒已在纪宫中度过了三个月的时光,这三个月来,一切俱都平安无事,他的心也终于渐渐放下,每日里便是在庶人馆中读书舞剑,每隔三日必去向沈姬夫人问安,在他回庶人馆的路上,间或能听到这首哀伤的篪曲,这首曲子悲悲切切,凄楚动人,似是怀念远方的故人,倾诉别离后的思念,又仿佛自伤身世,悲凉的曲调中含着无尽的孤独。
沈夜寒觉得这曲子太过悲切,听着叫他心中无端地难过起来,然而每一次得入内宫,走在回去的路上却又盼着耳畔能够再一次传来这如泣如诉的篪声。
很多个夜晚,当他因为感怀身世而深夜难寐,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帐顶时,心中便会回荡起那首哀婉凄切的篪曲,他很是好奇究竟是何人吹出这等如此伤切的篪曲,是纪王后宫中失宠的女人还是被拘于这深宫中不得自由的宫人。
三四个月的时光便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过去,转眼已到了四月下旬,天气一天天热起来,眼见便要入夏了。
这一日,沈夜寒用过午饭后,照例打算去向姑母沈姬夫人请安。
此时已近六月,沈夜寒举步缓行在通往内宫的小径上,此时他于这路径早已烂熟于心,已不需寺人再为他带路。这一路行来,但见路旁草木郁郁葱葱,几株桃树上已结满青红相间的桃子。
沈夜寒正在心中感叹时光如逝水,却见一株桃树下有一个小小的人影,穿一件淡黄色的衫裙,身形瘦小,正在将一堆砖石垒在一起。沈夜寒不由得停下脚步,见那女童将砖石垒好之后,小心地站在那砖石搭成的小台子上,伸出小手去够那桃树上的鲜桃。
沈夜寒这才发现这株桃树上的果子竟已有不少颜色鲜红,已近成熟,不似之前路旁那几株桃树上还只是青红相间。想是这女娃儿眼馋这新结的鲜桃,忍不住想要摘下来先尝一尝鲜,只是她身量尚小,想要摘取的桃子又生在高处,因此,纵然她立在那小小台子之上,踮起脚尖,使劲伸出小手去够那枝上的桃子,却还是差了几分。
沈夜寒见她小小的身子立在上面摇摇晃晃的,正欲上前帮她,却听哗啦一声,接着便听见一声低低的痛呼声,原来那堆砖石本堆的不甚牢靠,禁不住那女童脚下一用力,竟哗的一下散了开来,将那女娃儿摔倒在地上。
沈夜寒急忙走过去,将那女娃儿扶起道:“你没伤着吧?”待看清了她容颜,不由得心中一动,“这女娃儿生得好生美丽,粉妆玉琢,唇红齿白,眉心一颗朱砂痣,殷红如血,叫人过目难忘。
那女童打量了他一眼,并不说话,轻轻从他手中挣开,拍了拍衣服上土,重又去拾地上散落的砖石。
她这一转身动作,沈夜寒便瞧见她右边衣袖上多了好大一片鲜艳的红色,想必还是摔伤了。他见这小女娃儿右臂伤成这样,却一声不吭,兀自去堆那砖石土块,心中越发对她起了怜意,又有一丝不解,不过就是几个鲜桃,何至于如此渴求。
便又开口问道:“你这么想吃这树上的鲜桃么?你右手摔伤了,不大方便采的,不如我帮你采几枚如何?”
听到末一句话,那女童才住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重又细细打量了沈夜寒一番。
沈夜寒仍是笑望着她,面上虽是泰然自若,心中却打了一个突,心道:“这女童看上去不过八、九岁年纪,生得这般好看,如何眼神却是这等的凛冽,透着一股寒意,直看进人心里去。
沈夜寒见那女童仍是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瞧着他,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走到树下,踮起脚尖,拣那颜色鲜红的桃子摘了两只,递给那女童道:“哪,接着。”
见那女童仍是一副不相信的神气,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不拿着这桃子,我怎生再帮你多采几只?”
那女童这才走上前去,从他手中接过那两只桃子。沈夜寒冲她微微一笑,转身又帮她一连摘了七八枚,道:“这棵树上长熟的桃子都被咱们给摘光了,这下可够你吃的了吧?”
却听一个清冷冷的声音道:“这桃子不是给我吃的。”
沈夜寒不由问道:“那你急巴巴的要采这桃子,却是为了什么?”
那女童咬了咬下唇,突然朝他微施一礼,说道:“谢谢你帮你摘桃子,我要回去了。”说罢,也不待沈夜寒再说什么,转身便走。
沈夜寒立在树下,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的宫墙处,心中竟似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又站了一小会儿,这才重又举步朝沈姬夫人所在的宫院兰舍走去。
哪知快到兰室时,他竟又看到了那一袭淡黄衣裙的小小身影,这一次却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另有三个人围在她身周,这三个人年纪似是和自已差不多,衣饰颇为华贵,当中那个锦衣华服的小公子沈夜寒却是认得的,乃是纪王的嫡子公子子元,沈姬夫人曾特意带他前去中宫拜见君夫人,当时这位嫡公子正匆匆从中宫出来,自已只看了他一眼,姑母尚未及引见,只是听姑母言道,君夫人除了育有这位公子外,另育有二位王女,想必便是立在两旁的那两个小姑娘,只是不知他兄妹三人拦在那黄衣女童面前做甚,再细细一瞧,却见地上有数点红色,正是他方才给那女童摘的几只鲜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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