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次的故事

第73章


    这是非常重要的,深刻理解和运用这条定理,意义非常重大。” 朱怀镜听着便笑了。
    他仔细想想,确实有这种情况,或者说这种情况比较普遍。
    很多道理,比如科学技术如何重要啦,环境保护如何重要啦,发展新经济如何重要啦,尽人皆知,不需讲多少道理。
    可是上上下下领导都要大会讲,小会讲,今天讲,明天讲,好比“文革”
    时讲阶级斗争。
     邵运宏接着又说:“还有就是讲歪理。
    很多官员们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却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
    我们曾经试图结束扯谎的历史,可现在却是愈演愈烈了。
    ”
     邵运宏的话越说越敏感了,朱怀镜就没有表情了。
    他举了杯子,同刘浩碰碰,干了。
    邵运宏却还在一边滔滔不绝地说:“我真想写这么篇文章,只怕没地方敢发出来。
    就是奉劝各级的官老爷们少发表些重要讲话。
    哪有那么多重要讲话?
    最近我看了个外国电影,一位企业家去会见省长。
    省长居然不坐在办公桌前,而是在打室内高尔夫球。
    他一边打球,一边听企业家汇报情况,然后作决定。
    那却是一位政声很好的省长。
    我不是说都要我们的官员们天天玩去,但他们原本可以不那么忙的。
    可他们都忙了些什么呢?
    发表重要讲话!
    现在没有人迷信官员了,官员们却是自己迷信自己。
    你以为你的重要讲话真的就会得到大家的热烈响应?
    自作多情吧!
    不是老百姓不听你的,而是你说的那些本来就是对牛弹琴!
    工业要怎么搞,农业要怎么搞,商业要怎么搞,说得唾沫横飞!
    你知道得这么多,你自己去搞呀!
    喜欢瞎操心,当然忙得不得了啦!
    而如此忙碌,又不是因为勤勉而是不愿放弃权力。
    这就更加费力不讨好了。
    ”
     邵运宏简直有些激愤,一口一个“你”
    字,听上去就像在骂朱怀镜。
    朱怀镜宽厚地笑笑,只言未吐。
    他知道邵运宏句句在理,只是不能这么明说。
    说说就说说吧,等他明天酒醒了,又是位谨小慎微、恭恭敬敬的干部了。
     朱怀镜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这时,他电话响了,是舒畅。
    她问:“你在哪里?
    ”
     听她声音沉沉的,朱怀镜吓了一跳,“我在黑天鹅。
    听你这样子,有什么事?
    ”
     ‘你方便吗?
    我过来一下。
    ”
    舒畅说。
     “好吧,你来吧。
    ”
     邵运宏突然像是清醒了,说:“我只顾乱说,还没敬朱书记酒哩。
    ”
     朱怀镜说:“‘你也别敬了,今后再敬吧。
    来,我们都干了,大团圆吧。
    ”
     邵运宏握着朱怀镜的手说:“朱书记,我的毛病就是喝了酒就乱说话。
    等我酒醒了,你再批评吧。
    ”
     “酒醒了就好好工作吧。
    ”
    朱怀镜叫杨冲,“你同舒天送邵主任回去。
    他老婆要是骂他,就说是我灌醉他的。
    ”
     “我老婆她,我老婆她……”
    邵运宏话没说完,就被舒天和杨冲架着往外走。
    邵运宏倔强地回头笑笑,笑得样子有些傻,手在头上胡乱抓着。
    大概酒精具有让人返朴归真的功效,邵运宏这会儿拘谨得像个孩子。
    一种被宠幸的感觉,伴着酒精透进了每一个毛孔。
     刘浩陪朱怀镜去了房间。
    朱怀镜握了刘浩的手,说:“刘浩,不好意思,这些天老是麻烦你啊。
    ”
    刘浩忙摇手说:“哪里哪里,这是朱书记看得起我小刘。
    ”
    最近朱怀镜总在这里单独宴客,请的都是有关部门的头头。
    谁该请请,谁不需请,他心里有数。
    被请来的,都觉得朱怀镜对自己格外开恩。
    他们就没理由不听他的了。
    就像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朱怀镜是杯酒服人心。
     闲话几句,朱怀镜说:“我有位朋友过来说点事儿,你忙你的去吧。
    ”
     没过多久,舒畅来了,低头坐着,眉头紧锁。
    朱怀镜怕真有什么事了,小心问道:“怎么了?
    可以告诉我吗?
    ”
     舒畅不曾回答,却先叹息了,“唉,我们姐妹俩怎么都是这种苦命?
    ”
     朱怀镜听着心头直跳,却不好逼着问。
    他过去倒了杯茶,递给她。
    舒畅没喝,把茶放回茶几上。
    低眉半天,才说:“舒瑶找的男朋友,叫范高明,是老地委书记的儿子。
    这个人你可能不知道,现在到深圳发展去了。
    ”
     “最近才听说这个人,人和集团吧。
    ”
    朱怀镜 舒畅说:“我最初就不同意她同范高明好。
    那是个花花公子,混世魔王,身边不知有多少女人。
    可这人追女人就是厉害,弄得舒瑶神魂颠倒。
    后来,舒瑶受不了他了,想离开他。
    他不让。
    舒瑶死也不肯用他好了,就另外找了男朋友。
    反正范高明也不常在梅次。
    这下好了,范高明找人把她男朋友打了个半死。
    如今正在医院躺着呢。
    那姓范的还扬言,要毁了舒瑶的漂亮脸蛋儿。
    ”
     “简直太嚣张了嘛!
    ”
    朱怀镜气愤地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走着。
     舒畅哭了起来,“这事闹了好久了,我也不好同你说。
    为这些小事给你添麻烦,也不好。
    没想到,今天真出事了。
    ”
     朱怀镜来回走了几步,说:“你放心,我会过问这事。
    这事不能拖,我怕这些流氓办事鲁莽,让舒瑶吃亏。
    你先回去,我马上叫人处理这事。
    ”
     舒畅上卫生间洗了把脸,梳理一下,先回去了。
    朱怀镜却想,也不能随便叫公安部门去立案,未免太简单从事了。
    舒瑶是梅次名人,他亲自过问这事本也说得过去。
    但范高明也不是一般人物,总不能让他面子上过不去。
    再说了,范高明手下有批流氓,你弄他初一,他搞你十五。
    你在明处,他在暗处。
    到头来只怕还是舒瑶吃亏。
    想了想,仍旧找了关云。
    关云接了电话,说马上过来,问他在哪里。
    他不想让关云知道黑天鹅这个房间,约好二十分钟后在办公室见。
     朱怀镜下楼,却见杨冲刚泊了车,准备往里走。
    见了朱怀镜,他就停住了,说:“刚送邵主任回来,就看见舒畅姐,我送她回去了。
    ”
     朱怀德只作没听见,没有做声。
    “去办公室。
    ”
    心想这杨冲真有些蠢,白给领导开了这么多年车了。
     朱怀镜上楼时,见关云已等在门口了。
    一进门,关云就拿过朱怀镜桌上的杯子,倒了茶递上去。
    朱怀镜客气道:“怎么要你倒茶呢?
    ”
    关云嘿嘿笑着,再管自己倒了茶。
     朱怀镜喝口茶,清了清嗓子,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再说道:“舒瑶是梅次的名人,是很受观众们喜爱的主持人。
    她的问题反映到我这里,我不会坐视不管。
    首先要指出的是,范高明指使人殴打舒瑶的男朋友,这是很恶劣的行为。
    是否构成刑事犯罪,立案调查再说。
    当然,范高明也是有特殊身份的人,我们也不希望他难堪。
    所以,我请你出面,协调一下这个事。
    如果舒瑶这边接受得了,可以不处理人。
    但要他们保证一条,今后不许再找舒瑶和她男朋友的麻烦。
    其他细节问题,你看着办吧。
    如果有必要,你可以亮出我的名字,说我很重视这个案子。
    这事要快,怕那些亡命之徒又生事端。
    ”
     关云头点得就像鸡啄米,“好的好的。
    现在还早,不到九点钟。
    我马上叫几个人,去处理这事。
    ”
     “好吧。
    就辛苦你了。
    ”
    朱怀镜站起来,同他握了手。
     关云却是满口哪里哪里,那神色分明是因为得到朱怀镜的信任而兴奋。
    几乎是躬腰退着出去的。
    朱怀镜满脸笑容,望着他消失在灯光灰暗的走廊里。
    却想这人平时办事喜欢乱来,又曾经到处说他坏话,如今在他面前服服帖帖了。
    不管他怎么殷勤,只要他朱怀镜在梅次一天,就不能再让他往上走半步!
     朱怀镜今晚本想睡在黑天鹅的,这会儿到了机关院子里面,他只好回家去了。
    香妹还没有睡觉,在看电视。
    电视声音调得很小,想必儿子早睡下了。
    他心情本来很沉重,却不能把情绪带回家里。
    进屋就笑眯眯的,问:“还在等我呀。
    ”
     香妹故意噘了嘴说;“谁等你呀?
    别自作多情了。
    你不是说不回来的吗?
    ”
     朱怀镜不答她的话,只是笑了笑。
    见沙发上放着个大口袋,上面印着英文,便问:“什么好东西?
    ”
     “没什么,就一件大衣。
    ”
    香妹仍望着电视。
     朱怀镜拉开口袋拉链,见是件女式貂皮大衣,就问:“你自己买的?
    ”
     香妹不答,只含混道:“怎么了?
    ”
     ‘朱怀镜说:“什么怎么了?
    我问你怎么了。
    ”
     香妹这才说:“一位朋友送的。
    ”
     朱怀镜追问道:“什么朋友?
    ”
     香妹生气了,说:“你怪不怪?
    ”
     朱怀镜认真起来,说:“我跟你说啊,你可得注意啊。
    貂皮大衣可没价的啊,我在商场留意过,貂皮大衣几千、几万、十几万一件的都有。
    你同我说得好好的,让我注意这个注意那个,你自己可别这样啊。
    ”
     香妹呼地站了起来,进屋去了。
    朱怀镜心里硬着,不想进去睡觉。
    独自坐了好久,关云来了电话。
    “朱书记,向你汇报一下。
    你还没休息吧?
    ”
    ’ “没睡。
    你说吧。
    ”
     关云说:“事情摆平了。
    正好范高明在梅次,我同他见了面。
    他起初不怎么好说话,说你们公安要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反正这事还没完。
    没办法,我只好说你很关心这个案子,亲自过问了。
    他这才软下来。
    反正没事了。
    最后范高明又说,想托我请请你,吃顿饭。
    我说你最近很忙,以后再说吧。
    ”
     “行啊,辛苦你了小关。
    他请我干吗?
    我没时间。
    ”
    朱怀镜语气很严肃。
     朱怀镜马上打了舒畅的电话。
    “没事了。
    你跟舒瑶做做工作,他们那边人也不处理算了,但医药费他们还是要负担。
    我了解了一下,打得也不算重。
    息事宁人吧。
    也请你理解,这种事公事公办反而不好。
    他们是流氓,哪天暗地里把舒瑶怎么了还不好。
    ”
     舒畅放心了,却也顾不着道谢,只是叹息而已。
    她没说什么,沉默半天,才放下电话。
    听着嗡嗡直响的电话筒,朱怀镜心里很不是味道。
    面对舒畅,他越来越说不清自己的心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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