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次的故事

第63章


    没有一天是安宁日子。刚才一共来了五个人,只有两个人是找我的。”
     朱怀镜叹道:“唉,当官也有当官的难处。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贪这些小便宜。
    ”
     香妹说:“这回别人拜节的月饼,我放在四毛那里寄销去了,还剩下好多。
    家里这些只怕只有扔掉算了。
    吃又吃不了,放又放不得,真是害人。
    ”
     朱怀镜说:“怎么个扔法?
    不要扔,影响不好。
    ”
     香妹说:“家里又没人喜欢吃,不能放在那里生霉呀?
    ”
     朱怀镜想想,说:“也真是麻烦。
    ”
     “只有扔了。
    ”
    香妹说。
     朱怀镜说:“真的扔不得。
    你不知道,早几年,市委吴书记家春节过后,把一条生了霉的腊鱼扔进垃圾桶。
    有位老干部也不争气,捡回去吃。
    结果吃出问题来了。
    你想怎么了?
    可能是霉得太重了,那位老干部吃了就中毒住院了,居然死了。
    家属也不讲道理,吵到吴书记家里去。
    弄得影响很不好。
    ”
     香妹说:“哪有你说的这么玄?
    ”
     朱怀镜说:“我想这样,往卫生间里倒算了。
    ”
     “堵了卫生间那不害死人?
    ”
     朱怀镜想了想,说:“只好辛苦我们自己,将月饼用水泡烂了,往卫生间里倒。
    ”
     香妹笑道:“亏你想得出。
    ”
     香妹便出去叫红玉早点睡算了。
    红玉很讲规矩的,每天都要等到朱怀镜夫妇安歇后才去睡觉。
    两口子坐着说了会儿话,估计红玉可能睡着了,便将月饼一盒盒拆开。
    盒子仍码在柜子里,留着隔三差五地丢去。
    盒子上的标价,多则上千,少则几百元,很少有几十元钱一盒的。
     香妹便摇头道:“真是造孽!
    ”
     朱怀镜说:“一盒月饼,哪值这么多钱?
    太离谱了,真是暴利!
    ”
     香妹说:“送什么月饼嘛,花冤枉钱!
    中秋节我们留着吃的那盒月饼,两千八百八十八块,也没什么特别味道呀?
    ”
    朱怀镜想逗逗老婆,说干脆送钱撇脱多了,却出不了口。
     总共提了四提桶月饼,用大塑料盆子泡了六次才泡完。
    香妹生怕堵卫生间,便挽了袖子去揉,用锅铲使劲儿搅,搅得稠稠的糊糊的,这才倒掉。
    香妹说:“我生怕有人在月饼里塞了钱,还好,没有发现。
    ”
     朱怀镜有些饿了,闻着浓郁的月饼香,便有些嘴馋,抓了个月饼便吃了起来。
    香妹抢了他的,说:“你别吃,等会儿又说胃痛。
    ”
     朱怀镜吃甜食胃就难受,只好忍着了。
    他蹲了一会儿就说腰痛,站了起来,望着香妹揉月饼,说:“北方民间流传这么个故事。
    从前,麦子拳头大一粒,家家户户都丰衣足食。
    有次,天老爷下到凡间察访,见有户人家在烙烙饼,他家小孩一边吃着烙饼,一边拉屎。
    等小孩拉完后,做妈妈的随手拿了张烙饼给小孩揩屁股。
    天老爷见了,大为震怒,怪凡间不珍惜五谷。
    从此以后麦子就再也没有拳头大了。
    ”
     香妹听了,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朱怀镜,说:“要是真有天老爷,他见我们这样,以后麦粒就怕是只有粟米大了。
    ”
    见香妹这样,朱怀镜又想起她那天晚上丢红包的事了。
    那天她也是这么神经兮兮,生怕造了孽。
     两口子忙到很晚才上床睡觉。
    香妹想起件事,说:“向洁说,梅次南边不远的乡下,出了个很神的三岁娃娃,有求必应。
    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突然有天就神仙附体了。
    她一作起法来,说话呀,神态呀,就像两三岁的小孩,老百姓都叫她三岁娃娃。
    灵验得不得了,你有什么病呀,灾呀,她都像见了似的,说得丝毫不差。
    完了,她给你一碗水,要么就是念几句咒,就万事大吉了。
    也不用你破费什么,就是烧几炷香,送上几升米、几斤油就行了,给钱也行。
    这三岁娃娃从不开口要价,只要你心诚。
    听说,每天去求三岁娃娃的不知道有好多人,清早天没亮就开始排队。
    ”
     朱怀镜笑道:“你真相信这些?
    上次说青云庵的尼姑如何如何,也是向洁说的呀!
    ”
     香妹说:“我是有句说句。
    他两口子确实让我不好受,但向洁四处打听偏方呀、法术呀,都是为琪琪好。
    ”
     朱怀镜问:“你的意思,还是试试?
    ”
     香妹说:“就试试吧。
    ”
     朱怀镜说:“那就由你吧。
    ”
     第二天晚上,朱怀镜一进家门,香妹就说了琪琪的事,“向洁去拜了三岁娃娃。
    还真神啊,三岁娃娃见面就说,你这阿姨,又不是你自己的孩子,要你操什么心?
    向洁就说虽是别人的孩子,但也同自己孩子一样,天天在一起的。
    三岁娃娃就说,我知道,这个孩子啊,不是平常人家的,他爸爸妈妈都是当大官的。
    俗话说得好,一代做官,九代变牛。
    吃饭不长肉,吃奶不变血。
    他这可是现时报啊。
    你要他爸爸妈妈多做些好事吧。
    向洁还不敢把这话学给我听,是我硬问出来的。
    ”
     朱怀镜听着就没好气了,“真的有这么神?
    我就不信!
    又没有人证明,是不是向洁瞎编的也不一定。
    ”
     香妹说:“当时我听的时候也这么想过。
    但我马上又想回来了,人家向洁百事没有编这些话给我们听做什么呢?
    要编人家不知道编好听的?
    ”
     朱怀镜问:“你的意思,硬要相信了?
    那么她讨回什么法子没有呢?
    ”
     香妹说:“讨碗水回来,让琪琪喝了。
    还有……刚才不同你说了?
    ”
     朱怀镜很是生气,“简直不像话!
    要我们多做好事!
    难道我们平时作恶多端不成?
    ”
     香妹就劝他别生气,“人家也是一片好心。
    再说了,谁都要多做好事啊。
    何况,你坐在这个位置上,本来就是要你多做好事的啊!
    ”
     31 朱怀镜上次从北京回来没几天,梅次地委、行署好几位领导都弄了顶礼帽戴着,就连颜色也多半是朱怀镜那种藏青色。
    半个月后,也就是一次地委扩大会议之后,半数以上的地直部门领导和县市领导都戴上礼帽了。
    老百姓看着乐了,编了顺口溜:礼帽头上戴,四个轮子转;说像许文强,没有那么帅。
    周润发扮演许文强,戴着礼帽,风流倜傥,老百姓印象太深刻了。
    中国还从来没有过如此受人喜爱的流氓。
     伴着礼帽一块儿风行的是关于朱怀镜马上就要当地委书的传闻。
    戴了礼帽的各级领导,几乎没有谁不知道朱怀镜头上那顶礼帽是市委王书记送的。
    那天朱怀镜回到梅次,去缪明那里汇报。
    缪明抬头一看,说:“你这帽子好像王书记那顶。
    ”
    朱怀镜笑笑,说:“是的。
    王书记硬要送给我。
    ”
    缪明脸上便不太自然了,却使劲儿笑着,说:“很好,很有风度。
    ”
    后来陆天一见了他,也说:“好像王书记的帽子啊!
    ”
    他照样笑笑,说:“王书记非送给我不可。
    ”
    陆天一也是眼睛一亮,立马拍了他的肩膀,笑眯眯的,很有意味。
     真是奇怪,他们对王莽之帽子的印象怎么如此深刻?
    似乎王莽之也是最近才戴上礼帽的。
    几夜之间,礼帽就成了梅次领导干部的标志了。
    陆天一也弄了顶礼帽戴着。
    黑色的。
    缪明虽然没有戴礼帽,却也找了个机会说自己戴帽子不好看。
    那是地委领导开会时,缪明玩笑着说的。
    明白人听着却不是玩笑,他也许是想叫大家别误会了,莫以为他有意弄得同大家离心离德似的。
    其实这帽子就是他心头的一个结,它的象征意味太大了。
     朱怀镜本是无意间说出帽子的来历的,绝无炫耀的意思。
    可是,说他要高升的传言却更甚了。
    如今没有传闻的领导,往往是没有出息的。
    传闻大致是三类:升官、贪污和情人。
    其实早就有风声,说缪明要上调,朱怀镜接班。
    如今他将王莽之的礼帽往头上一戴,人们更加相信那些话了。
     朱怀镜却因传闻而略感不安。
    他同王莽之的关系,好像是近了,但还尚欠火候。
    那么传闻太过火了,怕有负面影响。
    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睛,他只是装蒜。
    避谣显然是多此一举。
    因为吴飞、郑维明的被捕,梅次官场显出些耐人寻味的异样来。
    缪明、陆天一和地委、行署其他头头脑脑也在传闻中各就各位,有的说要调走,有的说会留任,有的前途未卜。
    各种传闻大同小异,较为一致的是:朱怀镜任地委书记,陆天一只怕要被抓起来。
     传闻越来越盛行,就连朱怀镜都感到奇怪了。
    本来是不足为怪的,领导干部有些传闻太正常了。
    难道一顶帽子就真可以改变他的命运?
    只有神话中才有这种神奇的帽子,可以让它主人实现所有愿望。
     可是,官场中很多看似怪诞的东西,其实就是真实的。
    据说当年,从不戴帽子的赫鲁晓夫,有一天心血来潮,戴了顶皮帽子召集政治局会议,结果十五分钟之内,其他政治局成员都有工作人员从家里取了皮帽子送来。
    他们相视一笑,同总书记保持高度一致。
    在办事效率极低的苏联,这简直像玩魔术。
    荆都就流传过文化厅厅长同上面保持一致故事。
    有次,文化厅的几位老同志一边打麻将,一边看电视新闻,见中央领导穿了中山装。
    有人就说,明天你们注意,我们厅长要是不穿中山装上班,我就是孙子!
    第二天一早,几个老头子约好,打完太极拳,便站在办公楼前看 把戏。
    果然见他们的厅长身着蓝哔叽中山装,风纪扣扣得严丝合缝,踱着方步走过来了。
    几位老人顿时乐了,笑弯了腰,弄得那位少年得意而又惯于故作老成的年轻厅长莫名其妙,手足无措。
    有人事后添油加醋,说那位年轻厅长慌手慌脚抬手揩脸,怕自己脸上沾着口红,原来他晚上是在情妇那里过夜。
     那顶普通不过的帽子,竟会在梅次引发连锁效应,朱怀镜事先真没料到。
    他的印象中,这么跟着领导学样的,前几年还有过一次。
    那年荆都郊县遍发大洪水,市长下到各地察看灾情。
    市长有个偏好,就是折扇不离手。
    整个夏天,只要打开电视,就是市长在那里手摇折扇,指点江山。
    一时间,折扇在荆都官场风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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