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北洋幕僚

    “这个人叫什么？”王永安很是好奇，他记得清末民初中国应该没有什么农业专家吧，这个时候的中国人在国外要么学思想搞革命，要么学军事成了军阀，要么学理科成了最早的一批科学家，还有一些专门学文艺的回国之后成了各种民国大师，但中国偏偏没有农业人才。
    “此人叫做阴长庚，浙江杭州人。”罗银贤介绍说，将王永安对此人颇感兴趣，便仔细介绍起来。此人从美国毕业回国之后却找不到什么工作，再加上大清成了民国，而革命党和北洋系整日斗争，这浙江省地处于革命党势力范围之内，偏偏浙江督军朱瑞却又是一个北洋系的军官，所以阴家认为浙江以后说不定会打起来，便不然他去做官。阴长庚在杭州的一所叫私人学校做了几个月的老师之后，据说是因为男女关系混乱被开除了，但具他自己说其实是因为两个女学生追求他而打了起来，这件事闹得很大，而跟他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但结果居然是他被开除了。
    阴长庚闷闷不乐回到家中，又被老父亲一顿谩骂说有辱门风，还被用家法打了一顿，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儿子，阴家老父还是花了点钱让他去沪市去做一个买办学徒，以期待他日后能够在商业上有所发展。
    阴长庚来到沪市之后，第一天晚上便看到了西康省的八所大学招生和招老师广告，他大感兴趣，据说还提供路费，他更是觉得自己应该去闯一闯，免得在沪市心烦郁闷。王永安将招生和招老师的工作交给了在沪的杜月笙，毕竟当初杜月笙曾经被人说是王永安的十三太保之一咧，王永安也只信任他，免得有人骗取路费。可是杜月笙自从从圣卢卡斯回国之后，就一跃成为沪市青帮龙头大哥，沪市的地下皇帝，在沪市几乎说一不二，比沪督陈其美还有威慑力。
    大多数老师和学生谁敢跑到青帮去报名，说自己愿意去西康，别说骗子不敢去了，真学生和真老师也不敢去青帮总堂啊，以至于西康的大学在沪市招不到一个老师和一个学生。
    王永安哭笑不得，和罗银贤继续碰了一杯，说：“后来呢？他到底还是来了。”
    “是啊，他被人玩仙人跳，敲了竹杠，连吃饭的钱都没得了。”罗银贤说到这里大笑起来，这阴长庚今年二十二岁，正值火力最旺却无处发泄的年纪，而沪市可是一个莺歌燕舞的地方。阴长庚去西洋人常去舞会里结识了一个充满诱惑的女人，两人一夜春风之后，忽然被人捉奸在床。那些人声称阴长庚睡了人家帮会的大嫂，决定给他套麻袋扔黄浦江里去，阴长庚哭得稀里哗啦，只好交出所有的钱，只带着一张文凭和几件衣服灰溜溜地跑了，连早饭的钱都没有。
    于是，阴长庚不得不来到青帮总坛应聘成为去西康的老师，不过这小子倒也是一个人才，这才来到西康五天的时间，就给罗银贤提出了不少有用的建议，却也真不是一个废材。
    “这美国的高材生，本事还真不一般。”罗银贤感慨道。
    “他毕业于哪所大学？”王永安举起了酒杯，罗银贤也举杯碰了一杯，回答道：“克莱登大学。”
    “咳咳咳咳……”王永安瞪大眼睛，惊呼：“克莱登大学？你说的是克莱登大学？真的是克莱登大学？”
    罗银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反问：“是克莱登大学，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王永安苦笑起来，他当然知道克莱登大学是什么德行了，那是一所地地道道的美国骗子大学，是几个美国人搞出来的专门为某些想要买文凭的中国留学生建立的函授大学。钱钟书先生在他的《围城》中曾经引用过克莱登大学的故事，但这所大学并非钱钟书先生杜撰，而是真实发生在二十世纪初的买卖假外国文凭故事。
    实则在民国的时候，钱钟书先生笔下的购买克莱登大学文凭的方鸿渐们数不胜数，这些人在西方留学，彼时中国人崇拜西方的心里作祟，均以留学西方为荣，于是很多家庭好的人家将子女送到西方学习，以图日后学成归国。其中不乏有如三钱等学成之后不忘祖国母亲贵国报效的品德高尚者，但也不乏贪慕西方物质文明留在西方的华裔诺贝尔获得者，更有本身便不是人才，前往西方只是吃喝玩乐别无所长的废物们。
    其实清末民国的那些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们并不多，毕竟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在他们的身后站着一个命运多舛的祖国，海外华人们不断遭到各种歧视，屈辱的海外生活反而铸就了他们强大的内心。大多数海外留学的中国学生都能够自发地学习西方先进文化或者技术，以期待祖国召唤的时刻。
    但不多不代表没有，《围城》里的方鸿渐便是那为数不多的在国外混吃等死的人，在结束了四年的留学，即将准备回国的时候，他终于着急了，便想尽各种办法企图骗得了家人以为自己在海外苦学四年。方鸿渐们各施神通，尤其是当时的国内父母们不懂得肄业和毕业的区别，还有人发现可以买假文凭回去糊弄父母。
    于是克莱登大学这种只用三百美元就能够购买一张函授本科文凭的骗子公司就应运而生，所谓的克莱登大学一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负责收钱和打广告的老板，一个负责打印文凭邮寄的秘书。于是这些学渣们便给克莱登大学之流的招生办打过去三百美元的函授费，克莱登大学们的招生办便汇给他们一张克莱登大学或莱比锡学员或者其他各种名称的函授文凭，当然，克莱登大学还算是有良心，至少发假文凭给学渣们，因为还有很多专门骗中国留学生钱财的大学甚至什么都不给。
    这张假的函授文凭自然在美国是不受承认的，但是中国人却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啊，留学的学渣们拿着假文凭回国骗自己的父母倒是从没有被人怀疑过。其实，大凡能够留学欧美的年轻人，他们的家庭条件都不错，不是地主家的笨儿子就是士绅望族家的不成器的孙子，方鸿渐便是那些不成器的孙子之一。
    这些学渣们并不需要真的本事，他们只需要一张留学的文凭便足以了，因为他们有家族和地方士绅们的背后支持，加上一张“美国大学文凭”傍身，自然做官是水到渠成了，因此在民国期间出现了很多顶着外国大学文凭却什么都不会的官员。
    “我先看看这个人。”王永安没有揭穿克莱登大学的骗局，罗银贤却也没有细问，还以为克莱登大学是一所美国著名的大学咧，要不是遇到自己，估计不少人还真的被美国大学的名头给唬住。
    但说起来阴长庚这个人，还真不是一个完全的废渣，因为这个人居然提出了农场公司的建议，如果这个大农场公司建立在人多地少的中原地区必然会被人嗤之以鼻。但是阴长庚却非常聪明地提出在西康省这种人少地多的西部地区，没有什么比这更加符合现在的西康省农业发展了。
    农业发展一直都是中国人最关心的话题，俗话说民以食为天，西康省绝大多数土地属于康巴人，康巴人的农业生产能力不如汉人，以至于康巴人吃不饱，汉人吃不着。
    王永安率领军队进入西康之后，汉人才陆续拥有土地。可即便拥有大片土地，西康这个地方还是依靠落后的农业生产技术，始终无法养活更多的人。如今的西康省并不缺钱，更不缺土地，它最缺的便是人口和粮食，没有粮食便没有人口，而没有人口便没有生产力，没有生产力便意味着一切都停滞不前，王永安只能守着从四国银行骗来的钱坐吃山空。
    农场公司模式一旦在西康试行成功，则可以解决西康省和西臧省两个省份的粮食问题，而粮食富足则可以吸引人多地少的四川百姓入康生活，继而增加康臧地区的人口，人口增加之后，各行各业的发展便有了基础，才能实现康臧地区的真正发展。
    “对了，其实这个在大渡河上建立水电站的计划，也是阴长庚提出来的。咱们在江北的时候用的是火电站，需要淮北煤矿的煤，但是西康的煤矿一时半会儿开采不出来，这阴长庚就提出利用水能驱动发电机发电。”罗银贤介绍道，“他说如果在大渡河上建立三所水电站，就可以让整个西康成为美国式的电气化地区，咱们在京师的时候用惯了电灯，现在我还对煤油灯不习惯咧。”他指着王永安的煤油灯道：“一个堂堂的西康督军府，居然连灯泡都没有，成什么样子嘛。”
    “我看是你怀念京师的灯红酒绿吧？”王永安揶揄道。
    罗银贤道：“我不是怀念，我是觉得一个电气化的地区，才是我们发展的必然方向，如果我们要成为美国一样的电气化的地区，其实我反倒觉得没必要争霸中原了，大家过的不是蛮好嘛。”
    “哈哈哈……要是军方的人听了你的话，非得打死你不可。”王永安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