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虫儿

第71章


这事儿该怎么办,你就发话吧。” 
  朱少文思谋片刻,这才说道:“我琢磨着,虽说步军统领奕详起根儿就和咱们这些作艺的有过节,多次变着方儿地整治咱们,可今天这事决不会这么简单,必定另有原因。一段臭活、几句脏口,没有杀头的罪过,但是若想凑几个钱打点打点就让他把人放了,恐怕很难奏效。我考虑,咱得派个人去世子府探探消息,先试试水深水浅,当然,其余的人也不能干等着,要趁这当口四下里扫听扫听,看看此事究竟是个什么背景,然后再商议一个稳妥的办法。” 
  马麻子皱起了眉头,“侯门深似海,世子府戒备森严,咱这帮子人又有谁进得去呢?” 
  “哥,让我去吧。”叶儿一撩门帘从里屋走出来,对着朱少文说道:“早就想去看看了,这一阵子我总梦见她……”     
  欢喜虫儿第三部分   
  欢喜虫儿第二十五章(1)   
  淮军千总胡秀果然藏匿在奕详的世子府里。 
  去年春上,他侍奉江苏巡抚李鸿章进京述职,领命赴宛平县督办了大人的心腹张景瑞的“娶亲案”,不仅顺顺当当销了差,得到了上司的赞许,还到手了二十两赏银。原本他就是个酒色之徒,况且又是第一次来到京都,免不了被那些“八大胡同”的香艳传闻撩拨了心弦,于是,便寻了晚间的空闲走出贤良寺,独自一个人踱到了前门外。然而,他再没想到,刚刚与那个名叫“粉芍药”的窑姐儿叠落在一起,便被一伙兵丁堵在了被窝里。待来到步军统领衙门,他才知道自己这个倒霉蛋儿落在了李大人的对头奕详手里。 
  胡秀心里十分清楚,朝廷命官嫖娼狎妓,按《大清律》应该是个什么罪名,所以,没等衙役动刑,他便尿了,服服帖帖在供状上画了押。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提督大人竟亲手为自己卸去了枷锁,并在后厅摆了压惊酒。打这儿起,他便成为了奕详安排在李鸿章府中的“眼线”。 
  冬上,胡秀趁到京办差的机会,设下圈套骗取了颜朝相的钱物,全只为在世子爷跟前立上一功。那奕详却也开面,只留下了一函颜真卿《自书告身》手迹,将一万两银票原封未动赏给了他。 
  “老胡啊,你这手活儿干得着实不赖!姓颜的老小子非他妈找根绳儿把自己吊到梁上不可!解气,解气啊!”奕详拍拍他的肩膀夸奖道,“甭管什么人还都想捞个官做做,也不他妈撒泡尿照照!” 
  胡秀自是一脸得意,“他那叫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一个臭鸡子儿,愣敢往泰山上碰!” 
  “话得两面说,既做了这件事,江宁你是回不去了。”奕详冷静下来,“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胡秀不摸他的心思,一下慌张无措起来,“爷,我能有什么打算?您怎么着也得拉巴小人一把,别让我成了丧家之犬……” 
  “瞧你说的,爷我是那无情无义之人吗?还甭说今儿这事全是为了给我挣面子,即便与我毫不相干,我也不能袖手旁观。问你一句,愿意留在我府上吗?” 
  “愿意,愿意,小人求之不得……往后,您叫我干什么全行。” 
  “是这话?得,那就听我安排。为了避免麻烦,你这身装束得变变,另外,胡子也得剃了。” 
  “成,成……” 
  “白天,你只兴呆在府里,没有我的吩咐不得外出,倘若跑出去让人认出你来,我可就无能为力了。” 
  “当然,当然……” 
  “再者呢,你这名字也得改改,一旦传出去就是娄子。” 
  “那是,那是……” 
  “叫什么好呢……这么着,你就别姓胡了,古月为胡,从今往后就叫你古月吧,怎么样,老古?” 
  “这……恐怕不吉,这不把我老胡一劈两半了吗?”胡秀嘬了嘬牙,“可……也罢,叫什么不一样,听凭爷您定规就是了。” 
  由此,胡秀便被众人称作“老古”,在世子府隐居下来。白日,他负责在园子里领着奕详家十几个包衣奴才,教授操练些简易的拳脚。晚间,只有奕详外出时,才带他到街面行走行走。 
  一晃数月逝过。 
  这天头午,胡秀带着手下一帮徒弟在花园里练功,因正逢夏初时节,他又多示范了几遍,周身上下竟被汗水打得精透。看看太阳已然当顶,遂遣散了一干人等,自己到井台上打了一桶水,提到花池子边上,脱得只剩下一条衬裤,用那短衫沾了水擦洗起来。他俯着身子低着头,只顾淋漓痛快,却未察觉有一个人正悄没声地站到了他的跟前。 
  “好个身板儿,壮得像头牛呢!”一个女子娇嫩的赞叹声。 
  胡秀闻听此语吃了一惊,双手无措搂抱在胸前,抬头看去,见一个二十来岁俊俏的少妇正用目光冲着自己上下打量。 
  他一时弄不清她的身份,但仅从那一身华贵鲜丽的衣着便可以断定,这决不是府里普通的女佣。 
  “你不认识我,是吗?”那女子微然一笑问道,“你没见过我,难道也从没听人提起过我吗?” 
  胡秀猛丁想起,大管家孙福曾和他说过,奕详有一位侧福晋一直陪慈禧太后住在宫里,一两个月也难得回来一趟。莫非她就是那位二奶奶?想到此,慌忙跪在了当地,“小人该死,实在是不知道您老人家在此,衣装不整,行为不检,污了您的眼目,还望饶恕小人一次……”一面说,一面抖开那件滴答着水的短衫披在了身上。 
  “你这人可真逗,刚才还说你体壮如牛,这会子怎么又胆小如鼠了?”枝儿笑得一劲捂嘴,“行了,起来吧,一个久经沙场的汉子,哪儿来的这么多礼节?我可不像那位正房奶奶,离了规矩讲究就不知道该怎么活了。这些日子我一直住在外面,自然咱们俩谁也不认识谁,不知者不为罪嘛。我猜,你就是那个行伍出身、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的老古,对不对?你瞧,说了这半天,你还——难道还非得我掺你不成?” 
  胡秀这才从地上爬起来,“谢奶奶了,古某出身行伍不假,可论到兵器,却不敢言精通二字,只能说好歹会使几样罢了。” 
  “会使枪吗?”枝儿盯着他那两方凸起的胸肌,嘴角泛出一丝狡谲。 
  “还真让您老人家问着了。”胡秀回道,“实不相瞒,小人自幼学的就是各路枪法,尤其熟悉岳家枪的套路。俗话说,棍扫一大片,枪挑一条线,其实,无论何种路数,也都万变不离其宗,都是追求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枪出手,便要戳他一个血洞出来。”谈到自己的擅长,他一时话语多了不少。   
  欢喜虫儿第二十五章(2)   
  “你还真行,像那么回事!” 
  “刀有刀法,枪有枪诀,使枪的讲究:一扎咽喉二撩阴,三托盘肘四扎心,五行六合分步法,七星八卦戳面门,九点神枪枪法好,十字神枪扑命门,十一巧扎龙虎行,一十二路鬼神惊。” 
  “既这样,咱俩就算说定了,哪天练一路枪让我见识见识,好不好?” 
  “听奶奶吩咐就是,小人敢不尽心竭力。”胡秀猜不透女主子心中打的什么主意,满口应承。 
  忽然,枝儿向他走近了一步,指着他胸上的一道伤疤大惊小怪地问道:“你这里是——” 
  胡秀骤显一股武夫的豪气,“带兵攻打常州城时,不留神让长毛贼砍了一刀,对于我们这些吃军粮的,此乃家常便饭,不死就算是捡了便宜!” 
  “好吓人啊!”随着话语,一只涂了蔻丹的纤细手指抚在了他的胸口上,令胡秀感到一阵说不出的酥痒,“好硬啊,像木头一样……告诉我,如今还疼不疼呢……” 
  至此,他终于明白了这位侧福晋的用意,正欲有所表示,却见月亮门人影一闪,管家孙福手捧着一个蓝布包,三步并作两步寻过来。 
  “听说您老人家从宫里回来了,想不到会在这里,真让我一通好找。”孙福眼角堆着笑,一脸谦恭。 
  枝儿没事人似的围着花池子甩开了手,“听人说园子里这几天开了好些花,抽空过来看看。你猜怎么着,虽说红的紫的样数不少,可要论品种、成色,比起宫里的御花园还是差着好大一截子。”她仿佛一下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昨儿溜溜等你孙管家一天,竟连个鬼影儿都没见着,你干什么去了?” 
  孙福脸上的笑容一分未减,“替世子爷办了趟差,交割完毕,已经是后半夜了,小人便没敢再打搅您。” 
  “办的什么差使,能跟我学学吗?” 
  “瞧您说的,这府里的大事小情哪一件敢瞒了您?不过是抓了几个撂地说相声的,世子爷吩咐……” 
  枝儿不由瞪大了眼睛,“好不央的,说相声的又碍着他什么了?快告诉我都抓谁了?” 
  胡秀问道:“有姓颜的那老帮子吗?饶了谁也不能饶他,愣敢——” 
  “这小子比泥鳅还滑。”孙福打断了他的话,“总共抓了俩麻子加一个秃子,几个小子满嘴喷大粪,不说人话,爷说要好好整肃整肃,净化净化市井空气,一准儿发几个小子去伊犁!” 
  闻此,枝儿放了心,“我交待你的事办了没有?” 
  孙福高举了手中的布包,“老早就备齐了,搁我这已经半个多月了,没承想您这么些日子才回来。” 
  枝儿欲接,一想不妥,深情地盯了胡秀一眼,对孙福吩咐道:“把东西送我屋去吧。” 
  一丝倦意袭上心头,枝儿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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