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档黄金时代

    7月7日，夜，大雨。
    已经上了床的左苍耳听到手机在响，条件反射似的就坐起来，伸手拿过了电话。
    左苍耳现在就住在公司附近的鎏金年华公寓里，这是一片高新区重点打造的公寓楼，专门为到高新区来工作生活的白领们打造的，主打精致、舒适、时尚的理念，从建筑面积到装修风格到配套设施，都走在光阴市的前列。也确实吸引了很多到高新区工作的白领阶层，不过大多都是租房，购房的很少。
    左苍耳的房子就是租的，一室一厅，他觉得很不错。
    左苍耳是李赫在大学的直系师兄，在家园集团里，左苍耳也是个老人了，其实他也不过是毕业了一年而已。他现在的月薪能拿到5千多，在2002年的内陆城市光阴市，这绝对是让很多人羡慕的顶薪了，何况他才大学毕业一年。不过跟他的月薪比，他现在在公司的地位和发展潜力才是最让人羡慕的，作为老板的首席秘书，他在公司里的作用和地位绝不低于某一位子公司的老总。
    左苍耳现在没有女朋友，在大学的暗恋了一个女生，一直不敢表白。前段时间倒是偶遇过，结果女生很热情的来和他聊天吃饭，左苍耳拿不准她是不是已经暗示他们还可以有下一步的活动，但吃晚饭，左苍耳就主动的和曾经的暗恋告别了。
    时过境迁，左苍耳当初那颗辗转反侧的心已经平静了许多。同时，经过一年多的历练，他的目光也锐利了许多，那天他就发现女生并不是一开始就对他那么热情的，她先是认出了左苍耳穿的西装的品牌，然后看到了他带的奥迪A6的车钥匙，再看到他用的手机，手表……其实女生在饭局快散的时候暗示下一步的时候，左苍耳的内心是崩溃的……
    那是曾经的女神啊。
    女神的变化更让左苍耳清楚的意识到，在曾经只有青春和梦想的时光里，女神对他的一次次暗示视如不见，倒也没什么好怪的，但是更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就是在公司里，对他颇有意思的女同事也不止一个两个的，但现在除了把工作做好，他一点那方面的想法也没有。
    这也是为什么李赫选中他的原因，左苍耳年龄也不大，但非常清醒，而且做事情比较周到稳重，现在说他是李赫的左膀右臂一点也不为过。
    比如现在，虽然左苍耳已经忙碌了一天，刚刚洗了澡睡下来，可一个电话，他就马上意识到有事情要做了。他有两个手机，正在响的这个，是只有有限的人才知道号码的。
    看来电显示，是赵金珠。
    左苍耳没有像公司里的其他人那样八卦赵金珠到底是什么身份，倒是赵金珠来实习的这段时间，分担了他不少的工作，所以，左苍耳对这姑娘的印象很好。所以，他接通电话，不会问有什么事，在应了一声“是我”之后，就等着赵金珠说事了。
    “李总明天的会议取消，后天去首都的行程取消，接下来一个星期到十天内，所有的行程全部取消。”
    这是遇上大事了，左苍耳的心漏跳了一拍，那一刻他有种莫名的，难以言说的担心，如果摊上大事的人是李赫，说真的，这个刚刚成形的家园集团，瞬间就能土崩瓦解。李赫不是二代，他是开国之君，现在整个集团的发展势头都十分迅猛，几条战线齐头并进，但所有这些势头，都离不开李赫的存在。
    赵金珠还在接着说，左苍耳也回过神来。
    “公司新接的两台福特E350李总要征用，派专职的司机，还有，马上给美国的李荻姐姐定回国的机票和返回省城的机票，派人到机场等候，李荻姐姐一下飞机，直接就上高速，回信阳市。”
    “李总的爷爷去世了。”
    其实，在最后那个瞬间，左苍耳明显的松了口气，然后他保持着他的冷静的效率，马上把安排人手，各项工作第一时间到位完成。
    李赫的爷爷去世了，李赫接到米娅的电话时，他老爸李杰的电话还在关机中，估计又在执行什么任务。而那时候李赫正在和桑藜看电影，接到米娅的电话后，李赫就准备把桑藜送回家，自己开车马上返回信仰市。
    桑藜看着李赫镇定的眼神下有一些不易隐藏的慌乱，就静静的看着他问：“你送我回家？这种时候，我不是应该陪在你身边吗？”
    李赫看着桑藜明净的眼睛，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压着声音说：“我说错话了，不是我送你回家，是你跟我回家。桑藜，那年在老屋，爷爷奶奶都很喜欢你。”
    桑藜把头靠在李赫的肩头，轻声说：“我知道，我也很想他们，想那个老屋。走吧，我来开车，你坐在一边好好的休息一下。”桑藜拿了驾照有一年多了，李赫把那辆牧马人丢在她那里，桑藜没事常开着车往省城郊外转，技术早练出来了。
    李赫对桑藜这个暖心的提议就是点点头，再没有多说什么。
    省城到信仰市的高速公路还没有完全修通，整个行程还得5个小时左右，现在又是晚上，李赫一个人开回去，不管是心情，还是身体状态，都难保不会出问题。有桑藜帮他分担，至少他可以坐在一边整理自己的思绪。
    其实在李赫的前世里，爷爷是在他上大一的那一年夏天就去世了的。他的重生改变了许多东西，尤其在他们孙辈。原本浪荡不成人样的大哥李军现在已经是信仰市出租车行业的龙头老大，原本大学毕业回到家乡一个半死不活的医院，连个像样的对象都没找到的老二李荻考上了研究生，还出国留学，当然，变化最大的就是李赫自己，还有老三李昊，老四李墨……整个孙辈，每个人都很有出息。
    也许就是因为孙辈们的出息，让他们整个大家庭的气氛非常的和睦，爷爷也受到这样的影响，心情愉快的又多活了几年。
    但到底，是挽留不住了啊。
    桑藜开车，不敢总是扭头去看李赫，只能找个前面车少，行驶得比较稳定的时候，伸出手去，握一下李赫的手。李赫的手一向都很温暖，这一刻，桑藜却感到指尖有点冰凉。
    “李赫。”桑藜叫了一声，有些心痛，又想到老屋见到爷爷的时候，老人家每天不用看表，准时准点的到山里转悠，转世准点的回来，也不怎么说话，却能给她和季寥拿出一些山里的酸酸甜甜的野果子。那是桑藜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野果子，想着想着，桑藜的眼眶不禁也就湿了。
    倒是李赫拍了拍桑藜的手，表示自己没事，这才想起拿出电话来。因为今天他和桑藜看电影约会，就给赵金灵放了假，这时候就先给赵金灵打了个电话，让她去和赵金珠汇合，把李赫的老妈乔楚接了，再去接米娅和李纯。老爸暂时联系不上，就只有等他得到消息以后自己赶过去。
    然后又给赵金珠打电话，让她联系左苍耳安排公司的事情。赵金珠得到消息后，马上和左苍耳取得了联系，左苍耳也马上安排了车，去接给高新区一把手南岸当秘书的李昊，给出去旅游的李溦定返程机票，李赫的堂弟李墨现在也在省城，就和李昊一道接了去。处理完老板的私事，左苍耳又给公司的重要领导打了电话，等明天开会做出安排后，各部门的领导也是要出席葬礼的。
    李赫最开始有点懵，不过随着事情一件一件的安排妥当以后，一股浓浓的悲伤才逐渐在他心头弥漫开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原本以为重生可以做很多事，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但最后还是挽留不住爷爷离开的脚步。在他的前世里，爷爷去世之后一两年，奶奶也就跟着去世了，乡下那个老屋逐渐荒废，家里的亲戚也渐渐疏于走动，终于有一天，老屋在一个暴雨的夜里轰然倒塌，从那一天起，他们都成了无家可归的弃儿。
    这时，雨下得大了一些，李赫对桑藜说：“我来吧，雨大了，你经验差一些，我没事了。”
    桑藜看到李赫是真的平复了许多，就和李赫换了位置，坐到副驾驶座上，她才想起来，说：“走急了，我什么也没带。”重要的是，她穿的一条鲜艳的裙子，在葬礼上，这无疑是不合适。
    李赫说：“没关系，金珠知道我们在一起，这些事她会考虑的。到了县里面，先到大伯家找一套二姐的衣服换上吧。”
    桑藜看了李赫一眼，说：“金珠很出色，小小年纪，在你身边就能帮上大忙了。”
    对于赵金珠，桑藜也不知道自己该抱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她从不怀疑赵金珠和李赫之间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甚至从不怀疑他们之间有什么暧昧的感情，但要说她完全不介意赵金珠在李赫身边这种特殊的存在，那也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她知道赵金珠这几年都跟李赫的妈妈乔楚住在一起，他们处得就像一家人一样，可他们毕竟又不是真正的一家人。她自己也和赵金珠相处过，凭着一种女性的直觉，她知道赵金珠是喜欢着李赫的，她只能用赵金珠还是个高中小女孩来为自己开脱。
    可高考过后，似乎一夜之间，赵金珠就长大了，她到了李赫的公司里，以实习的身份当起了李赫的秘书。但是她一进入秘书这个角色，就显露出了非常出色的能力，她考的大学，也是为了延续这个角色而进行的更多的专业训练，等到她大学毕业，她也必定会成为李赫身边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甚至在上大学这几年，她一边上学，一边在李赫身边工作这样的状态也会成为常态。
    他们现在是什么都没有，但是以后呢？
    其实桑藜并不知道赵金珠不需要去做这份工作，她不需要那点薪水，因为她有家园制药的原始股，她现在已经是有几百万身家的人了。但是桑藜知不知道这个细节，其实也不重要了。她只是觉得，现在赵金珠在李赫身边能起到很大的作用，看看自己，对于李赫倒好像没什么帮助呢。
    桑藜一直最痛恨一个女人除了漂亮什么都没有，可想想现在的自己，不就有点像一个花瓶吗？
    桑藜有些不开心。
    当然她不会跟李赫说这些，现在也绝不是说这些东西的时候。
    可是李赫却一只手开着车，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了桑藜的手，他握得很用力，甚至把桑藜的指节都捏得有些发白，桑藜却在一阵疼痛中听到李赫说：“桑藜，如果你离开我，桑藜还是桑藜，还是那个骄傲而漂亮的女孩子。可是你知道，如果我的世界没有你了，我会怀疑我的存在是否真实的。”
    这不是情话，对于李赫来说，桑藜就是他重生以后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坐标。因为他原本的人生，和桑藜是没有任何交集的，有桑藜在身边，他才能肯定自己这个人生是真实存在的。原本季寥也是他的坐标，但他看到过季寥的前世，所以季寥原本已经没有了人生，对于李赫来说，也充满了一种无法确定的虚幻。当然赵金珠的存在，同样有着坐标的意义，但同样的话，就再不能对更多的人说了。
    这句话不是情话，却让桑藜心头一阵柔软，又一阵疼痛，她知道这样有些不安全，可她还是把头靠在李赫的肩上，把他的衣服浸湿一大片，然后她才好过了一些。
    “李赫，”桑藜忧伤的说：“等爷爷的丧期过了，我们还在老屋住一阵子好吗？我喜欢那里，我喜欢看你劈柴，我喜欢那里光线不足的灯丝，我喜欢夜里看着有好大缝隙的木墙，我也喜欢从落日吹到破晓的风。最重要的是，我喜欢和你呆在那里。我甚至希望季寥也回来，只要是在那里，在那座老屋里，我不介意我们三个人呆在一起。”
    李赫想起了那年的夏天，那是他们三个人最美的时光。在那段时光里，他们离物欲很远，离灵魂很近。
    可是季寥，季寥的交换学习，也该结束了吧？她回到国内了吗？现在是在首都，还是回了信仰市？从英国分开以后，他们也有一年没见了，她是不是，变得更漂亮了些？
    李赫没有在信仰市停留，当然也没有去打听季寥的消息，到了信仰市，他大哥李军已经等在那里了。开了一夜的车，主要是一直都心绪万千，李赫终于有些撑不住，就坐了大哥新买的宝马520直接去了县里，在大哥家里吃了点东西，和桑藜相拥着睡了两个小时，换上大嫂给他们准备的衣服，直接就到桫椤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