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茶栈

    一夜至天明。
    度浮生站在法医部的走廊里，没去理会身旁在晨光熹微之时自动地出现在她身边的人。
    没有度浮生的术法，苏荷是没办法出现在阳光下的。
    甚至离了她太久，苏荷都会有直接消散的危险。不过她们之间有着上古契约，在苏荷的愿望没有达成之前，契约会指引着苏荷找到度浮生。
    度浮生会站在这里，是在等待苏荷的尸检结果。
    等待苏荷知道尸检结果后的一个答案。
    “老大！结果出来了！”队员拿着刚刚出来的报告小跑着到了同样等在走廊里的谢队跟前，“叶忘祺说的是真的。”
    谢队看着手里的一打材料。先天性心脏衰竭，甚至后面还有以警方的名义才从苏氏集团旗下的一所私人医院里调出来的苏荷这二十八年来的病例。
    谢队的眉宇间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所以说这只是一起偷情引发的意外？
    原本被C市誉为伉俪情深的苏氏夫妇双双婚内出轨，然后苏氏的大小姐因为先天性心脏衰竭而死在了别人的床上？
    真是。匪夷所思又赤果果地呈现在他面前的事实。
    “老大？”队员也摸不准自家老大这脸色是什么意思，只能略小心地问，“记者那边怎么说啊？”要是没有破案也就算了。关键是现在破案了。虽然是这么个匪夷所思的结果，但是耐不住这个案子社会关注度太高啊。总归要给大众一个交代的。
    谢队没说话。队员只能继续忐忑，“叶先生那边的意思是......把这件事情说成是何胜凯见到苏荷一个人在外面而且不舒服就先替他把人送到附近的酒店休息，只是叫医生的过程中苏荷旧病复发突然身死，何胜凯惊吓过度才直接报了警。”
    谢队仍旧微微紧着眉头。
    度浮生转头看向一旁的苏荷。该听的，她都已经让她听完了。
    现在度浮生要的，只不过是苏荷的一个答案。
    “你的愿望，继续与否？”
    苏荷的眼底落着柔软。在自己做出了这种给叶忘祺抹黑的事情的情况下，叶忘祺还不忘维护着她身后的名誉。
    他是真的爱她。
    不同于苏荷此刻心尖泛起的点点暖意，度浮生的声线一如既往地淡漠冰冷。平静又直白地在苏荷即将开口的答案里面划出一道裂缝。“选择结束愿望的代价，是灰飞烟灭。”
    度浮生看着苏荷的滞顿又淡漠地补了一句，面色平静地如同在说今天的天气，“就在你说出愿望终止的那刻。”
    上古茶株契约的违约方，不存世间，不入轮回。
    于人类而言，只能灰飞烟灭。
    在违约的当时当刻，即时生效。
    “我......”苏荷张了张薄唇，在发出一个单音节之后就没了声音。在知道了“真相”之后，苏荷觉得自己曾经许下的那个要叶忘祺身败名裂的愿望，实在是太过心狠。
    她想收回愿望的。
    可是她不舍得就这么离去。
    她才刚刚知道叶忘祺对她的爱。
    她还想再看看他。
    “我......能不能过几天再......”苏荷看着度浮生，顾忌着度浮生的话而没有将终止愿望四个字说出来。她不想现在就灰飞烟灭。
    度浮生看着面前的苏荷，沉默了几秒。“能。”
    苏荷可以选择在任何时候结束这个愿望。只是有一点苏荷需要知道。
    “在你没有做出选择之前，我会任事情发展。”度浮生看着苏荷，眼底的黑暗没有半分波动，“他身败名裂与否，与我无关。”
    度浮生：“你只有一次许愿的机会，也只有一次选择终止的机会。如果在你选择终止之前他已经身败名裂，我不会出手挽救。”
    苏荷怔住，下意识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她是舍不得的。而且现在看来，阿祺也不会因此而身败名裂。
    所以她应该不会来不及终止愿望的吧？
    又或者......她一直不终止愿望的话，就能一直陪在阿祺身边了吧？她的尸体也还没有火化......
    “苏荷。”度浮生叫了她的名字，眼底的黑暗平静地映出她略微慌乱的模样。“你已经死了。”度浮生如是。“强行依靠执念逗留世间，我会亲手抹杀你。”
    苏荷退后一步，灵魂都被度浮生的话语吓得有些虚幻。
    面前这个一身暗青色长袍的女子，明明话语里面平静地没有一丝杀气，但苏荷看着度浮生那样淡漠的眼睛就是能够肯定，度浮生说的是真的。
    如果她真的执意留在世间，面前的这个女子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抹杀掉她。
    这个女子什么都知道！
    苏荷忽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仅仅是只瞥了她一眼就知道了她心里的想法，而且甚是可能有预言的能力。
    在她当初选择愿望的时候这个女子就曾经十分平静而笃定地告诉过她她会后悔。
    而她当时只以为这是个笑话。还说她就算是魂飞魄散都不会后悔。
    可是事实现在就摆在苏荷眼前，苏荷除了心惊之外再没有别的想法。
    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一个灵魂能够和度浮生这样一个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一定是世间大能的人抗衡。
    度浮生知道面前的女人歇了某些逾距的心思，袖底盈起淡淡的青绿色光芒，在苏荷周身形成一层屏障。而后提步离开。
    “等、等一等！”苏荷叫住了度浮生。
    她不是傻子，日光出现的时候她自动自发地来找度浮生是因为什么她自己不是不知道。刚刚度浮生在她周身设下的是什么她也不是不知。许是度浮生在她周身设下的这层保护给了苏荷一些勇气，苏荷才敢叫住此刻在她心里无所不知的度浮生。
    而后有些不确定又惶惶地问，“如果、如果我这样选择了，我......还会后悔吗？”
    如果我选择以灰飞烟灭为代价来终止让他身败名裂的愿望，我会后悔吗？
    度浮生淡漠如素。
    “现在选择，你不会后悔。”
    苏荷看着度浮生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现在选择，她不会后悔。
    那是不是说。
    以后选择这么做的话。她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