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升起的朝阳

  不出差错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她坐下来托着脸，戳着厚厚的一摞。
  应该没问题吧……
  A大在A市的分数线本就没有在其他省市那么高。所以那么多次综合练，几乎每一次的真实成绩都高出分数线二十分左右，答得好的时候甚至更高。
  所以……没问题对吧。
  可是万一呢……
  黎初阳闭上眼不敢想。
  即便付出了那么多，万一还是有那个“万一”呢。
  ……
  六月份，大学还没有放假。
  宋清欢不在家里，黎初阳一个人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
  自从上次谈过话之后，出乎她意料的是，宋清欢对她的态度的确是有了很大的不同。当然不是说从来就冷冷淡淡的人突然就和颜悦色和蔼可亲了……
  他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可是黎初阳知道，不一样了。
  前天晚上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宋清欢刚做完工作，本来是要像平常一样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可是走到一半犹豫了一下，又折了回来，一言未发地坐在另一侧和她一起看了好一会儿。
  沙发很大，他们距离不近，没有人说话。黎初阳动都不敢动，混杂的思绪搅成一团在头顶上浮着，电视里讲了些什么她也再没走心过。
  再比如吃饭的时候，宋清欢会把她喜欢吃的菜换到她的面前。下班回来的时候偶尔也会说是“顺便”带回来她喜欢的零食或者什么的。
  她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在努力地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直到亲密度刷到正常家人之间的标准值，为了……她。
  不能说不开心，不感动，可是比这些更强烈的是愧疚。
  因为这一切的导火索是她那天说的话，而他之所以这么认真，是因为他把她的话当真了，他真的觉得自己做的不好，他真的觉得抱歉。
  可是……他本来就已经对她那么好了，本来这些就不属于他的责任，为什么他还要觉得抱歉呢。
  本来就不是他应该做的事，为什么还要抱歉呢。
  黎初阳倒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眼眶无法克制地酸涩。
  这么多年，她的一切都是他给的，可是她给他带来了什么呢。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受他照顾，是，也许这样的相伴给他也带来了无法言说的慰藉。可是不是她也可以是别人，也许如果不是因为她，他现在已经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了也说不定。
  而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像现在，明明是她欠他，他却还要为了她的感受费心思向她妥协。
  黎初阳看着天花板，有那么一刻，她想，让他快些遇到他的爱人吧，被人爱着被人照顾，敞开心怀地去享受，平常家庭美满的幸福。无论那个人是谁都好。
  是谁都好。
  ……
  宋清欢今天有些累，推不掉的会议和应酬。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他“单身独居”的名声，凡是和他搭上线的长辈都不约而同操心起了他的终身大事，他应付不来也只能说自己已经有了稳定的伴侣。
  离家越来越近，忙了一整天也没能好好吃上饭，胃有些疼。这回可真是身心俱疲。
  他一向是不愿意说那种话的，感觉像是妥协了一样。不过如果这样就能解决一大堆麻烦的话，也无所谓了。
  他在超市门口停下车。
  只不过只要是他不喜欢不习惯的事情，那么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
  他拎着一大兜零食回到车上，揉了揉眉心。
  ……没有多少事情能让他让步。
  回家的时候，黎初阳倒在沙发上还没有睡。听见开门的声音，她立马就坐了起来。
  “怎么还没睡？”
  “……啊不困。”黎初阳穿上拖鞋伸了个懒腰，背对着他往那边走。
  宋清欢不动声色地把那一包放在她堆着零食的那满满一角。
  垃圾食品今后还是少买。
  他脱下外套坐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然后卷起袖子打开冰箱。
  黎初阳趿着拖鞋刚好从厨房走出来，宋清欢没回头。
  “饿不饿？有想吃的吗？”他问。
  “呃……你没吃饭吧。”
  “嗯？”
  宋清欢转过身，黎初阳双手端着热好的夜宵，氤氲的热气像是缕缕白雾。
  淡淡星光就安静地聚拢在身后的不远处。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前些天林沐跟她说她告白了，预料之中被拒绝了，却还没断了联系。
  宋清欢最近很忙，几乎整天都在学校。
  大家的生活都忙碌着前进，只有她的生活，如果没有这些人活动的话，一成不变得像是停滞了一样。
  她借了本大学的高数教材看，但是生活依然有大把大把的空白时光，不知道怎么打发。什么都没有，整个人轻飘飘的，恍惚的不真实感。
  黎初阳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没有目标了，不知道有什么是能靠着自己的力量追求争取的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那么之后呢？
  ……住校。成为他的学生，一周可能也见不到几次面，也许她也可以偶尔约他一起吃饭，或者是问一些问题什么的。对，他说他是她的家人了，他肯定不会拒绝的。
  过几年她会读研，做他的助教，每一天都能在他的身边。
  再过几年，她会留校，成为他的同事，和他在同一间办公室里工作，每一天都能见面。
  给她机会，这些她都会努力做到的。
  如果努力和时间能成全所有事情就好了。
  ……如果他遇到喜欢的人了，她就先考察一下是什么样的人再说，如果是个能让他过的很幸福的好人，她就辞职。如果不是……不会不是的，他看上的人，绝对无可挑剔的。
  黎初阳站在落地窗边，曾经她觉得高考是一件太遥远的事，还有好久好久她才会搬出去，还有好久好久她才会长大。可是她现在就站在这个节点上了。
  所以此时觉得很遥远的那些未来也是一样吧，镜头会越来越近，那些未知的风景会越来越清晰地展现在眼前，然后依然片刻都不会停留。
  每一个节点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无知无觉，回首即是百年身。
  ……
  录取结果出来的那天，他们谁都没有言明，依旧是平常的节奏，像是都没有放在心上一样。
  宋清欢在客厅里看书，没有追问。黎初阳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把电脑拿出来，打开查结果的网站。
  宋清欢了解她，她既然有信心说没问题，就一定没问题。他缓缓地合上手里的书。
  那么之后呢。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封面上敲着。
  什么时候和她说，怎么和她说。
  大学住校搬出去是顺理成章。
  ……可是不止是这样。
  她长大了，她会有喜欢的人，有自己的生活，他们之间也到了有明确界限的时候。
  感情上他们依旧是亲人，可是事实上他们却是没有血缘的男人和马上就会长大成为女人的女孩。
  不能像其他本地的孩子一样，哪一天想回家了就回来住一晚。
  她长大了。
  这不可以了。
  他们是家人，可是不能像家人一样生活。
  可是之后他们应该怎么相处呢。
  宋清欢微微皱起了眉。
  他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沉闷的夏天，晒得风都懒得动。
  可是不能想依靠就能依靠的家人还怎么能是家人呢。
  可是不能落脚得到庇护的地方还怎么能是家呢。
  黎初阳打开门，很冷静又沉稳地走出来，和平常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
  宋清欢回过神，看着她。
  应该什么时候说，应该怎么说才好。
  黎初阳微微张口，三秒之后才发出声音。
  “……我没考上。”
  她眼睛一动不动地不知道看着哪里，她没有表情却很平静，她眨眼的频率比正常快了一些，她不自觉地低声又重复了一遍。
  “差了两分，我没考上。”
  宋清欢的表情有瞬间的错愕，他看着她，没想到能接些什么。而黎初阳就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近乎固执地好像是在等着他说些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
  她没有在等什么。
  她知道这不是梦，可是她依然有种醒不过来的感觉。
  命运的双手生生扼杀设想中的无数可能，然后轻轻巧巧地就把路标的指向换了个方向。
  她就站在那个地点，看着瞬间不见的路，茫然而无措。
  宋清欢缓过神，他朝她招了招手，轻声说：“过来。”
  黎初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过去的，不是难过也没有失望，只是心里闷闷的，脑子里搅成一片，清醒地混沌着。
  宋清欢站起来，让她坐在椅子上。
  黎初阳仰着头看着他，他微微抿了抿唇说：“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黎初阳摇了摇头，现实与设想的落差让她依然没能完全地接受大相径庭的结果。她还来不及思考。
  这样的时候，正常的家人应该怎么做，宋清欢不知道。事实上，黎初阳几乎从来不需要他费心。不吵不闹不任性，从来没有表现过伤心难过需要安慰依靠的时候，换句话说，就是正常的家人该给予的宠溺和关怀，他从来也没给过。
  所以……他究竟都是怎么负责的。
  宋清欢叹了口气。 
  “没事没事……”黎初阳扯着嘴角，看了他一眼，目光又飘向了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