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

第43章


    “俺在来河西的路上,听人说过,那鬼兵吓人很,不光是抢金银财宝和粮食,还抢人哩!”
    红英坐在她婆婆身边,虽也是一路逃难,倒是显得沉稳,大概是从河东逃到河西,一路见识得多了。
    “抢人做甚哩?”
    小椿挺想跟他达一样,在洞外头放哨来着,不过他奶奶搂得他死紧,不让出去,他就只好坐在洞里头听大人们说话,这会儿就好奇地发问。
    “是不是也跟那会儿土匪骗二蛋一样,让人入伙哩?”
    “那才不是哩!这鬼兵跟咱们不是一个国的,他们说的话,咱听不懂,咱的话他们也不懂,他们住的是海里头的小岛。”
    身为在场最为见多识广的栓柱就开口给在场的孩们普及着鬼兵的事。
    这鬼兵进村,大人们吓得魂都要丢了,年纪小的孩们倒是激动多于害怕。
    小兰好奇地问,“那话都不懂,他们来咱村干甚来啦?抓人是要回去吃人肉吗?”
    栓柱沉默了一小会儿,才说,“跟吃肉也差不多了。”
    他是听说过,鬼兵们除了搜刮钱财以外,杀了好些人,也抓了好些人,被抓的那些男人,就是去做苦工,有修炮楼的,有给鬼兵们背东西的,还有去下黑煤窑的,至于女人,被抓去了还能有好?这些就不用跟孩们说了,看吓着她们。
    在场的孩们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下,显然被吓得不轻。
    “那咱村的人都跑了,他们,他们会不会进山来追人?”
    栓柱媳妇秀英一手拉着一个儿,仿佛这样才能让她少点害怕。
    山洞里的人都没说话,这谁知道呢?
    按说谷堆村这么偏僻,快一百年了,也没见过官府的人来过,唯一见过的就是那个坐着滑竿的阔太太,那穿着丝绸绣花鞋的脚踩在村里的泥地上还没够半天就走了。
    这鬼兵们不知道是要做点甚呢,才这么不计工本地往深山沟里头来?
    “这该是不会,咱这山高路远沟深,他们是外地人,又不知道地形,知道哪有人哪没人?要是不分开,他们那么大的动静,咱村人会看不见?还不早就远远跑了?要是分成小队,在这山里头不摸地形,就不怕被咱山里人抽冷子打死?”
    李茹这时就冷静地开了口,给被吓得不轻的大家伙鼓气。
    什么叫农村包围城市,什么叫山地里打游击,就是说的这个了。
    在这崎岖山路里,什么大炮汽车都用不了,鬼兵也一样是靠着两条腿儿,那鬼兵的爬山本事能比得过本地山里人?
    记得在现代的时候,李茹看过一部南岛电影,里头出现一个小山头,就把一干人物给骄傲得不行不行的,动不动就全南岛最高之类的,仿佛爬上了山头就是多了不起的伟业一样,看看海拔,看看相对高度,对此李茹只能表示呵呵。
    “就是就是,咱跑得那么快,鬼兵们肯定追不上!”
    “要真有鬼兵再来追咱们,咱就想个办法打死他们!”
    几个男孩顿时都被鼓起了劲儿。
    “看把你能的!”
    小椿他奶点了点小椿的脑门,心里倒也不那么堵得慌了,悠悠地说,“我看他们不能就住下不走了,吃没吃,喝没喝的,他们不能就是为了来过咱老百姓的穷日子?咱等他们走了,再回村!”
 第45章 能回
    窗外有风吹过,屋里又黑又小,他躺在冷冰冰的土炕上,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有瓷碗摔碎的声音,还有猛然拔高的哭声,又被突然掐断。
    还有一串串他半点也听不懂的粗蛮喊叫声,这就是南岛鬼兵?
    他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他这会儿呼吸困难,胸膛就像被冷灰湿柴塞满了的炉灶,有一点热气也快要消散了。
    他这痨病,得了有好几年了,这个病,治不好,又过人,如果是好年成,他还存着花钱买命的心思,可如今,就算是手上有金山银山,也买不回他一条命。
    更何况,他手里的金银,早都被来花给带走了……只有,只剩下……
    猛然间院门被人一脚踹开,一群人冲了进来,他好像看到了那衣裳上的土黄色,紧接着一个人影就冲进了屋里。
    “姓张的,你要是识相……呀!”
    最先冲进屋的那个人影儿,一句话都没说完,却是一脚就踢到了个什么东西,却是洒了满地,腥臭难当,显然是个里头装满了东西的马桶。
    那人赶紧往边上跳脚,指着炕上的人影破口大骂。
    “你是想死……”
    他骂着骂着才觉得不对劲,那炕上的人,身上穿得齐整,可是面如灰黑,眼神涣散,一看就是有出气没进气的了!
    “他娘的,姓张的,你把话说完了再死!”
    那人也顾不上腿脚腥臭,一把就扑了过去,揪住了炕上人的衣襟,拼了老命摇晃,这一边摇就一边心惊肉跳。
    他娘的,他可是领着任务来的,万一太君大人嫌弃他办不好事,他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死命的摇晃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有点效果,那炕上的汉们睁开了眼,张开了嘴。
    他惊喜得嚷嚷,“姓张的,那东西!那东西在……”
    他正说得急切,冷不防那老张,脸对着脸,眼对着眼,就喷出了一口浓痰。
    这浓痰,又腥又臭,还带着血丝,就正好淋了他满头满脸!
    这恶心还是小事,关键是他骂着晦气的时候,忽然想起那妇女说过,这姓张的,可得的是治不好的痨病,过人!
    他扎着两只手,慌里慌张地只顾擦脸,也就放开了老张,老张瞥了他一眼,就向后倒回炕上,吐出了在世上的最后一口气,嘴角露出了笑,他得的是痨病,真他娘的不歪!
    那人好不容易才擦干净脸,这会再抬眼一看,当真是七窍生烟,这狗,日,的,死也死得不是时候!
    “还笑,笑你娘的……”
    那人挥了拳头要打,想到过人的病,倒底还是没敢下手,就听得身后有怪腔怪调的声音传过来。
    “田来财,你问出来没有?”
    一个矮个中年汉们站在门口,穿了身黄狗军装,皱着眉头,捂着鼻子,嫌弃地看着田来财。
    田来财缩着头,哭丧着脸,“太君,这个人,他死了!”
    眼瞅着那中年军官脸色就要变,田来财赶紧补救,“太君,不过,据这人的媳妇说过,他手上那个宝贝,不是还在凤凰顶,就是在这间院子里头!”
    那中年军官一挥手,嘴里发出一串急促的号令来。
    就有七八号端着木枪的鬼兵,驱赶着十来个民夫进了院,让他们去清理小黑屋。
    如今干旱,担水都在后山的泉水处,就有井,也几乎快旱没了水,本地人都知道这个,但这帮外来的鬼兵又哪里知道,还是田来财脑子转得快,马上就想到了去各家各户的灶间,做饭的水缸里头总有些水的,鬼兵们役使着民夫,在谷堆村各家各院里头进进出出,那些锅碗瓢盆,不知道打翻了多少,这才凑出几桶水来,把那死了人的小黑屋勉强冲刷一遍。
    虽然看着不肮脏,但那气味还是熏人。
    中年军官眼珠子打了好几个转,下令让民夫们都闪开,自己的兵进去搜翻……
    这屋子虽然看着不起眼,又臭气熏天,可那稀世罕见的宝物,就说不定藏在了这里……眼看着他们大将军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要是能找到这田来财说的那宝物,献给大将军……他就不会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战区的区区队长了!
    鬼兵们占了谷堆村,并不像村民们盼望的那样,只是来扫荡一下,看着没甚么油水,又没吃少喝的,就能自己走了。
    他们不但占了谷堆村,还把谷堆村四周能看到的村子,通通扫荡了一遍,小高村已经是空村,不坡村和西王庄的人也都跑得差不多了,东平村就遭了殃。
    东平村并没有像谷堆村那样有个在高山顶上的烽火台,就算是谷堆村人都逃到了东平村,带来了鬼兵们来扫荡的消息,东平村人没有亲眼见着,总有些心存侥幸的,有一小半的人家就没逃跑,结果被南岛鬼兵们给杀得几乎都绝了户。
    谷堆村民们四散在深山沟里头,天气一天天的冷下来,日子也更难过了。
    四家人住在南山的山洞里头,只能说是勉强过着儿月。
    李茹从现代穿越到谷堆村的时候,那生活水准的落差也是好一阵才能完全适应了,然而露宿在山洞里的日子,跟在村里住的时候比起来,那又是好大的落差。
    但李茹居然也就这么捱了下来,可见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这期间,几家人虽是住在一起,但各家吃各家的,偶然合力逮着了甚活物,比如说蛇呀,野兔啊这些,就一家分上一点,吃饱是不可能了,但好歹能不饿死。
    李茹跟李栓柱也偷偷地往南岭去了一趟,从当初埋粮的地方取了点吃食出来,算是顾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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