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拐角处

在简短的介绍之后，就说到了最近一份工作的离职。
胜男面带羞涩地说：“赵昂老师，我必须告诉你，我是被辞退的。”主动提到这个，说明对她来说很重要。
“能说说原因吗？”我好奇地问她。
原来，胜男所说的上份工作还只是在实习期。有个同学来北京找她，她就请假出去了。她说，按照他们公司的规定，实习期间不能请事假。在说这件事的时候，胜男充满了悔恨：“我真不该请假，只是我不好意思拒绝朋友。老师，这是我的职业化不够。您说，我是不是需要提升我的职业化能力？”
“等等，你刚才说请假了，那么，准假了吗？”“准了。”“你知道实习生不能请事假这个规定吗？”“不知道。”在这件事里，我看到的不是职业化不够，而是胜男满心的委屈和一脸的惊慌，她需要主张自己的权利。
“可能我就是总容易犯错误吧，我都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了。”胜男不仅没有原谅自己，反倒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归因。为了向我证明她的错误，还讲了在做编辑的时候，因为粗心犯错，被领导批评。工作中，每个人都难免犯错，但是因此被错误羁绊，或许就是她不能继续发展的原因了。
在胜男的描述里，“错误”成了一个主题。
我是不是就不该这么折腾？我是不是想得太多，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力？我是不是就应该在一个稳定的工作环境里待着？我真不该粗心，我真不该错失宝贵的机会，我真不该总照顾人情面子。
我仿佛看到了一只本欲自由飞翔的小鸟，在经历了风雨交加，经历了顽童的弹丸袭击后，被吓成了“惊弓之鸟”，做事情小心谨慎，再不敢飞上枝梢。
先医好翅膀
这时候，我没有急于帮她寻找职业的可能性，也没有急于帮她梳理适合自己的工作。我知道，这都很简单，但是帮她医好那双被“惊吓”打折的翅膀，才能让她重新飞翔。
我看着胜男，缓慢地说：“看上去，你总在验证别人对你的负面判断，说你‘不稳定’‘不职业化’‘能力不足’‘做事粗心’。可是在我看来，你只是在追求自己的生活方式。你希望能够获得别人的认可，可是猎人的目标和小鸟的目标总不会是一样的，于是你奔跑在讨好和自由之间，甚至是有些挣扎。别人的评价或许有道理，但那本就和你的期待不一样，当你不再支持自己的时候，你就彻底失败了。”
胜男哭了，掩面而泣，肩膀抽动。我知道，这是因为她看到了那个委屈的自己。
慢慢平复情绪后，胜男和我说起了她上小学时，因为一次考试失误而被“罢官”的经历。因为是生涯咨询，我没有和胜男过多谈这件事，但其中的脉络已经被来询者自己找出来了。
静静地听完，我邀请胜男做了一个练习：找出几件职场中让胜男“耿耿于怀”的事情，我们一起修改讲述的方式，以“我为了追求……”开头，看看能怎么讲。我希望她能和我一起看到每件事的价值和意义。
开始有点难，胜男不太适应。我就带着她一起做。“我为了追求温暖的友谊，就在主管同意的情况下，请假了。”胜男在后面加了一句，“我会从中吸取教训，让自己更好地职业化。”
我笑了笑，说：“后面那句可以先不用加上。”
于是，之前那几件事就变成了：“我为了追求能力体现……”“我为了追求成就感……”“我为了追求生活中的艺术和美感……”
“太棒了！”我告诉胜男，这就是你自己。“成就感、艺术、美感……”就是很多人说的“价值观”。为了你的追求，困难和受挫只是一种必经的考验和提醒罢了。
现在，我们可以看看陈列师是不是适合你的职业方向了。
鸟儿起飞
咨询进行得很顺利，胜男本就参加过陈列师的培训，也有这个职业的人脉，她的担心才是最大的障碍。咨询过程中，我陪伴她做访谈，做梳理，最重要的是让她看到一个可以飞上的枝丫，看到目标并不遥远。我帮她做面试辅导，修改简历，其实是在帮她调整对自己的认识。
胜男给我写的邮件里说，5年后的我会对现在的我说：“别气馁，你一定猜不到，跨过这个小阻碍，有多么美好的生活在等着你！”
我为胜男高兴，也知道她依然会摇摆。多次的惊吓，那只小鸟不会那么快就飞起来。于是，咨询结束的时候，我留了一个作业给她：每天用十分钟的时间和自己对话，鼓励和赞美自己，必须用积极正向的语言，不能有任何批评，甚至不要有建议。这时候的小鸟需要的是呵护。
三个月后，我接到了胜男的电话，电话那端自信而快乐的声音向我报告了她求职成功的喜讯。她说：“是正确的思维方式帮助了我！陈列师是我最想做的工作！”
“也许有一天我栖上了枝头，却成了猎人的目标……”这首歌里充满了悲情，还有宿命。小鸟就活该趴在草丛里，一旦飞得高了一点，就会被猎人看到，被人打击。其实，打击不是常在的吗？小鸟还是鹰隼不重要，飞多高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被打击吓怕了，飞都不飞了，那就只有等死了。可悲的是，不能飞翔是一次又一次自我恐吓的结果。
是鸟就该飞翔，鹰隼有搏击长空的自由，小鸟也有栖息枝头的自由。无论任何时候，是鸟就不该把自由的权力交给别人看管。
鸟儿的飞翔，是鱼所不明白的。
转弯看见
有一种自卑是长期被最亲近的人否定和打压的结果，以至于自己丧失了追求梦想的信心。经年累月，这样的否定已经长在了心里，即便没有别人的意见，自己也会否定自己。重塑信心需要慢慢来：每天，无理由地关照自己，赞美自己，然后再慎重地、有理有据地否定自己。
从打工者到合伙人
世人都以为把鸟儿关进笼子，让它们失去了自由，似乎是一种残忍。但是，有没有想过，一只在笼子里待久了的鸟儿，它还想不想回到丛林里去？获得了自由，却失去了安逸。
职场不也是这样？很多人选择进入稳定的行业、企业、职业，很多时候就是奔着安逸去的。但是往往身处安逸的人又会想，我怎么没有别人自由呢？他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自由出卖了。
各安其命是一种选择，难的是穿梭在不同的状态中。不管是笼中鸟入林，还是林中鸟进笼，都要经过一番近乎生死的折腾。当然，有幸活下来的，自有了另一番心态。
没有问题的咨询
我想起了梁瑞，一个不知道要咨询什么的来询者。
梁瑞见面时的第一句话是：“我是看了你的文章来的。”每当听到这句话，我就会有深深的自责：是我的文章写得不够清晰，没有把问题写明白，才使得文章不仅没有解决问题，反倒成了一种营销手段，非我本意啊：我才能做几个咨询？！
“咨询什么？我也不知道，你看着来吧。没什么太多期待。”我看了看对面这个30多岁、面相慈善的女士，确认不是来踢场子的，就放心了：一般这样的咨询客户心态极好，放松，反而更容易有收获。
没有期待是不可能的，但是期待要么不明确，要么不便表达。这也没关系，咨询师自有办法。
我和她聊起了工作，聊起了现在的生活状态，聊起了过去的专业，聊起了最感兴趣的事，聊起了未来的理想。
梁瑞学的是土木工程，这当初是她一个叔叔帮忙选的专业，因为那个叔叔在一家建筑公司做管理者，家族荫庇，就业不愁。于是，梁瑞就一路读下来了，而且还是个好学生。毕业后的工作果然是叔叔安排的，就在他新开的公司供职，做技术、做财务、做管理，十年时间里，梁瑞尝试了这个行业的各种工作，也成了叔叔公司里的顶梁柱。
在北京，她有房、有车、有孩子，梁瑞的美好生活在给她带来幸福感的同时，也带来了些许说不清的失落。未来的生活似乎一眼望得到头，也一眼望不到头。每天忙忙碌碌，周末也要加班，承担着大大小小的各种项目。
第一次咨询快要结束的时候，梁瑞告诉我，如果能平衡好生活就好了，现在这个职业似乎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怎么找到一个能满足自己兴趣的职业呢？哪怕是做成一个副业也好啊！
我给她留了一个作业：把现在的角色分配写出来，同时再做一个理想的角色分配。
发现纠结
我是希望通过角色分配看到梁瑞的理想状态，以及对现状的不满。每个人都会有很多种生涯角色，中国人更是深深地活在角色中，以至于分不清自己最希望实现和满足哪一个角色了。有些角色是自然形成的，我们无法选择，比如亲人之间的关系；有些角色是主动追求的，比如学习者、休闲者；还有些角色是为了满足某种需求，比如职业者。
一个成熟的人会自如地扮演着各种角色，并有意识地通过角色实现着自我的发展。被角色绑架的人，被各种角色要求着，在和自我的撕扯中焦虑而无奈。
做完角色分配的作业，梁瑞当晚就给我发来了邮件，邮件标题是：我有了新发现！这个新发现就是：职业角色应该砍掉一半。
面谈的时候，我听到了她的想法：“工作占据了生活，工作内容没有新意，自己缺乏成长，工作环境也不够自由，自己迷茫于生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