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城市爱情

林雨晗当选营运长以后，每天需要开车三小时往返于淮海路上的LEHUI驻华东区办事处和浦东之间。
    新官上任，要学习的东西很多，经常从公司回到家里，还要在书房忙到半夜，真正睡眠时间还不足7小时。
    叶霜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时不时地会抽时间熬些汤给他补补身体。
    花旗参炖瘦肉：
    瘦肉洗干净切粒，姜切两片，放两个蜜枣备用。
    精选美国花旗参，洗干净切粒。
    所有的材料全部放入炖锅里，放入少量清水。
    隔水炖两个小时。
    一锅美美的花旗参炖瘦肉汤就大功告成。
    治疗熬夜，加班，长时间工作。
    刚刚煲好的汤非常烫，叶霜舀出一碗放在桌上晾凉一些。
    工作上的事情她帮不到他，只能在精神和物质方面给予他支持。
    做好后勤保障工作也是必不可少的。
    叶霜来到书房门口欲敲门叫他出来喝点汤再去工作，就听到里面传来林雨晗打电话的声音。
    “妈，怎么连你也不相信我？我都说了我和佩柔没什么，你怎么老是把我和她扯到一起去？”
    “...........”
    “你能不能不要听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一直都只是把她当妹妹看待，对她从来就没动过那份心思。”
    “..........”
    “那天纯属意外！她答应我不会再去找叶霜的麻烦，我才去酒店见她。”
    “..........”
    “孩子？！什么孩子？！她怀了我的孩子？！这怎么可能？！”
    “..........”
    “是，我是喝过一点酒，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睡在酒店里，可这又能说明什么，我敢发誓，我没有对她做出过任何有违道德的事情。”
    “..........”
    “电话里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我马上回北京，找她当面问明白。您也别太为我的事情担心，保重好身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好。”
    林雨晗挂断电话，沉默稍许，重又拨给他的助理，让他订一张最快回北京的机票，并交待他自己回北京以后工作上的安排。
    叶霜乍听到这个消息，惊得立在门口半天未动。
    虽然没有听到他妈妈的话，但从林雨晗的字里行间，叶霜还是听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大概内容。
    张佩柔与林雨晗共度春宵后，怀上了他的孩子。
    他们口中的那天，应该就是她在皇家大酒店看到他们的那晚吧。
    显然自己刻意去逃避的事，终究还是没能躲过。
    她的痴傻嗔念，还是敌不过别人的床笫之欢。
    叶霜木然地回到餐桌旁，林雨晗刚巧也从书房急冲冲地走出来。
    “叶霜，你怎么在这里？”
    林雨晗显然对她的到来充满诧异，眼底满是慌张。
    “哦，我炖了汤，刚准备去叫你，”
    林雨晗闻言，方才如释重负。
    “我正好也准备去找你，我有急事今天晚上必须回北京。很抱歉，去苏州的事又要延后了，等我回来以后我们再去好不好？”
    叶霜还沉浸在他之前的谈话中，僵在座椅上半天才回了句：“好。”
    林雨晗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走近她，关切地问：“叶霜，你怎么了？”
    叶霜很想脱口而出，问他，你和张佩柔那天为什么会一起出现在皇家大酒店？
    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这样的结果，一定会吵架吧。
    于是，她换了一句：“我没事，你还要赶飞机，还是快点去准备一下吧。”
    叶霜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你又给我熬汤了？”
    “都已经冷了，我还是拿去倒掉吧。”
    叶霜端起砂锅跑进了卫生间。
    半锅花旗参炖瘦肉汤全部被她倒进了马桶里。
    胸口陡然产生一股子撕心裂肺的疼痛，她不得不深呼吸几次，双手撑在洗手台边缘，绷直身体。
    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如同决堤，失控泛滥，但她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就安静地站着。
    许久之后，她收敛好所有的情绪，把它们一一藏好，搁进自己的心里。
    林雨晗在外面急切地叩门。
    “叶霜，你没事吧？你快把门打开！”
    叶霜拿手背抹干净脸上的汗，把门打开，就看见林雨晗立在门外，手还依然保持着敲门的动作。
    她的双眼又红又肿，很显然刚刚哭过。
    “你全都听见了？”
    叶霜没回答他，但他确信她已经知道张佩柔怀孕的事。
    “你可不可以先听我解释以后再判我的罪？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我和佩柔真的不像你们想像的那样！”
    “那是哪样？！”叶霜反问他，“你说你一直只是把她当妹妹看待，我信，你说你五一在北京出差，不能和我一起参加婚礼，我也信，可结果呢，我亲眼看见你和她从酒店的客房电梯里出来，她还挽着你的手，和你一起乘车离开，难道你也说这是假的？”
    “我承认，五一那天的事我隐瞒了你。那是因为我不想你多心！我去北京以前曾经答应过你，尽量赶回来参加你朋友的婚礼，就在我刚下飞机的时候，接到佩柔的电话，她约我在酒店见面。她在电话中说她有去找过你，还警告过你不准和我交往。我害怕她会伤害你，就答应了她的请求。”
    “我告诉她不准再去找你，她也应允。席间我们都喝了点酒，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是晚上，我担心你知道这一切会胡思乱想，才没有告诉你实情。”
    叶霜沉默了，林雨晗的解释也未尝没有道理。
    她不是一个疑心病很重的人，只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喝酒又是宿醉，难保不会做出点什么。
    林雨晗倒是一个定力比较好的人，可张佩柔呢？
    身为一个女人，怎么会不明白贞洁和名声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
    这盆脏水，一旦泼出去可就再也收不回来。
    自信高傲的她，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可能会如此作贱自己？
    林雨晗长时间得不到叶霜的答案，一颗心悬在半空，上下不得。
    唯今之计，只有把张佩柔找来，大家当面把事情说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林雨晗给张佩柔打过电话，知道她人现在身在北京。
    这才急不可耐地想要去找她。
    林雨晗这次去北京，叶霜没有像往常一样临行给他一个GOODBYE KISS，也没有去楼下目送他离开。
    感情，一旦裂开了一个小口，纵然你有万般能耐，也难以弥合。
    爱一个人真的很奇怪，以前害怕得到他，现在又害怕失去他。
    这次，林雨晗去得有点久。
    电话倒是来得特别殷勤。
    以前没空，什么话都想对他说，现在有时间了，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在电话里也是，扯北京的天气，扯今天吃了什么，扯一些有的没的，唯独不谈和张佩柔见面的事。
    原来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还不单单她一个人。
    一定很辛苦吧，父母不相信他，身边的人都不相信他，现在就连自己都在怀疑他。
    可是有什么办法，叶霜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三天后，叶霜没等到林雨晗的好消息，倒是张佩柔再次来找她。
    一回生二回熟，张佩柔这次学乖了，进门后一屁股就坐在沙发上，也不管干不干净。
    “KEVIN跟你说过我怀孕的事吧？”
    叶霜憋了一眼她的肚子，没回答。
    “我已经和林伯伯提出要跟KEVIN结婚，两家现在都在为这件事做商议。”
    “你来找我的目地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不，我来是希望你跟KEVIN分手。他到现在还不肯答应这门婚事，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你。”
    “你确定，不是因为你自己的原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天晚上我是看到你们从酒店里出来，但是之前做过什么，我并没有亲眼见到。”
    叶霜决定赌一把，林雨晗不是要自己相信他么？那自己就信他一次。
    张佩柔没有慌张，相反地很淡定，她从包里掏出一个黄牛皮信封袋，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原来她都准备好，才来和她谈的。
    叶霜拿起信封袋，旋开绳子，里面是一叠厚厚的照片，是她和林雨晗的床照。
    好老套的剧情，叶霜冷笑。
    “既然这样，更应该是他来和我谈，而不是你。”
    “叶霜，说句实话，我很钦佩你的勇气。如果我们不是爱上同一个男人的话，或许我们还可以成为朋友。就算是我求你，放过KEVIN吧。你就当是为了这个无辜的孩子。你难道希望他一出世就生活在没有爸爸的阴影之下吗？”
    张佩柔的语气竟然出奇地软了下来，和第一次来找她时的态度截然相反。
    叶霜从她进门时就笃定，如果她还是傲慢无礼，叶霜说不定还会力争到底。
    现在她放下身段来求自己，放她和林雨晗一条生路，还拿自己肚子里未出世的宝宝来求她。
    她慌了，乱了，
    曾经引以为傲的爱情，原来崩塌起来更快，更伤人。
    残忍的人，选择伤害别人，善良的人，选择伤害自己。
    张佩柔离开的时候，丢下一句：“我希望你不要失约，最好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叶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关掉房门的。
    她蹲在铁门后面，心中百味杂陈，羞耻、失望、震惊、痛苦、沮丧、难过，搅作一团，让人感到无路可逃。
    眼泪悄无声息地倾泄而下，滑过脸颊，狠狠地砸落在脚背上。
    晚上林雨晗的电话照例在饭点打来，叶霜总是不记得按时吃饭，经常是早一顿，晚一顿，有时饿过点就偷懒不吃。
    林雨晗提醒过她几次，她总是当面说好，过后又忘记。
    林雨晗拿她没辙，不在身边的时候总会打电话来催她吃饭。
    叶霜捏着手机，始终犹豫着要不要接，接了又该怎么去跟他说。
    手机欢愉地叫着，一声，两声，三声，四声，五声，六声，七声
    铃声停止，他挂了。
    原来他的等待就只到这里。
    她把手机搁回桌子上。
    不多久，手机又再次响起。
    叶霜叹了口气，瞄了一眼来电信息，不是林雨晗，是刘心洁打来的。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究竟干什么去了？你家林大帅哥找不到你，都快急疯了，把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刘心洁在电话里怒吼。
    “我刚才出去了，忘记带手机。”
    叶霜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继而又一想，不对啊。
    “他怎么会有你的号码？”
    “是之前他问我要的，他说你老是忘记带手机，怕有事找不到你人，我才答应给他的。现在想想他还真有先见之明，你这种人就需要一个像他这样什么都事先帮你想好的人。“
    “心洁，”叶霜哽咽地轻声唤她，算了，她现在还怀着宝宝，自己的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比较好。
    “怎么了叶霜？”
    “没什么，”叶霜吸了吸鼻子，“我等下就给他回个电话。”
    “你确定没事？我怎么听着好像你哭了？”
    “没有啊？”叶霜抹掉泪水，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可能是有点小感冒，我真的没事。你别疑神疑鬼的。”
    “好吧，那你自己多注意身体，我挂了，记得一定要回电话。”
    “好。”
    叶霜一狠心，还是拨通了他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下，就接通了。
    很明显他一直在等她。
    “叶霜，你.........”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只是语气有些焦急。
    “你先别说话！”
    叶霜急忙打断他的话，微微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平稳如常。
    过了许久，叶霜听见自己用很冷静的声音对他说：“我们到此为止吧，面对现实，没必要让大家都这么辛苦。张佩柔小姐那么爱你，现在又有了你们的结晶，你们的家庭又那么登对，你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很幸福。”
    没有回答，只听见他的呼吸声，粗重而且压抑。
    “以后别再打我的电话，也别来找我。我们就这样，该聚则聚，该散则散。”
    叶霜努力克制住自己情绪，尽量不让林雨晗发现自己已近崩溃的边缘。
    然而，那边一时没有应答，但有呼吸声，响在耳旁。
    他们彼此都压抑着内心的感受，只怕一开口，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叶霜先他一步挂断了电话。
    她不想林雨晗听到自己嚎啕的哭声，那样只会让自己更加难以割舍掉这份感情。
    因为爱得尊严，她选择离去。
    因为爱得无奈，她选择放弃。
    她抬头，扬起脸庞，让泪不再流出，这样，就可以让泪流回心里，冲刷去心中的忧愁。
    半夜时分，已经哭着睡过去的叶霜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
    她直觉到可能会是林雨晗，他是晚饭时间给自己的电话，如果搭乘飞机，这会儿已然站在门外也不足为奇。
    叶霜借着外面照进来的月光，摸索着走到铁门边，双手扶在铁门上，不打算把门打开。
    就听见林雨晗在外面心急火燎地拍门。
    “叶霜，你在里面吗？如果你在的话，你快把门打开，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叶霜.......”
    拍了一阵子，隔壁邻居出来叫他别吵到大家休息，林雨晗连连点头道歉，很快，叶霜掉在地上的手机又开始铃声大作。
    叶霜赶快把手机捡起来，接起来也不是，关掉也不是。
    任凭手机在手里震个不停。
    “叶霜，我听到你的手机在叫，你肯定在里面。为什么不开门让我们把话说清楚？”他的语气近乎哀求，“你把门打开好不好？”
    ............
    “你要是不把门打开，我就一直守在这里，等到你开门为止！”
    骄傲的他也开始耍起了无懒。
    等待了许久，门外没了动静，叶霜坐在半黑半明的沙发上，心里矛盾之极。
    见，还是不见？
    前者可能让自己再次陷入与他的纠缠中，无法自拔。
    后者却是两个人都痛苦。
    两难之中，她必须做出一个决择。
    她看见自己拿起手机，想也没想地输入他的号码，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雨晗，我累了，你走吧。”
    “这究竟是为什么？是不是因为张佩柔？我不是说过我会处理好这一切吗？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也许是因为等得过于焦躁，林雨晗开始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叶霜，你到底有没有真正爱过我？”
    林雨晗如果说她无情，无义，说她自私，自利，她都可以忍。
    唯独不能质疑她对他的感情。
    于是，叶霜反问：“你真的处理好了吗？如果是，为什么她会带着你们的床照给我看？！你答应过定不负我，你还记得吗？”
    “照片的事情，我也是到北京才看到。叶霜，你给我点时间，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
    “查？怎么查？难道你还要说那个男人不是你？雨晗，我从没有奢望过要成为你们林家的少奶奶，过有钱人的生活，我只是很愚蠢地想，既然我们彼此喜欢，那就喜欢好了。你的家世背景，地位学识，都是我望尘莫及的。但我还是傻傻地坚信，爱情也许能克服现实中的种种，现在我发现我这只是在自欺欺人。所以，就这样结束，好不好？”
    “叶霜……”他喊她，声音轻轻的，似乎生怕会把她吓跑。
    良久，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
    叶霜握手机的手都麻木了，才听见林雨晗在电话那头决然地说：
    “如果你认为这样结束对我们都好的话，我可以离开，你认为我和张佩柔在一起会幸福，那我就和她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但是，请你不要躲着我，也不要不接我电话，至少让我还能在某个地方，远远地看到你.........”
    他说得很慢，很温柔，悲伤却像流水一样，从手机漫出来，淹没了叶霜的心。
    这场爱，远比她想象得更纠缠更无奈，而她，已是泥足深陷，欲罢不能。
    第二天上班，叶霜都是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赵志凯几次叫她，她都没听见，以至于挨了他几顿狠狠的臭骂。
    下午晚班外勤来接班，王琳一脸激动地告诉叶霜她刚才看到林雨晗来LEHUI了。
    自从何美云辞职以后，王琳就接替了她的职位，让小仇带在身边实习。
    赵志凯没有选张妙，倒是出乎叶霜的预料。
    也可能是张妙并不喜欢当外勤，就像她以前说过的，她看不上这个破职位。
    林雨晗作为华东区营运长，没有特殊的事情，根本用不着亲自到门店来巡视。
    骄阳似火的七月，LEHUI却是清凉无比。
    但是叶霜还是觉得烦躁的很。
    林雨晗是在副理和科长们的簇拥下来到收银线的。
    他一直在和副理说话，身上是很简单的休闲衬衫，白皙而轮廓清晰脸孔，眼神仍旧是波澜不惊，她那么远远地看着他，每个细微的动作就在她的眼中，被无限度地放大着。
    整个收银线的女同事全部都在向他行注目礼。
    机会太难得了吧，他以后恐怕会很少来，或是再也不会来了。
    最后还是她先找了个借口离开了那里。
    二楼有很多放暑假的小孩在看书，或静静地站着，或趴在地上........
    手机忽然响了声。
    低头看，是林雨晗发过来的短信：
    原本是想要和你说几句话，现在却发现，这么做对我来说不是很容易。
    叶霜，我们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如果真的缘尽于此，
    我决定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