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城市爱情

离开家乡到上海工作也快有一年的时间，想家的心情自是不言而喻。
    很多时候，看到上海的天，就会想到家乡的那片天，是艳阳高照的睛天？还是暗色灰沉的阴天？抑或是雷风大作的雨天？
    看到上海马路边上的小树，就会想到家乡满山的树林成片，高参冲天。
    看到公园里一簇簇的杜娟，就会想到山上火红的映山天，把整片群山都染成了火海。
    想起爸爸满手的老茧，妈妈眼角的鱼尾纹，爷爷奶奶满头的银发，外公外婆久日的病痛。
    这些，都成为了她甜蜜的负担。
    叶霜不知道今年春节能不能回家，不是她不想家，只是工作上的事情不是她能决定的。
    她听同事谈过春节的工作安排，每一次的新进员工，第一年春节都要值班，这样可以保障老员工回家的次数。
    叶霜就是新员工，这也就意味着她今年不能回家过年。
    2月里的上海，雨水特别多，经常是下一会儿停一会儿。
    没完没了，反反复复。
    叶霜和刘心洁约好一同去上海的七浦路购物。
    七浦路主要是做批发服装的生意，这里款式更新比较快，什么衣服流行，就会有很多的店在跟着卖。
    在这里买衣服，不光能锻炼你的眼光，还能锻炼你砍价的能力。
    往往一件开价几百上千的衣服，它的最终成交价不过几十而已。
    两个人在市场里转了一圈，本来要买衣服的叶霜只入手了一条加绒裤子，衣服太多，看得眼睛都花了。
    倒是刘心洁收获颇丰，又是衣服，又是冬裙，又是皮裤，从头到脚。
    下午叶霜打算去城隍庙里的专卖店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衣服，毕竟批发市场的衣服只是光鲜，要说质量，还是专卖店里更有保障。
    可惜刘心洁下午接到李向东的电话，说要带她去买首饰。
    叶霜狡黠一笑，说：“你不会就准备嫁给他吧？”
    刘心洁没说话，看得出来，她心里还有些犹豫不决。
    她没说，叶霜也不好问。
    见到李向东，叶霜谢绝了他的邀约。
    越到年关，LEHUI的工作也会越来越忙，以后出来逛街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数。
    她要抓紧时间把礼物挑好，才能放心的忙工作上的事情。
    叶霜让李向东顺道把自己送到城隍庙，在马路对面的玉器城门口下了车。
    城隍庙外围主要是经营一些工艺品，来逛的多是一些游客和外国人。
    商户们都会请些会英文的员工在店门外招揽生意，一见到有外国人上门，都会欢天喜地地说上几句英文，然后手拿一个计算器，和外国人讨价还价。
    非常热闹。
    城隍庙里面是服饰店，小商品店和小吃店居多。
    也进驻了不少的专卖店，比如森马，以纯，乔丹等等，既有国内的一线品牌，还有很多外国品牌。
    叶霜不懂品牌这东西，只是看着上面的标价贵得吓人，特别是当你发现某件衣服不错，想上去看一看的时候，服务员立马跳过来说：不买别乱摸，弄坏了要赔的。
    叶霜窘得满脸通红，半天才收回手。
    这就是看人说话的年代。
    往城隍庙里面走，都是一些古式建筑，四通八达，像一个没有尽头的迷宫。
    叶霜逛累了，在九曲桥上站着休息一会儿。
    有很多游客在这里驻足拍照，叶霜怕挡了别人的镜头，就找了个偏脚的地方看几个小孩子拿着几块馒头兴高采烈地在那喂金鱼。
    今天难得阳光和煦，照在人身上暖暖的，特别地惬意，舒服。
    男人的衣服样式不多，看来看去也就那几款，比较好挑。
    妈妈的衣服以前就都是叶霜帮忙挑的，倒也不是很难。
    最麻烦的是外婆和奶奶的。
    上海这个地方毕竟是都市，城市里的老人穿衣打扮和家里不一样，不但要料子好，还要颜色好看。
    农村只讲究质量好，对样式不会太在意，特别是老人家，最不喜就是外套上花花绿绿，总觉得太艳穿不出去。
    叶霜跑了好多家，不是外面花朵太多，就是料子不舒服，折腾来折腾去，就逛到了晚上。
    终于在离城隍庙不远的一家专做老年人服饰的店里看中了一件深红色的棉袄，和老板娘软磨硬泡半个多小时，终于以心理价位收获两件外套。
    任务圆满OVER。
    出门的时候，发现天气不对了。
    滚滚的黑灰色的云朵占满半片天空，看样子应该要下雨了，手里大包小包的全是衣服，万一淋湿了，怎么送回去？
    一定要赶在大雨来临前赶到公交车站。
    想法总容易被现实击得粉碎，她才拎着东西跑出去10来分钟，大大小小的雨点就打了下来，   叶霜心里一惊，糟糕！得快点找个躲雨的地方。
    这附近不是商厦就是酒店，几乎没费力气就找到一家很有英式范的古堡般的酒店，门口停着很多车，酒店一楼全是玻璃墙，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非常富丽堂皇：地上铺着红色地毯一尘不染，精致雕琢的高花瓶里面插着一束束铃兰，一个个身着藏青色工装的服务员正热情地接待着进出的客人，想来能到这里面消费的人，非富即贵吧！
    叶霜自嘲地笑笑，里面的人要是看到躲在这里淋雨的自己，是不是也会讥笑她如一个跳梁小丑。
    这样想着，叶霜把身子偏过去一点，往外面站了站，不再去看酒店内部。
    林雨晗和朋友在皇家酒店吃完饭，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叶霜，当时叶霜并不是面对他这边。
    但不知为何，光看她的背影与身形，林雨晗就能一眼分辨出来是她。
    也可能是基于两人之间非常微妙的缘份吧，在偌大一个上海滩，总能在某个地方好巧不巧地遇到对方。
    朋友极力邀请他去衡山路上的酒吧玩玩，林雨晗笑着回绝了。
    几个人客气地拉扯了一番，朋友见他是真的不想去，也不再强求，说好下次约个时间再聚聚。
    林雨晗双手插在口袋里，目送朋友的车子离开，又独自退回酒店门口。
    叶霜当时正眼巴巴地望着倾盆而泻的大雨发愁，如果雨要是不停的话，自己肯定是回不去了。
    打的又太贵。
    正当她诅咒老天爷的时候，林雨晗朝她走过来，说：“你在这里骂老天，就不怕把他惹火了，一直下个不停你不是更惨？”
    叶霜转过头一看，呵呵，两人还真是有缘哈，就这样也能遇到？
    “林店长，是您啊，真巧！”
    “是挺巧。”林雨晗指指酒店：“怎么，你在这里？”
    他的意思很明了，就是你也来这家酒店？
    叶霜心里郁闷得很，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看我的样子，哪里像是来酒店的，摆明就是来这里避个雨而已。
    这种高档的地方，也只有你这种身份的人才进得去吧！
    “我是来避雨的。”
    “哦。”林雨晗的一个“O”字尾音拖得很长，像是故意逗她。
    “我估计这个雨一时半会也不会停，我正好要回去，你要不要一起？”
    林雨晗原先是想叶霜看到自己，兴许会主动问有没有顺风车可坐，不过等半天也也没开口问自己，心知以她的个性，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低头去求别人帮忙。
    这个傻丫头，总是那么犟，从不会像其它的女孩子那样，能依靠一下就绝不放过。
    叶霜有些迟疑地看着林雨晗。
    林雨晗有些气急败坏，气冲冲地说：“这里可没有公交车，你就这么不想坐我的车？！”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你来着，但是怕你还有事不方便。你刚才在酒店吃饭，一定会喝酒的嘛，酒后开车总是不太好的。”
    叶霜想说不安全，又怕触到他的眉头，就改成不太好。
    人家一片好心送你回家，你还挑三拣四，搁在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坐我的车？”
    林雨晗听完她的解释，竟没有恼她，反倒格外开心。
    “酒后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叶霜并没有感觉到林雨晗的变化，她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低垂着眼不敢看他，只敢小声嘀咕。
    “那我今天没喝酒，你坐还是不坐？”
    “那肯定要坐啦！”
    叶霜提着大包小包的衣服一路小跑跟在林雨晗的后面，那场景像极一出女仆追主人的戏码，看得林雨晗哭笑不得。
    他把车钥匙交给酒店waiter,让waiter把他的车开到酒店门口。
    手一伸，把叶霜手里的东西抽过去，中指从waiter手里勾过钥匙，走到车后面打开后备箱，把叶霜的东西通通放进去。
    合上盖，绕过车身，拉开驾驶室的门，坐了进去。
    如此这般一气呵成，每个动作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洒脱和优雅。
    叶霜想到了一个很贴切的形容词：与生俱来。
    不需要多么刻意，信手拈来即可。
    叶霜遇到的男子不说上万，至少也有成千。
    像林雨晗这种要什么有什么，模样又生得好，待人接物又很亲善的还真是稀罕之物。
    她叶霜上辈子积了哪门子德，才能遇到这么好的一位领导？
    “发什么愣？！还不快上车！”
    林雨晗打开车窗玻璃催她。
    叶霜赶紧收回神，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里开了空调，一到里面就有一股热气，叶霜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很不适应。
    林雨晗察觉到她的不舒服，没有把玻璃关死，露出一条小缝。
    车子从酒店下来，进入车道，汇入车流中。
    道路两边林立的高楼大厦都已经开了灯，一条条光线从玻璃上闪过，流光溢彩。
    叶霜逛了一天的街，已经累得不想说话。
    她也不知道和林雨晗聊什么，聊工作吧，自己和他不是在同一线上，没什么可说的，聊生活吧，无非是出租屋和LEHUI两头跑。
    再说，她也不想成为一个聒噪的人，让自己的领导厌烦，多说多错，少说少错，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她把头靠在车门上，看着外面一辆一辆奔驰而过的汽车。
    下雨路滑还跑那么快，就不怕出车祸吗？！
    “你平时都会去干什么？”林雨晗边开车边问。
    叶霜没听清楚他的意思，“唔？”了一声，林雨晗轻笑着重申一次：“我也许应该这样问，你平时都有些什么爱好？”
    “你问这个啊！”叶霜来了兴致，“我爱看书，只要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一概来者不拒。如果硬要说特别喜欢的，可能就是旅游方面的书籍，只可惜很多地方都没有去过。林店长，您一定到过不少地方吧？”
    “让我想想，我在北京出生，小学毕业之后就去了美国洛杉矶，在那里一直呆到硕士毕业，还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去过欧洲的一些国家游学，回国之后就留在了上海工作，算下来应该去过有二，三十个地方吧。”
    “二，三十个地方！”叶霜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就到过桐城和上海，二个和二，三十个差的何止一点点。
    “其实到过多少个城市并不能说明什么，有的人行走一生，也没能找到最真实的自己。”
    “不过古语有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人生的阅历本来就是靠闯荡积累起来的，多出去走走，不但可以开阔眼界，又增长见识，多好啊！”
    “哦？那照你这么说，我去过那么多地方，也算是个知识渊博的人？”
    “至少不是个港督！”叶霜小声地回答。
    “别欺负我不懂上海话。这个词的意思我还是知道的。”
    叶霜其实就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恶意。但是用词不太好，终归有冒犯的意思。只得赶紧闭上嘴，不再搭话。
    林雨晗好半天没有听到叶霜的回复，猜到应该是自己刚才的话吓到她了，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还果真是。
    “我就是说说而已，你除了看书，还爱干什么？”林雨晗话锋一转，不想纠结在刚才的话题里面。
    “我，还爱，”叶霜想了想，“刷碗，拖地，晒被子！”
    “扑哧！”林雨晗差点被她的回答笑岔气，“你就不能有点正常人的爱好？”
    “这不正常吗？！你想啊，当你把碗刷得逞亮亮的，地板拖得干干净净的，被子晒得闻上去都有一股太阳的味道，多有成就感！”
    “纠正一下，那不是太阳的味道，那是螨虫被你晒死的味道！”
    “恶心！”
    “好吧，算我服了你。你一般都会些什么运动？”
    “打羽毛球呗！”
    “你会打羽毛球？”林雨晗有些惊喜地问她。
    “我在桐城学院那会和我的同学心洁，就是跟我同住一起的女朋友，经常在学校的羽毛球场打着玩。有一年比赛，我们还拿了女子双打第一名呢。不信吧？”
    “那我到要领教一下，改天有空，我们比试一番如何？”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输在我的手里可别哭。”
    “好。一言为定。”
    “谁先失约谁是小狗！”
    “.......”
    叶霜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今天还真是多说多错。
    车到小区，雨已经停了。
    保安看到林雨晗，立即打开拦车杆，站在车子旁边，对他是毕恭毕敬。
    “林先生您家来了客人，您知道吗？是一位长得很漂亮的小姐，她说，她说，”
    保安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叶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雨晗有些微愠，脸色沉下来，不耐烦地问：“她说什么？”
    “她说她是您女朋友，打您电话关机，就自己跑过来了。看您不在家，就让我们给她您家的钥匙，这您是知道的，我们当保安的怎么会有业主家的房门钥匙，可她就是不信呐，还拼命的敲您家的门，看她的样子像是喝过不少酒，人都醉醺醺的，我们怎么劝她都不听，我想这会儿肯定还在您家门口，您要不赶紧上去瞧瞧？”
    林雨晗听完保安的话，脸色是彻彻底底由阴转雷阵暴雨，一句谢谢还没说完，车子腾的一下就开出去老远，叶霜吓得赶紧抓住头顶上方的扶手，才稳住摇晃的身体。
    车子被他直接停在楼下。
    林雨晗丢下句：“车我没锁，东西你自己去后备箱里拿吧。”就急匆匆地上楼去。
    他的女朋友，一定就是那位张佩柔小姐吧。
    保安说她喝醉了，难道她和林店长吵架了？
    自己现在上去的话，一定会碰到她吧。见到面该怎么说？说好巧哇，我们又见面了，我是和你男朋友一起回来的，貌似很不妥吧？
    如果没碰到，就什么都不用说了，这样不就省了很多的麻烦事？
    她慢慢悠悠地从车的后备箱里取出自己的东西，确定没有遗漏后，呆在车旁边小憩一下下。
    外面下过雨，湿气很重，加上寒冽的冷风吹在脸上，叶霜冷得直打哆嗦，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上去再说。
    电梯到三楼，叶霜在里面踌躇不定，没看到是一回事，见到面又是另一回事。
    好在她上来的时候，没有见到她。
    一个晚上的胡思乱想，换来的是大清早的熊猫眼。
    出门的时候，看到304的大门依然紧闭着，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