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氏璧

第46章


昭阳也不回答,直接命道:“搜他身上。”
  吏卒上前在孟说身上摸索一番,搜出容臭和书简,奉到昭阳案前。
  昭阳道:“这容臭是孟宫正的么?”孟说道:“是。”
  昭阳道:“可是本尹怎么听说是在筼筜枕头下发现的?”孟说道:“臣的容臭前些日子曾经失落过,这次意外在筼筜枕头下发现,想来是他趁臣不留意时从臣身上盗取了去。”
  昭阳道:“好,本尹再问你,和氏璧失窃当晚,看守大门的都是你的心腹卫士,所有出入腰牌的发放,都是由他们经手,是不是?”孟说道:“是。”
  昭阳道:“那么你怎么解释这多出来的两枚黑色舍人腰牌?”
  原来精细的南杉重新检查了所有腰牌,却发现多了两枚黑牌。当晚每位宾客和从人进来时,发给腰牌,登记名字;出去时,交还腰牌,划去名字,对昭府内部的人也是如此。所有的名字都划去了,相应名字的腰牌也全部收回,却多了两个黑色木牌,刻的是“张三”、“李四”的名字,一望就是假名。负责刻字和腰牌发放的都是孟说的心腹卫士,如此一来,孟说登时变得嫌疑很大,所以昭阳一得知消息,就立即命南杉带他来官署盘问。
  孟说这才恍然大悟,心道:“这两枚腰牌一定就是王道和杨良用来行事时用的。可这两个人进门时明明佩戴着紫牌,又从哪里弄了两块多余的黑牌呢?腰牌的发放只由卫士经手,除非是卫士中有人帮他们。”
  熊华见孟说沉吟不答,道:“来人,把当晚经手过腰牌的卫士全部逮起来拷问。”孟说忙道:“等一等,请司败君给下臣一点时间……”
  昭阳忽道:“不必了,罪魁祸首就在这里。来人,拿下孟说。”
  吏卒遂一拥上前,拧住孟说手臂,强迫他跪下。
  南杉忙上前跪下请罪道:“如果孟宫正有嫌疑,臣身为他的副手,也该有嫌疑,请令尹君一并治罪。”
  昭阳道:“南宫正,你来看看这封书简。”南杉起身走过去,接过书简,随即愣住。
  昭阳道:“这是刚刚从孟说身上搜出来的,可谓铁证如山了。”
  孟说道:“我才刚刚接到书简,还没有来得及看,南宫正人就到了。信上写的什么?”
  南杉遂将书简举到孟说面前,只见木简上写着寥寥数字:“和氏璧已出城,多谢指点迷津。”最下面落款处画着一只模样古怪的飞鸟。
  孟说一时呆住,心道:“这是谁写的信?为什么要写给我?是有意栽赃于我么?”
  南杉问道:“宫正君,这是怎么回事?”孟说道:“我……我也不知道。”
  他虽然也是懵懂一片,反应究竟异于常人,知道自己立即就会身陷囹圄,再难以有所作为,忙道:“南宫正,你立即去将这件事告诉屈莫敖姊弟,请他们设法查明真相。”南杉微一迟疑,即应道:“遵命。”
  昭阳却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喝道:“孟说,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快交代出你同党的名字。”
  孟说道:“臣对此事一无所知,也没有什么同党。”
  昭阳便起身道:“司败君,这名要犯就交给你审问。只要能找到和氏璧,你可以使用任何手段。”熊华道:“令尹君放心,我一定亲自讯问。”
  昭阳见南杉尚呆立一旁,道:“南宫正,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正宫正。你也不要再留在这里了,去忙你的正事吧。”
  南杉料来自己留下来也保护不了孟说,只得应道:“是。不过这封书简可否交给臣带走?臣可以比照笔迹,好追查那同党的下落。”昭阳道:“好,你去办吧。”
  熊华亲自送昭阳出堂,这才回转身来,命人将孟说拽来刑堂,道:“孟宫正,你是个聪明人,早点说出和氏璧和同党的下落,可以少受许多皮肉之苦。”
  孟说道:“臣绝没有跟人勾结,盗取令尹府上的和氏璧。”
  熊华虽是楚威王的亲弟弟,可楚国江山马上就是太子槐的了,他一心要讨好昭阳,哪里肯听辩说,见孟说不肯招认,便立即下令用刑。
  孟说被按伏在地上,四肢分开,用绳索固定住。两名刑吏上前,举起杖朝他背、臀、大腿上击打。打了十棍后再换两名刑吏继续行刑。如此换了四五次行刑者,孟说已是皮开肉绽,全身上下血迹斑斑,动也不能动弹一下了。
  熊华毕竟上了年纪,精力不济,折腾得也累了,见外面天色已黑,便道:“孟说,老夫念你服侍大王多年,给你一夜时间考虑,如果明日还不肯招供吐实,就别怪老夫动用重刑了。”
  05
  战国执行刑罚一般采取劳役方式,监狱并不是执行场所,而是未决犯临时囚禁之地。熊华为人昏庸,司败署未决之案极多,以致狱中人满为患,有所谓“拘者满圄,怨者满朝”之语。偏偏孟说是重犯,需得单独关押,狱卒左挪右动,好不容易才腾出一间牢房来。
  孟说被上了械具,拖来牢房中。他的双手被铜拲束在背后,脖颈和双脚均戴了笨重的桎梏,伏在潮湿的地面上,动弹不得。后背、臀部、大腿上的刑伤如炙过一般,火辣辣地疼。
  当此境遇,自然耿耿难寐。
  他反复思虑,也想不出手下哪名卫士会有可能与外人串通。如果真的是有卫士暗中给了杨良和王道两枚黑色腰牌,这两个人从甘茂手中夺走了和氏璧,他们又是如何将玉璧带出昭府的呢?王道为什么会在得手后自杀呢?又为什么被人沉尸河底呢?他二人都是公主家奴,公主对这一切难道真的一点也不知情么?
  一想到公主,他忍不住又黯然起来。他的确对不起她,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不但没有给她任何安慰,反而给了她重重一击,造成了她必须要远嫁秦国的局面。他绝不可以再怀疑她,绝不能再怀疑她。
  06
  次日上午,孟说又被提来刑房。熊华喝问几句,便下令用刑。刑吏用夹榻夹住孟说双腿,正要用力压紧,南杉、屈平、媭芈几人匆匆闯了进来。
  南杉道:“大司败,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劝劝孟宫正。”
  南杉是太子槐和令尹昭阳的内弟,熊华少不得要给几分面子,道:“由你们几个出面劝劝孟说也好。”说完命人松开刑具,自己先退了出去。
  屈平道:“宫正君,眼下你被定罪的关键证据是这封信。你家的老仆也已经被逮捕拷问,他说是有人将信从门下塞进来,他并没有见过送信人。但照我看来,这封信并不是有意要陷害你。”
  孟说道:“恕我愚钝,屈莫敖的意思是怀疑我?”
  媭芈忙道:“抱歉,是我阿弟没有把话说明白,我们不是怀疑孟宫正。阿弟的意思是,这封信应该就是那个真正得到了和氏璧的人写给你的。”
  屈平道:“这封信只有十二个字:前面一句‘和氏璧已出城’,是告诉你和氏璧的去处;后面一句‘多谢指点迷津’是感谢你的指点之情。如果真有人要陷害你,信的内容绝不会是这样的。这个人,宫正君一定是认得的。”
  孟说道:“可我想不出我认识的人中有这样一个人。他既然已经得手,为什么还要专门写一封信给我?”
  屈平道:“我猜他的用意应该是让你不要再做无谓的追查,牵连更多无辜。没想到正好令尹怀疑到你身上,这信遂成为你与他通谋的铁证。”
  媭芈道:“我们都觉得这封信是那个神秘人特意写给你的,但不是要陷害你,而是要故弄玄虚。”
  南杉道:“我已经查过那两名可疑的失踪家奴,除了发现王道的尸首外,杨良下落不明。另外,当晚所有经手过腰牌的卫士都已经被逮捕,但没有人承认多刻了那两枚黑牌。我仔细核对过腰牌的刀迹,那多出来的两枚上的名字跟其他腰牌刀法不同,很可能是杨良、王道事先刻好了带在身上混进来的,跟卫士们无关。”
  孟说道:“不,这件事决计是我们内部人所为。腰牌之事是严格保密的,赴宴的宾客和随从都是到达昭府门前才知道。就算杨良、王道从别的渠道打听到腰牌的事情,自己事先仿造了腰牌,但他们出去时必须凭借卫士刻发的紫牌,伪造的黑牌一定早藏在了身上。即使是担心出府时被搜身,也该随手扔在了什么地方,怎么可能又还回卫士呢?”
  屈平道:“不错,一定是杨良、王道进来时有卫士将黑牌交给他们,后来他们办完事,跟那卫士接头后,又习惯性地将黑牌还给了卫士,那卫士则随手丢在了收回的腰牌堆中。他以为不会有人发现,却想不到南宫正极有耐心,将数百个牌子全部核验了一遍。”
  孟说道:“正是这个道理。不过即使有卫士做内应,和氏璧应该还在昭府中。收买一个卫士容易,不可能将二十余名卫士全部买通,毕竟出去搜身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不可能同时瞒过那么多双眼睛。正如邑君所言,那封信很可能是个幌子,让我们放松警惕,神秘人好趁机从昭府中将和氏璧转移。”南杉道:“是,我会在令尹府上继续搜查的。”
  孟说道:“多谢几位信任我。南宫正,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南杉道:“宫正君请吩咐。”
  孟说苦笑道:“我已经不是宫正,也不再是你的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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