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氏璧

第31章


不仅如此,出来代舍后,又让昭府上下看过布帛,也没有人声称见过这样一个人。
  南杉道:“听说筼筜技艺高超,从未失过手。但人的能力终究有限,昭府不是普通民宅,他如果要想做到万无一失,事先会做许多观察,一定已经混进来查看地貌。怎么会没有人见过他呢?”
  孟说叹道:“这图像是根据老卫士的描述画的,隔了十多年,记得已不是那么清楚,画出来就更变样了。我自己小时候也见过筼筜,但现在也不怎么记得他的容貌了。想不到他三次光顾我家,将我家偷得精光,我居然连他到底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媭芈道:“这筼筜如此胆大妄为,居然先后三次到宫正君家里盗窃。我有个主意,宫正君不妨命人撤下通缉他的榜文,反正这图像也没有多大用处。他以为宫正君服软,自然不会再来找麻烦。不仅如此,这愈发会助长他的自大心理,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对付他。”
  虽然未能从田忌一方发现线索,孟说却不愿意就此向筼筜示弱,道:“筼筜如此狂妄,既然非要针对我,不如由我来一次诱捕。”
  南杉道:“宫正君打算如何做?”孟说道:“上次因为华容夫人的案子,太子酬谢了一双玉璧给我,我因为受之有愧,暂时收在宫中,未带回家。不如就用这对玉璧做饵,来诱筼筜上钩。”南杉道:“好,我这就去安排。”
  媭芈却是很不放心,道:“当年筼筜能在千军万马中探囊取物而不为人察觉,你们再如何安排,防守能比军营还要严密么?”
  南杉道:“筼筜本事再大,终究只是个人,我不信他有通天遁地之能。”轻握了一下恋人的手,道:“放心,我一定会安排妥当的。”媭芈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05
  孟说遂与媭芈、南杉分手,径直来到十里铺客栈,问店家道:“腹兑和司马错可还住在这里?”店家道:“还在这里。不过腹君刚刚接信出去了,司马君应该还在楼上。”
  孟说心道:“这两人明知道唐姑果已死、墨者想要夺取和氏璧的意图已经暴露,却还滞留在这里不走,说不定是在等待墨者的后援。”又问道,“那姓田的墨者可有再来过?”店家道:“没有。自从他上次跟宫正君一起来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孟说猜想田鸠一定已赶回秦国,向墨家巨子和秦王禀报,遂上楼来,敲开司马错的门,直言告道:“墨家协助秦国夺取和氏璧的计划已经败露,你们再留在这里也不能有所作为。从今日起,我会派人严密监视这里,如果稍有异动,我就会逮捕你们法办。你最好还是和腹君早日回秦国去。”
  司马错道:“我早告诉过宫正君,我和腹兑只是来楚国游玩。难道因为腹兑是腹巨子的爱子,就怀疑他要夺和氏璧?那么你是孟巨子的孙子,是不是也有夺璧的嫌疑呢?”孟说道:“我的话就说到这里了,这是我看在先人情分上最后的劝告。”
  出来房间时,正好遇到赵国商人主富——也就是赵国太子赵雍。
  赵雍先笑道:“宫正君可有捉到那名身怀鱼肠剑的凶手?”孟说道:“还没有。主先生可有好法子?”
  赵雍笑道:“听说那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筼筜,我能有什么法子?”顿了顿,又道,“宫正君此刻的心情,应当相当焦灼吧?”
  孟说道:“这话从何说起?”赵雍道:“明知道那人犯了罪,明知道他姓甚名谁,却无法将他绳之以法,宫正君难道不焦灼吗?”话中俨然别有深意。
  孟说道:“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凶手落网是早晚之事。”顿了顿,又道,“主先生是明理之人,想来该知道赵国有赵国的法律,楚国有楚国的法律。如果因为执行赵国的法律就要触犯楚国的法律,那么我是一定会干涉的。”
  赵雍一时愣住,大概料不到孟说已然知道他的来历和意图,好半晌才道:“那是当然。今日承教了。宫正君,请。”擦肩而过时,又低声笑道:“不过我想要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孟说道:“好,我拭目以待。”
  出来客栈时,正遇到昭府的管家。孟说不免很有些惊讶,问道:“管家来这里做什么?”
  管家笑道:“还不是为寿宴做准备?夫人怕宾客太多,府上人手不够,要从十里铺订一些菜肴,我家少主君最喜欢这家的菜了,小人是来送菜单的。”忽听得里面琴声叮咚,有女子宛转吟唱,不由得眼前一亮,问道:“那是谁在唱歌?”
  孟说道:“应该是那个名叫桃姬的女乐,我每次来都差不多能看到她。”不及多说,就此告辞。
  06
  正拐过街角,卫士庸芮匆匆奔过来叫道:“宫正君,我刚才无意中又看到那名墨者了。”
  孟说道:“田鸠?他怎么还在这里?”庸芮道:“他一直在跟腹兑争吵什么,就在前面河边上。”孟说道:“去看看。”
  二人赶来龙桥河边,却见腹兑双手紧握一柄短刃,正指着田鸠腹部。田鸠捉住他手腕,竭力抵挡。
  孟说忙大喝一声,道:“做什么?快放下兵器!”
  腹兑微一偏头,随即转头,短刃就在那一刹那刺中了田鸠,他捂住腹部,慢慢软了下来。腹兑“啊”了一声,慌忙松开手,转身就跑。
  孟说命道:“你看看田鸠还有没有救,我去追腹兑。”庸芮道:“遵命。”
  07
  孟说提气急追,终于在市集东面追上了腹兑,捉住他手臂,反拧到背后,喝道:“你杀了人,还能往哪里逃?”腹兑挣扎着叫道:“我不是有意要杀他,是他逼我杀他的。”孟说道:“少废话,跟我走!”
  走不多远,庸芮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叫道:“宫正君,不好了,那墨者自己投河了。”
  原来庸芮见田鸠伤在要害之处,流血极多,便打算就近叫几个人来,用木板抬他去医治。哪知道刚走出数步,便听见背后有动静,回头一看,田鸠挣扎着坐了起来,一头栽入河中。
  腹兑闻言,咬牙切齿地道:“他这是非要害死我呀!”孟说道:“你说什么?”
  腹兑气愤之极,再也不肯开口说话。
  几人忙重新赶来田鸠投河的地方,却只见河岸边一摊鲜血,河上船只往来穿梭,不见人影。
  楚国水系纵横,郢都城内所有的河流、湖泊均交叉连系在一起,又有多条明道、暗道与城外的云梦泽、长江、汉水、沮漳河等相通,田鸠这一投下水去,也不知道被暗流冲到了哪里,怕是再也难以打捞到,最终喂了大鱼,尸骨无存。
  孟说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影,便道:“你先押他去官署。”腹兑道:“不,你们不能抓我。我……我是墨者。”
  墨家有自己的法律,但往往比诸侯国法律更严酷。墨者犯法,通常都由墨家巨子自行处置。
  孟说闻言,便与庸芮押着腹兑回来十里铺客栈,进来司马错房间,开门见山地问道:“腹兑是墨者么?”
  司马错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腹兑手上、衣襟上均有血,被庸芮执在一旁,料来是闯了大祸,若不承认是墨者,他便会立即被逮去官署,只得老老实实地答道:“是,腹兑是腹巨子之子,自小就是墨者。”
  孟说道:“那么你也是墨者?”司马错道:“我不是。”
  他对自己的身份有着极强的荣誉感,不愿意靠撒谎脱身,料想到了这个地步,再也难以在楚国待下去,索性实话实说,道:“我跟孟宫正一样,也是军人,不过我是秦国的军人,这次是受我国大王之命来协助唐先生办事。我和腹兑化装成富家子,只是要掩人耳目,方便行事。”
  孟说道:“既然唐姑果是你们楚国之行的主事之人,他意外被杀,你们为何还滞留在这里?”司马错道:“我们已经派人回秦国禀报,正在各自等大王和腹巨子的命令。”
  孟说道:“那么田鸠呢?”司马错道:“田鸠是前任巨子田巨子的独子,向来独来独往。”
  田巨子就是田襄子,是孟说祖父孟胜在自杀前亲自选定的巨子继承人。
  孟说道:“腹兑刚刚杀伤了田鸠,田鸠自己投河而死。”
  他本以为司马错会万分错愕,但对方却一点也不惊讶,只默默看了腹兑一眼。
  腹兑道:“不是我要杀他,是他非逼得我杀他。”
  孟说转头道:“先带他回他自己房间。”等庸芮将腹兑拖走,孟说这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肯说也无妨,我会立即以间谍罪名逮捕你,以杀人罪名逮捕腹兑。”
  司马错正色道:“宫正君可以逮捕我,我是军人,敢来楚国,就已经有赴死的准备。但腹兑是墨者,按照惯例,墨者伤人、杀人都由墨家巨子处置。”孟说道:“这我自然知道。可腹兑和你之前不是都一再强调跟墨家无关么?我怎么知道你现在不是为了帮腹兑逃脱楚国法律才假称他是墨者?我看得出他很享受眼前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
  司马错急道:“腹兑的确是墨者,田鸠跟他争吵,也是认为他违背了墨者清苦的原则。”
  他知道如果不说实话证实腹兑的墨者身份,势必难以脱身,只得道:“墨家的事,具体情形我也不是十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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