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年暗伤2

第32章


  片刻停歇,他依旧紧绷着脸,像押赴刑场的犯人,或是被迫行刑的刽子手,却展现出郑重相对的气势。
  新娘喘息着,抬起雾蒙蒙的眼睛看他,她的丈夫,战无不胜的男人,在女真人心中,他已成一尊神,崇敬瞻仰,此刻却活生生在眼前,喜怒哀乐全然展现。
  她挺起胸脯,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我的名字是宝音。以后就是你的王妃。”
  他不说话,低头扯开她的大红色罩袍。
  她在凌乱的衣衫中朝他喊:“宝音代表福泽,父亲说我会给你带来好运。”
  冰冷的空气让她瑟缩,但随即遇上他滚烫的身躯。她有些害羞,面对赤裸的身躯,她想躲,却被吻住,几近窒息。
  唇瓣被磕出了血, 尝到铁锈的味道,酸涩怪异,但却火一般炽热。
  她仰头看着低垂的幔帐,层层眩晕。
  宝音想,我会做一个好女人,做一个好王妃,如同母亲一样。然后我会爱这个男人,这个始终沉默的男人,这个在我身上宣泄的男。
  宝音承受着破茧而出的疼痛,她睁着眼,幻想着未来的美好。
  完颜煦离开的时候她瑟缩进床脚,继续她迷蒙的梦境。这样年轻的生命,未经风霜的纯净,总让人不忍伤害。
  
  有人在夜幕中赏景,只听得潺潺溪水,自西向东,将王府割裂成破碎的两半。
  月上中 ,完颜煦自房中走出,束发已散落两肩,夜风狂躁,将乌发拂乱,眼角唇边皆有乱发,在清冷月色下透出几分狂狼几分不羁。
  他走上廊桥,看着桥上负手而立的男子,沉声道:“陛下。”
  男子回身,目光沉沉。“六叔何苦如此?”
  他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六叔,她是齐国公主,而你是我大金战将,你二人之间再无可能,又何必对她念念不忘?”
  长久的沉默,他将思念酿成苦酒,畅饮下肚,从此无人知晓,无人感怀。
  “臣为陛下,百死不悔。”
  完颜合剌凝视他许久,重重地拍他肩膀,嘱咐道:“此乃内忧外患之际,切不可失了蒲查部的支持。”
  他躬身叩拜,“臣请陛下放心。”
  完颜合剌满意地颔首而去,忽的转头道:“六叔,莫寒若回燕京,你当如何?”
  这样熟悉的姓名仿佛让时光停顿,他依稀看见她提着裙子蹑足走过一片繁华花海,笑靥如花。
  “臣会处理好。”
  他会告诉她,他爱她,一如相逢初日。即使她不再接受。
  
  朝日破云而出,霎时霞光万丈,仿佛那一刻吞吐了整个白昼与夜晚。
  她足下轻点,秋千便又摇荡起来,与晨光一道,显现在冬末春初的清晨。
  在离遥勉最远的距离,他仿佛听见她说:“我会告诉他,我爱他,一如相逢初
日。”
真相
  时光奔腾不息,日月轮转,须臾即逝。
  春晓,鸟鸣,初蕊,淫雨霏霏。
  秀雅的汴梁城如同深闺中的女子,袅娜娉婷,摇曳多姿。
  袭远常常在清晨或黄昏于玉华殿后空寂的庭院中睹见一单薄身影,仿佛隔着重重迷雾,只能依稀看见轮廓线条,这让他感到恐惧,好似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稍不留神便会随风远走,遍寻无果。
  他紧了紧拳头,眉心处凝结着郁结的神色,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一直以来,他习惯了将世间万物掌控于掌中,翻云覆雨,俯瞰天下。但此刻,竟然有一丝不确定的因素缠绕周围,他不允许。
  此时莫寒正随着荡漾的秋千探寻宫墙外忽高忽低的景致,藕荷色裙摆摇曳如花,葱起到落,如同一朵花的盛开与凋谢,虽然短促却华光异彩,于某个平凡瞬间,诠释了生命的昂然与无奈。
  她与一旁的遥勉谈天,似乎很高兴,浅浅笑容在晨光照耀中显得愈发明媚。
  秋千降到最低,她足尖一点,便又将自己推高,更顺势捏遥勉带着婴儿肥的脸颊
和肉嘟嘟的下巴。若见遥勉因此皱眉赌气,她便更是愉悦,清脆笑容能让站在长廊转角处的袭远不由莞尔。
  王顺已经依吩咐取了披风来,双手捧高递予袭远。
他扬手示意王顺不必跟来,径自提着披风往庭中去。
  她笑间,忽见遥勉脸色转为肃然,刚要回头,便被人从背后揽住,莫寒亦不躲,但仍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不似从前,总爱往那人身上靠,浑身没骨头似的。
  兴许,此生再也无法爱的那般纯粹。
  袭远抖开披风,从背后将她裹住,亦不顾遥勉正在一旁,亲昵地将下巴搁在她肩窝上,“春寒料峭,你也穿得厚实些,还想像前线日子似的大病一场,好折腾朕?”
  瞥过遥勉漠然的面容,莫寒侧过脸,“难得高兴,也就没计较许多。”
  “哦?看来是朕扰了你们姑侄的兴致。”袭远站直身子,但仍将莫寒的手攥在掌心,转而又向遥勉问道,“都说了什么,惹得你们这般高兴,也让朕听听。”
  他虽是玩笑着询问,但莫寒亦知他一句话中几分真,几分假。而遥勉显然是紧张,思量许久仍未吭声。
  莫寒将袭远的手往身前拉一拉,笑道:“与遥勉一起说学堂上的事,苏先生仍旧严得骇人,一笔一划都不容出错。我便想起了你小时候的事情,同遥勉一并说了,都是些陈年旧事,现下回忆起来,倒真是有意思。”
  闻言袭远的神色果然缓和许多,只是仍旧严肃地对遥勉 :“苏先生乃当世名师,不可不敬。”
  遥勉施礼,“儿子知道 。”
  “时候还早,切不可虚耗光阴,贪玩怠学。”
  遥勉再一拜,“儿子告退。”
  “去吧。”
  袭远伸手将莫寒扶下秋千,“阿九与朕的三皇子甚是投缘?”
  “早年间熟识的人都不在了,有那孩子陪我说说话,也不会太过孤单。”往花厅走了一段,她又对袭远笑道,“况且你不觉得,他那副小老头的模样很像某人小时候?”
  “是么?朕觉着不像阿九小时候啊。”
  “行了,你就装吧。你我心知肚明即可。”停了停又说,“不然便让他住在我这吧,也好有个人照顾他。”
  她伸手去推门,却被突然被袭远握住,在手心反复揉捏,“是朕疏忽你了。”
  她想将手抽回,却抵不过他的力道,无奈只好用笑掩藏恐惧,“圣上日理万机…………”
  “下月初朕会将韩楚风召回。”未等莫寒将客套话说完,袭远便推开门,进了花厅又转身扶她跨过门槛,时刻叮嘱她小心些,别又被绊倒 。
  “授予镇远大将军印。今后大齐边关就要托付给他 。”
  莫寒一顿,半晌才呐呐道,“楚风乃当世帅才,堪担大任,定然不会令圣上失望。”
  袭远回头,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但愿如此,朕不会容忍背叛朕的人。”
  莫寒被他看得心里一阵阵发憷,忆起往昔,心下平添几分凄然,“宽和些吧,袭远,不要赶尽杀绝。”
  大约是被这句话触到了逆鳞,他猛然揽过她的腰,脸上尽是恼怒的颜色,却不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她,仿佛要看进她心里去。
  时间变得异常漫长,心跳为指针打着节拍,一下两下。
  袭远放开她,嘴角挂着和煦的笑,仿佛先前的阴郁根本不曾存在过。
  “你若闲得慌便去迩英阁寻些书来看吧,里头藏书多得很,正好给你解闷。”他一甩袖子,往门外走去,“遥勉的事情你去支会皇后一声就好,我会安排人办的。总之,随你高兴。”
  平静永远只是一种虚妄的假象,伤人的真相就在身后,如鬼魅般随行。
  一转身,便撕心裂肺的痛。
   她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去指定的地 ,看预演好的戏码,袭远的安排,她除了沉默点头,别无他法。
  迩英阁外的小太监已等候多时,见莫寒来了,连忙作揖,“公主殿下要什么书,奴才帮您寻来就是。”
  莫寒吩咐纤巧在殿外等候,又对小太监 :“也不知道要看些什么,待我进去随便看看,还要劳烦公公引路。”
  “殿下严重了。 都是奴才分内的事。”语毕,扬手请莫寒先行,随即紧跟上,二人一同进了迩英阁。
  漫无目的地在层层书架中穿梭,迩英阁格局已与十年前大不一样,大约是翻修过的原因,显得更宽敞,所藏书籍也更加丰富。除却扰人的经史子集,犄角旮旯里倒是有些偏门野史志怪小 ,随意抽出一本,阅得神鬼漫谈中暗含的辛辣讽刺,便手不释卷,令随侍的小太监暂且离开,兀自回到书痴的模样。
  正读到精妙处,忽闻不远处有人轻声说话,那声音是极好听的,温润平和,波澜不惊,更觉似曾相识,让人不由得想会一会声音的主人。
  莫寒提裙,蹑足一步步靠近。只听另一人说:“这书目做得真是好,你在迩英阁这么多年,可是头一次见了这么好的笔墨,你在这还真是可惜了。”
  而那声音的主人仍旧是淡淡的,有几分宠辱不惊的意味,“公公查一查,看看可有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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