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葹

第19章


  姜驯无法接话,只紧紧地拉住南殷的手,南殷用力地回握住他。
  没过一会儿,马车猛地停住,南殷差点摔倒,姜驯急忙扶住她,有人疯狂地冲上车来,竟是姜驭。姜驭不理会姜驯焦急地询问,只对他喝了一声“你在车上呆着!”便向南殷扑过来,粗暴地将她拽下了马车。南殷一路被姜驭挟持着,推推搡搡地走到了车队的最前面——迎面是密密麻麻蓄势待发的弓箭,其后马上威严于阵首的,是姜驰。
  姜驭把南殷挡在自己身前,用匕首抵着她的脖子,然而南殷对这一切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不远处的那个人身上。
  两个月不见,那个原本清俊儒雅的青年,黑了,瘦了,目光里,更增添了一份坚毅,和狠决。南殷痴痴地望着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比意识到的还要更想念他。
  “放我们走!否则我杀了她!”康王的洪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姜驰无动于衷,于是姜驭持刀的手紧了一紧,尖利的匕首立刻让南殷白皙的颈部见了血。姜驯不知何时已赶到身边,尖叫一声想要推开大哥,却被狠狠地推倒在一边。然而南殷仍然只能看得到对面的那个人……看到他几不可见地微微一颤,随即恢复了镇静。
  南殷的眼泪滴了下来,她绝望地想到,是了,至少,她令他痛了。她无憾了。
  “放我们走!”康王大吼道。
  身边的下属大概在问姜驰要怎么做,姜驰扬手打断了他,翻身迅速地下马,拨开弓箭手跨于阵前,然后,从最近的弓箭手那夺过一副弓箭,果断地拉开——
  南殷望着那精确地指向自己的箭头,缓缓闭上眼睛……
  “不!……”
  南殷震惊地睁大眼睛,姜驯在她身前,背对着她缓缓倒下——胸前插着那根本应深深刺入她体内的箭——
  “不!驯儿!!!”南殷惊叫出声,同时惊呼的还有身边的姜驭,紧接着又是令人惊骇的“嗖”一声,姜驭应声倒地,南殷目瞪口呆地转头,姜驰趁姜驭放松对南殷的挟持准确地射中了他的左胸。
  一片混乱。康王的亲信有的丢盔弃甲,有的在做困兽之斗,南殷呆呆地望着姜驯的身体,艰难俯身想去拉他,却被一只手拦住,她回过头,看见姜驰的脸,慢慢地,跟周围的景物一样模糊起来,最终,归于一片黑暗。黑暗中,她似乎又听到驯儿在对她说:
  “姐姐……我们一起,好好活下去……行不行……”
  南殷在一座床榻上醒来,她愣愣地看了很久才辨认出来这是她新婚以来居住的永和宫正殿——她的婚房。
  有人从屋外赶了进来,竟是多日不见的李嬷嬷和瑶儿。瑶儿一见到她就哭得泣不成声,李嬷嬷则手脚麻利地服侍她坐起身子,喂她喝水。
  “郡主,太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你睡了有半个时辰,感觉好点了吗?”
  南殷并不回答,只是突然问:“驯儿呢?”
  李嬷嬷犹豫答道:“郡主请节哀,六皇子他将以亲王之位厚葬……”
  南殷不能承受地闭上眼睛,半晌才道:“你们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瑶儿还想劝她,被李嬷嬷拦住了:“那么太医……”
  “我没事,不必了。”南殷不容置疑地说。
  于是李嬷嬷拉着瑶儿一同退了出去。
  南殷听到房门响动,痛苦地蜷起身子,恸哭出声。
  南殷哭得筋疲力尽,又昏睡过去,待再次醒来时,塌边已经坐了一个人。
  南殷定睛一看,是姜驰——已经换上龙袍的姜驰。
  两人相对无言。姜驰是不知从何说起,而南殷却已经失了言语的能力。最终,姜驰试探开口:“怎么不肯看太医?脸色难看成这样。”
  那等了两个月的温柔声音再度在耳畔响起,南殷一时间眼眶又湿润起来,然而她只是望着姜驰身上的黄色,一言不发。
  姜驰无意识地抚摸着南殷的手,自顾自地继续说:“六弟不与叛党同流合污,护驾有功,将以廉亲王身份厚葬,你可以放心了。”
  仍得不到回答,姜驰继续说:“他的灵堂就设在永和宫,你便安心住在这里。待守丧期一过,我就以照顾亲弟遗孀的名义迎你进宫,这个习俗本朝并不少见,你大可放心。”
  南殷只木然地望着他,姜驰尴尬地停了下来,半晌之后再次开口,声音里充满了悲伤的情绪:“我知道你恨透了我,急于与我两清,但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为了你几乎毁了一切,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便是死,我也要跟你同归于尽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一直没有回应,姜驰说到最后,甚至有些咬牙切齿。见南殷的脸色更加苍白,他总算不忍,伸手帮她掖了掖被角,站起身来。
  “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说完,刚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正色道,“我会叫李嬷嬷再传太医来,你若还不肯看,我只好下令彻查姜驯逼婚的事了!”
  见南殷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姜驰冷笑一声,转身快速出了门去。
  又是威胁。南殷忍不住冷笑出声。这威胁的手段那么似曾相识,早在刚回京城的那时,第一次被威胁的时候,她就应该认清,这个男人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即使再温和、再与世无争,他仍然是当今皇上的亲生儿子,他们的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这几年的境遇,把他狠决的枭雄之戾全部激发了出来。也许皇上——现在应该叫先皇了——是对的,他的第四子远比世人所认为的更适合做皇帝,甚至,比飞扬跋扈的康王更适合。
  到这个时候了,自己竟然还在想这些,南殷不禁苦笑。她缓缓下床,迈步走向窗边尚未收起的烛台——就像她几日来幻想了多次的那样,拔掉上面的红烛,然后用力举起,将那尖细的铜器狠狠地向自己的颈上砸去……
  李嬷嬷和瑶儿闯进门来,险险地夺下了南殷手中的烛台。这一次,连李嬷嬷也不禁老泪纵横:“郡主,你这是何苦呢!”
  南殷浑身脱了力般,放任自己靠进李嬷嬷的怀中,就像在别苑里经常会做的那样,抱住她母亲般温暖的身体,放声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这文怎么写得这么纠结呢?下一篇我一定要写轻松甜宠文,一定!
☆、再出宫
  南殷做了一个梦,梦到几年前一个美好的画面——是在西山马场吧,两个人第一次偷偷跑出去见面,姜驰把一只巢里跌下的雏鸟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温柔地笑着,说着话……可是突然间,他的面容狰狞起来,凶光毕露,手里的鸟儿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副弓箭,端着它迅速地转身瞄准了自己……
  “啊!”南殷尖叫着醒了过来,满头大汗。李嬷嬷赶过来给南殷擦汗,似乎看出她从梦魇中惊醒,还轻轻地搂了搂她。南殷拉住李嬷嬷的手,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要紧。
  李嬷嬷给她端茶过来,察言观色地说道:
  “郡主,方才陈太医来过了。”
  南殷慢慢回神,听出她语气似乎话里有话,便抬头望着她。
  “陈太医说……”李嬷嬷踟蹰片刻继续说,“郡主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方才反复昏睡,怕是与这个有关。”
  “……身孕?!”南殷停了片刻才惊叫起来,“身、孕?!”
  李嬷嬷急忙说:“郡主别激动,奴婢已经请求陈太医,先不要声张了……您先想想,是不是告诉皇上……”
  然而南殷愣愣地望着自己的肚子,缓声道:“竟是……连寻死,都不得……”
  瑶儿也在身边,听了她的话,赶紧劝到:“郡主千万别再做傻事了……即使为了肚子里的龙种……”
  南殷仍怔忡着,只是抬起手轻轻地抚上自己的小腹,痴痴望着。
  半晌,她抬头道:“嬷嬷,瑶儿,你们先出去,让我好好想一想。”
  瑶儿怕她还要轻生,正欲说什么,南殷抢先说道:“我不会再做傻事,放心吧。”
  于是李嬷嬷和瑶儿在门口守了两个多时辰,待担心的程度越来越浓时,南殷的声音终于响起——虚弱、悲伤,但却带着一份坚定:“瑶儿,叫武公公进来,嬷嬷,帮我端碗鱼茸粥来。”
  门外的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急着去办了。
  南殷叫瑶儿布了纸笔,写了一封手书给武公公,叫他务必亲自交给陈太医。然后端过粥大口喝下。
  “嬷嬷,姐姐现在住在哪儿?”
  “暂时安排在储秀宫,待册封典后方可入主坤宁宫呢。”
  “备轿,我们去给未来的皇后娘娘请安了。”
  李嬷嬷和瑶儿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随即准备去了。
  姐姐把南殷迎进储秀宫正殿。许是听说了她近来的遭遇,一时间并无言语。南殷打破沉默道:“恭喜姐姐将得偿所愿了。”
  南蓁仍不能接口。
  “见过爹爹了吗?可还康泰?”
  南蓁点头,木讷回答:“已经官复原职,爹爹本想去看你,怕你又难过,才说先等几日。”
  南殷也点了点头,停了一下,长舒一口气才说:“我……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南蓁猛地转头,睁大眼睛,恢复了尖刻的神情:“你是在提醒我,我的后位怕是坐不久了吗?!”
  南殷望着她的表情变化,不禁笑了。这就对了,明明已经相见两厌,这样针锋相对才是正确的相处模式——若连你也可怜我,那我便更加悲惨了。
  南殷咬紧嘴唇,没有意识到自己因为姐姐难得温和的态度而突然想哭:“我没打算告诉皇上,我要为驯儿守孝,也不能让我的孩子这样不明不白地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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