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葹

第17章


  婉妃娘娘反而平静道:“能颠倒黑白到这地步,恰恰说明他已经被逼急了。旋儿有所不知,将我打入宗人府的圣旨还是半夜里秘传的,姜驭定是想以此事在皇上面前挑拨离间,却生怕西域听到了风声,驰儿那边会有新的动作……这说明,驰儿在西域的努力效果不错。”
  南殷惊讶于娘娘的镇静,没想到大难临头,她却能如此清晰地分析形势,叹道:“只是,苦了娘娘了,旋儿一定想办法救您出去!”
  婉妃娘娘微笑开来,慈爱地说:“走到这一步,本宫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驰儿虽说为了你的事决心争取,总归有些心慈手软,离宫之前,这孩子怕是还想着要怎么两全其美!本宫这里出了事,他反而比较容易破釜沉舟,未必不是好事。只是,不知他何时才能得到消息。”
  南殷急忙低声解释:“王爷离京前,曾带旋儿见过亲耕苑的李公公,五皇子离京前也特意嘱咐过,旋儿来之前已着人通知姐姐,姐姐会去知会他的!”
  婉妃娘娘放心地点头:“既如此,驰儿那边怕是很快就能知晓。”隔着牢房的门,娘娘伸手牵住了南殷,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
  “好孩子,你聪慧通透,又难得的心思纯净,我从一开始就很喜欢你了。驰儿也是个痴情的坯子,你离京这两年,他有多痛苦,也只有我这个为娘的看得懂。好在,你们总算两情相悦。将来有你陪在驰儿身边,我也能放心了……你记得,驰儿这辈子,注定要在仁君和仁人之间作一抉择,你要体谅他的难处,知道吗?”
  南殷听着这似有托孤意味的话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门口的武公公提醒说守卫换岗的时辰快到了,南殷只得擦干眼泪,匆匆地与娘娘告别离去。
  没想到,这一别竟成了永别。
  
☆、陷水火
  南殷前脚刚回到将军府,长春宫的小太监后脚慌慌张张地跟了来——
  “郡主……婉妃娘娘……殁了……”
  南殷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瑶儿急忙在一旁扶住她。
  “如何殁的……打听到了吗?”南殷吃惊地问。
  “是!宗人府的人说娘娘一头撞在牢房的墙上,自尽的……”
  南殷猛吸了一口凉气。李嬷嬷急忙端了杯参茶过来,想服侍南殷喝下,却被南殷缓缓挡开。
  “……公公节哀,现下还不是伤悲的时候,”南殷直起身子,用苍白的手臂拉住瑶儿,让自己镇静下来,“烦请公公去文王府,亲口将此事禀告王妃,叫她想法子料理好娘娘的后事……她是媳妇儿,宫里想是不会真拦的。”
  小太监领命去了,南殷又转头向身后的武公公道:“请公公即刻去亲耕苑,就实告知那里的李公公吧!”
  武公公也立刻离去了。南殷软下身子,望了眼窗外仍灰蒙蒙的天空:“时辰尚早,瑶儿,你先扶我休息一下,天亮了再做他想。”
  躺到榻上,南殷试着逼自己合一会儿眼,等一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必须打起精神。只是,婉妃娘娘临终前与她相见时的音容笑貌总是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两手发麻,浑身僵硬,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些晃神,房间的门却被狠狠地敲响了。
  “南殷开门!”姐姐南蓁在门口狠狠地拍着门,“是我!”
  南殷叹了口气,叫瑶儿去开了门,姐姐便大步跨了进来。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日都还不到娘娘就……”南蓁眼眶发红,音调高得离谱,在别人看来大概只是气势汹汹,南殷却看得懂她的不安。她想,其实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不了解姐姐——在这个时刻还能想起这些事,南殷不禁摇了摇头。
  “你说啊!”南蓁急了,“你不是前脚才去过宗人府?娘娘跟你说什么了?怎么就这么……”
  南殷在瑶儿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缓缓答道:“姐姐,正是在这种时候,王爷和娘娘才最需要你,很多事,其他人便是想,也替代不了身为正妻的你的。”
  南蓁哽住了,停了片刻才冷冷道:“该做的我自是不用你教。”但总算,语气也平稳多了。
  南殷领着姐姐走到外间的椅子上坐下,叫李嬷嬷端了两杯参茶来,看着她喝下才说:“方才我去宗人府,娘娘言辞里已有了断之意,只怪我当时没想明白。”
  “可是为什么?!”南蓁急切道,“难道是康王逼人太甚?”
  南殷摇摇头:“康王怕是只想用此事让皇上改变心意,并不敢走绝这条路,他对王爷似乎很忌惮……倒是娘娘,似乎是想用这个法子,让王爷下定决心。”
  南蓁听得目瞪口呆,甚至已经忘了两人之间的嫌隙,愣愣地说:“只是……何必如此呢……”
  南殷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方才也没能想明白,但现在想来,若是康王顺利登基,娘娘必死无疑,还须背得通奸骂名,若是王爷有所动作,逼得康王走投无路,康王必将以娘娘做人质,那时若还想自行了断,怕是没这么容易了。”
  南蓁深受震动,久久不能言语,半晌才缓缓道:“看来两年来你历练不少,心思竟如此缜密了。”
  南殷摇摇头,直视她的眼睛:“若说历练,那两年加起来,也不及我回京这半年遭遇的多。”
  南蓁自是知她意中所指,只别过头去。
  南殷望着她,继续道:“而且我也知道,即使我们两人注定彼此嫌恶一世,但在这种时候,却只有彼此可以依靠了。”
  南蓁转过头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出南殷声音里透着的悲凉,静了一会儿,终于说:“你怎么打算?”声音里带着些喑哑。
  “等天亮,我打算去誉王府,皇叔对我陪伴皇阿奶的事心存感激,希望能帮得上忙吧……娘娘的后事,就只能指望姐姐了。”
  南蓁点点头,又恢复了冷漠语气:“我自己的婆母,自当拼尽全力的。”说着,便起身准备离开。
  南殷望着她的背影道:“还望姐姐别让旁人看到婉妃娘娘的……遗体。”
  南蓁脚步没停,只在出门前丢下低低的一句:“知道了。”
  终于挨到辰时,南殷叫武公公从外面借了一辆简陋的马车,换了男装,带了瑶儿和武公公往誉王府去了。
  十二皇叔姜鹏惊喜地将南殷迎进府内,看见她的装束先是一愣,随即径直带了她到自己的书房,还特意屏退了左右。
  “旋儿何故如此?”姜鹏一脸疑惑。
  南殷四顾无人,扑通一声,直直地跪倒地上:
  “皇叔,旋儿冒昧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姜鹏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扶起南殷:“旋儿快起来说话,这是怎么了?”
  南殷眼眶发红,悲从中来:“皇叔不知是否听说了,婉妃娘娘前日因通奸罪,被关进了宗人府……”
  姜鹏一听是这事,叹气道:“听说了的,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南殷哽咽开口:“婉妃娘娘,已于天亮前,于宗人府自尽了……”
  姜鹏大吃一惊:“怎么回事?!难道是被严刑逼供?!”
  “听说娘娘遗体伤痕累累……”
  姜鹏听了一脸震惊,半晌才道:“……只是,旋儿为何就此事,前来找我?”
  南殷再次跪倒,将自己与姜驰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听得姜鹏眼眶泛红,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原来还有如此隐情,也难怪旋儿着急了。”
  南殷擦干眼泪道:“皇叔自是看得清楚,这场夺嫡之战在所难免,旋儿斗胆,虽无足轻重,但求皇叔给予支持!”
  姜鹏深深地望着她:“孩子,你自是知晓,两年前你对皇额娘的不离不弃令我十分感激,你若是有事相求,我定是无法推脱的。”
  南殷立刻说:“此事不足挂齿,旋儿不过想起额娘还在世时,总提起皇叔……”
  姜鹏笑开:“是了,还有姐姐。看来于情于理,这忙我也是不得不帮了。旋儿希望我怎么做?”
  南殷答道:“旋儿以为,皇叔不必亲自出面,否则怕对皇叔不利……若是能争取到皇阿奶一族支持,再加上御林军的里应外合,我们的胜算就大得多了。”
  果然姜鹏微微皱眉:“皇额娘一族倒是不难,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可能倒戈于康王……只是御林军一脉……旋儿是听说了什么吗?”
  南殷自知有所失言,又要跪倒,被姜鹏拦住了,值得低头道:“旋儿妄自揣测,还望皇叔恕罪!”
  姜鹏疑道:“揣测?只凭与我们马场相遇那一次吗?”
  南殷诚实点头:“正是,皇叔与黄副将之间,”南殷突然想起姜驳曾对她说的话,她感同身受,“……有一种令人心动的和谐……那举手投足间的默契,只有旋儿这样有着类似遭遇的人,才能看得明白……”
  见姜鹏有所震动,南殷赶紧谢罪,姜鹏却摆手阻止:“旋儿何罪?难道同病相怜也是罪吗?”说着,他郑重地站起身,直视南殷:“旋儿,本王问你,你只是看得明白,还是,能够接受?”
  南殷苦笑一声:“若论不能接受,旋儿与自家姐夫‘暗度陈仓’,却是第一个不能被人接受的吧?”
  姜鹏又问:“那么旋儿自是会为本王缄口了?”
  南殷低头道:“若非如此,旋儿何须把自己的‘不可告人’说与皇叔?”
  姜鹏放心地笑了,两人之间荡开一丝知己的味道。
  “现在,于公于私,这个忙我都非帮不可了,是吗?”
  南殷也不禁笑了。
  不久,城外传来姜驰于西域举兵进京的消息,打的是清除叛党,维护皇权的旗号,而姜驭自然以同样的旗号调动御林军守京,并同时公布了皇上病危,由自己全权代理朝政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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