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中的七封信

22 第二十二章


高恬感觉到温璟贤对她身后的某处使了个眼色,立马大惊失色,抓紧背包放在怀里,挺直腰板,“你别乱来哦,这是光天化日之下,我虽然是无名小卒,但我的身后也代表着一个记者的形象,一个正义不为金钱所动的记者,如果被打了,一定会传出去,上新闻头条,被跟踪报道,你再有钱,也摆不平的。”
    对面温璟贤无奈地笑,“你放心,我反对一切暴力。”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一颗心着了地,为自己刚才小丑般大惊失色的行径感到尴尬,“对,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怎么能用暴力解决问题。”
    两个人继续周旋,高恬心里有些忐忑,所有的信件都在包里,如果这时候她出门包被抢走,那真的是没地方说理去。
    阳媚信上所说,温璟贤是一个绅士,对人体贴,照顾,不过高恬到此时还没有体会到,大概以后也不会享受到这种待遇,双方一开始已然站在了对立面,高恬盯着他虚弱的面孔,他还在咳嗽,想到信上字字句句对他的描述,高恬于心不忍起来,慎重考虑之后说,“我可以把信件还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高恬不解气,拿起桌上的咖啡猛喝一大口,由于气息不匀被呛到了,她忍不住狼狈地猛咳起来,嗓子里残留的咖啡让她持续咳嗽,少许咖啡渍溅到桌子上,和自己的衣服上,她忙不矢地站起来跑向卫生间。
    李家勋这时候回来,步伐轻松,成竹在胸,身后跟着一个看起来风风火火的女孩。
    她走过来看到温璟贤,自我介绍董嘉恩,热情地打招呼,落落大方,看温璟贤一个人坐在那里,环顾四周问,“人呢?”
    高恬不在,温璟贤指了指对角处的卫生间。她的暂时离开,给了他们三个人商量的时间。
    李家勋刚想再嘱咐董嘉恩几句,她伸手打住,撸了撸袖子,看来心里有怒火,“放心,只要不是让她以身相许,这个我还需要挑战啦,其他的对我这种天资聪慧,伶牙俐齿的人来说,都是小case,你们,等着我力挽狂澜吧!一会儿,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网络小说家的厉害。”
    温璟贤补充道,“现在信就在她包里,你一会儿打算怎么办?我要给她钱把信买回来她不要,我想,钱是收买不了她了。”
    董嘉恩八卦地问多少钱,他如实回答。董嘉恩被他的话惊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想想事态紧急,“放心,有我在,你还用给她一百万还带求着她吗?完全不用,我作为女性同胞,肯定是用细腻柔软的语言说服她,我准备一会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找些共同的话题,聊聊人生,谈谈理想抱负,还有社会娱乐八卦新闻,她不就是做这个的吗,你们放心,这是两个作家的较量,此路不通的话,先礼后兵。当然,如果她实在冥顽不灵,油盐不进,那就只有抢了。”
    一旁温璟贤先开口,“fine, this is the last option.”
    董嘉恩说完喝了口咖啡瘫坐在沙发上,“记者,我最讨厌那些个狗仔记者了,打着社会责任感的旗号,窥探别人的隐私无下限,想搞大新闻?容易啊,去跟踪明星,曝光他们的恋情;去传销窝点,一举端了他们的老窝;搜集贪官腐败,揭露他们的丑恶嘴脸。每一个标题都是大新闻……”
    李家勋拿手放在嘴边,清了清嗓子,顺着他的眼神,她回头,看到身后站着的她口中所说的女记者。
    董嘉恩不以为然地转过身去,指了指门口,“那边阳光好,你们先去晒会儿太阳,我们两个先谈谈。”
    李家勋他们两个走出去,李家勋看着外面的阳光说,“根据我对她的了解,估计最后也就是抢了,还好你已经同意了。唉,以后我们可能要跟这家咖啡馆告别了,我们在这里等着她们两个女生你争我抢一阵子,然后进去赔偿咖啡馆损失吧。”
    一个多小时以后,董嘉恩面色难堪地朝他们走来,看到他们看向自己,耸了耸肩,两手空空。
    温璟贤急切地上前询问,“信呢?”
    董嘉恩面色犹豫,吞吞吐吐,“我觉得……,我们不应该逼着她把信交出来,我们又不是强盗。”
    李家勋本着对她的了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所以我把你叫过来,你却被策反了?她人呢?”
    “我让她走了。”
    李家勋恨铁不成钢,“你……刚才谁说除了让人姑娘以身相许做不到,其他你都能搞定,你的立场呢,你所谓的力挽狂澜呢?”
    董嘉恩连忙解释,“你听我说,我听她说了漂流瓶和那几封信的故事,那个漂到英国的漂流瓶新闻我也在关注,欣蒂也在关注,不信你问她,我做梦也没想到原来是你,那个高恬太厉害了,就凭三句话,一个人跑到云南去找线索,她就那么走运,还让她找到了。”
    看到温璟贤脸色阴沉,李家勋用无语的表情盯着自己,董嘉恩立马收住对高天的夸赞之情,转换成严肃的表情,“我觉得,是你们的问题。”
    然后转身正视温憬贤,“严格来说,是你的问题。”
    李家勋先生气了,“你在说什么?”
    “其实,我觉得那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记者是她的职业,这个专题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对她很重要,你不能用钱侮辱她的职业,拿交易玷污她的工作。对了,既然信没要回来,你肯定还会找她对不对,你会答应她的要求吗?那,你找她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求你了,我也想听你们故事的经过。”
    温璟贤直接忽视董嘉恩的得寸进尺。
    高恬如实交代,“没错,我是非常看重这件事情,当初还一个人跑到云南去查,外面成千上万的人都在盯着明信片的由来去向,可是只有我查到了,并且,我相信,渐渐地,我发现,这对于我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项任务了,明信片,这么多信,还有坐在我面前的你,温璟贤。”
    温璟贤低着头,苦笑一声摇摇头,但也没有说话。
    他坐上车,高恬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高恬观察细致,看出来他有所动摇,于是继续劝导他,“我可以答应你,我知道的所有事情不对外公布,这些信件也不给其他任何人看,我还可以把这里一共五封信还给你。但我想知道你们两个人,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看完了第五封信,我知道还不是结尾,你能找到我,那剩下的信阳媚寄出去,也只会在你手里。你说不是happy ending,好,我相信你,那原因是什么。除了阳媚,你是另一个当事人,也许,你比她更清楚。如果你不爱她,为什么还要处处关心她,难道仅仅是为了保持你的绅士风度?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想知道,你是堂堂一米八多的男子汉,以君子之名发誓不能编谎言糊弄我,你告诉我真相,我就不继续查下去,也不会再找阳媚小姐。”
    温璟贤收回怅然若失的表情,盯着她,目光坚定地回答,“This is never gonna happen.”
    在咖啡馆,为表诚意,高恬把阳媚前两封信给了他。温璟贤离开之后回到家中,拆了信封看过之后心里并不平静。
    温璟贤从小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和父母一起回云南昆明的家乡探亲,一开始就打算一起回去,没曾想登机的前一两天,父母被各自的工作牵绊住脚步。在他的家庭里,这也是太平常发生的事情。当时他负责的一个很重要的项目到了瓶颈,遭遇一些变故,眼看之前一年的努力即将付之东流,温璟贤当时很挫败。作为一个从小在优越的环境下顺风顺水长大的孩子,顶级的学校让他受到良好的教育,家庭的熏陶让他绅士得体,他坦然应对了他前面人生中绝大多数的事情,面对困境,他总是拿出十二分的自信能应对过去。他很不服输,自我要求严格,才一路全优,然后光荣毕业,慢慢接手了家里的公司,他的人生在别人眼里就像坐了火箭一样,这样的人骨子里绝对是有骄傲的,这种骄傲不是让他看轻别人,而是更严厉地要求自己,跟自己赛跑,每一天都要比从前做的更好,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这种境遇往往让他忘记他自己才刚毕业一年多。
    温安娜看在眼里,开导过他几次,让他放松心情,没有什么事情是从未失败过的,也没有人的人生中没有遇到过失败。他忽然觉得很累,身心俱疲。一个人坐上了飞机。
    那天,他坐在咖啡馆里看着落地窗外发呆,对面是一个花店,花店门口大大小小的玻璃瓶里,花盘里摆满了鲜花。一丝丝花香隔着街道还能隐约飘进咖啡馆。外面的天气很好,过往的游人们看起来心情舒畅。
    不知什么时候,有一个女孩子从鲜花店推门而出,门口的风铃随着开门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那个女孩手里拿着一束包装完好的粉色花束,装饰完好。她皮肤白白净净,穿着蓝色的衬衫和牛仔裤,深蓝色的帆布鞋,散开的黑色长发随风轻轻飘起,她一转身,身后背着淡紫色的包。她推开门以后,站在明媚的阳光里,抬起头看着蓝天白云,很高兴的样子,接着她拿出地图研究了一番,对着空气上下左右比划了一下。温璟贤遇到过很多没有方向感的女生向他问路,对此类情景一点也不陌生,想必是一个人来旅游,找不到想要去的地方罢了,窗外不远处的女孩东瞅瞅西看看,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温璟贤百无聊赖,在室内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只见她好像终于明白了,快步向右边方向走去。
    温璟贤盯着窗外浅笑一会儿,继续坐在咖啡馆里,看看杂志,享受惬意的午后时光。果不其然,过了半个多小时,她毫不意外地又回到花店门口,看看太阳的位置,又向左手边冲去。其实,她大概不知道,那条街道是东南西北方向,不能拿太阳当参照物。
    那天,第二次见到那个女孩子,是两个小时以后,他也知道了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阳光明媚的阳媚。她在一家商店里逛,好奇地东看看,西瞅瞅。有两个说着方言的人,轻车熟路锁定她当目标,悄悄地走过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个东西放进她的帽子里,然后贼喊捉贼要她接受罚款。明明她没有错,却只得认罚,看着她站在那里她孤立无援,却固执地维护自己的名誉,想起她下午站在花店门前的模样,此时时刻让他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他推开层层围观的人群把她救出来。把她的钱包弄丢是他的责任,出于义务也要帮她到底,以对方舒服且能接受的方式帮助对方,是他修养中的一部分。
    温璟贤从来不相信一瞬间的决定能在一个人的生命里起什么作用,萍水相逢,泛泛之交足矣,人生中重大的事件,从来不是某一个瞬间决定下来的,需要长期的积累。
    在酒吧里,两人三言两语便相谈甚欢,虽然年龄相差几岁,教育背景不同,所处文化不同,他很惊讶自己竟能兴致不减地和一个陌生的女孩子聊那么久,直到她喝醉了语无伦次的时候,他还觉得还意犹未尽。
    阳媚看着墙上画着的幸福的三口之家,开始胡言乱语,拍着右边的陌生人肩膀哈哈大笑,“你看,他们在笑话你耶。”
    右边的陌生人莫名其妙,看到她一个喝醉了的人,又是女生,也不好发作,只能低声咒骂一声拿着酒杯换到别处去,结果她倒是跟着站起来,还未转过身就直愣愣地往地上栽。
    幸亏温璟贤伸手一把抓住她,才免于这场不幸。
    她倒好,坐下来开始哭,她的哭声和泪水打乱了渐渐升温的气氛,让他手足无措,刚才的动静不小,本来就引来旁人等着看好戏的目光,温璟贤脸上有点囧,轻声问,“你没事吧,你为什么哭了?”
    “我想家了。”
    原来是想家了,温璟贤放下心来,好心安慰她,“那等你酒醒了,明天就回家去好不好?”
    她使劲儿摇摇头,非常排斥地答,“不好。”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家了。”
    温璟贤耐下心来,“你父母呢,他们去哪儿了?”
    她不做声,只是低着头,温璟贤都要以为她睡着了,才听她细得跟蚊子一样的声音,“他们离婚了,各自跟别人结婚了,不管是离婚,还是结婚,我都是刚知道的。”
    然后她抬起头来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好笑吧?我觉得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不然,他们也不会笑我。”她指着一处方向,温璟贤的眼神定在那幅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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