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三万英尺的爱恋

晓飞恍恍惚惚、悠悠荡荡地走回了住处。蓝杰明见单晓飞很晚还没回，打电话也不接，以为他又干什么去了；然今天并非周五，他正纳罕，躺在床上刷屏，看着微博、微信、新闻、八卦、娱乐。单晓飞猝然推门而入，蓝杰明吃一惊，忙问：“老表，你去哪……”刚说到这里，便闻到单晓飞身上的一股酒气，极是浓烈；见他丢魂落魄，又正式地叫了几声“单晓飞”。单晓飞却仍旧不理会，他的眼直愣愣地对着窗牖望过去。
    感觉胸口烦闷异常，五脏如焚，他正要往房间里迈步，俄而“哇”的一声，身子向前一倾，吐出一口鲜血来，顺势跪将下去了。这骤变可吓得蓝杰明惊异而起，仓皇失措，急忙从床上翻身下来，靸着拖鞋款过几步去拖住单晓飞，又急又慌地道：“小飞……你怎么了，怎么……走……我送你去医院……”这时蓝杰明才看到单晓飞右半边脑勺被一包白布包裹着，还略带血迹，他更加怔忪咋舌！
    然单晓飞倒反清醒了似的，看着白色地板砖上的一抹鲜红，自己也下了一跳；见蓝杰明慌张失神，忙说话宽慰他道：“杰明……我没事，可能是刚才喝酒太急，急火攻心了……不用去看医生，我休息一晚就好。”蓝杰明心虽惶恐，见单晓飞头脑清明，吐字清楚，以为如他所说的；却又不十分放心，忙扶他坐在床沿上，侧身用杯子在饮水机口接了一杯温水给他。单晓飞接过，闷了一口在嘴里，“呵咯咯”地漱口，然后吐在门外的房东养的花草盆里，连漱了两三次，才喝了一口水。此刻他已经明明白白自己的状况了，原来刚才喝了太多酒，又经激烈运动，酒气热血蹿升，加之悲恸过度，所以一时之间胸口缓不过气儿来。
    他感觉自己虚软无力，两眼睖睁地盯着地面；蓝杰明从他手里接过杯子，问：“你还要水喝吗？”单晓飞听了，摇摇头，又点点头，蓝杰明又接了一杯温水给他，单晓飞仍旧咕噜噜地饮尽了。这样满灌了三杯水，蓝杰明再接水给他的时候他才摇头。
    看他形容顑颔枯槁，干瘪的木乃伊似的身子佝偻地坐着，蓝杰明心中又担心又感叹。这是他所认识的单晓飞呵！他所认识的单晓飞可不这样，他虽然向来沉默，却从来剽悍凶猛，坚韧无比；哪里承望不过来这里一年多，便弄得这样羸弱憔悴，这样木然惨淡。蓝杰明让他躺下，单晓飞听了话，躺下去了。鞋也未脱，蓝杰明少不了给他脱了鞋，却没有给他盖上被子。深圳的四月，天已十分闷热，晚间也温暖和煦，不用盖被。
    待单晓飞躺下，蓝杰明见他双眼还是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然气息已经平和；他也不及关顾，忙从外面找来拖把，将那吐在地上的血渍拖干净，拿出去水龙头下冲洗了。过了许久，才从外面走进来，坐在自己床沿上，看着单晓飞。他似乎已经闭眼了，却又似乎是睁开的，他知道他还没睡着，他殚精竭虑的脸上，挂着自己也看不明白的忧伤。蓝杰明问：“老表……单晓飞，你还要喝水吗？”单晓飞摇摇头，蓝杰明又道：“你……还好吧，要不我带你看医生去？”单晓飞听了，还是闭目摇头，半晌从嘴里虚软无力地吐出一句：“不用了……杰明，你先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蓝杰明见他似乎已无大碍，而且此刻已将寅时，诊所早已关门，医院又相距甚远，纵然担心，终究没法子。蓝杰明也躺头睡去，因为太累，不多时候便呼噜噜了。单晓飞呢，分明已心神交瘁，疲惫不堪，却思绪一片昏愦，稍微一晃头就昏痛不已。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以前和温语蓉相处的画面，初次去面试的时候，在南澳的沙滩上，她为他系安全带，她亲吻他的那一刻。那美好的一切，竟然在刚才，顷刻之间，——结束了！没有一点点征兆，没有一点点防备，便稀里糊涂的曲终人散。
    他知道，他终将只是个过客，温语蓉之于他，也不过是那昙花一现的美妙，——挽留不住，继续不了，也忘却不掉。很早的时候他就告诫自己，不要迷恋，不要深陷，可是——当真的情感来临，谁又能自欺欺人，说我不在乎！纵使“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但我仍旧忘我追逐，义无反顾！
    第二天，单晓飞终究没能起来，整个身心像被掏空，慵懒疲倦。然他还想跟蓝杰明一起去上班，蓝杰明很无奈，说是身体要紧，叫他不必这样折磨自己，他会帮他请假的。单晓飞听了，提了提神，空乏无力，去上班能做什么呢？蓝杰明见他这样，要他去看医生，单晓飞只说昨晚和朋友喝酒喝急了，酒气蹿身，肝火过盛，没注意，所以才吐血的，休息两天便没事了。蓝杰明听罢，也不强求，而况现在境地，医院只怕也进不得。所以唠嗑几句，聊表慰藉担心。
    蓝杰明下楼去买了些早餐牛奶回来，放在桌上，叫单晓飞饿了拿吃，别伤了肝又损了胃，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单晓飞突然觉得蓝杰明有些婆妈啰嗦，却欣慰地笑了笑，说道：“嗯嗯，我知道啦，你走吧。”蓝杰明见他笑，再要说什么，终于还是没说，带上门，走了。
    协会的工作照旧，蓝杰明早上做设计，下午到福田剧院去布置场地，他们今晚有舞台剧的表演。然他也发现了异样，一连两日，温语蓉没来，问了才知辞职了。如此一来，蓝杰明便知道那晚单晓飞的喝酒吐血的事，该是为温语蓉要走的事儿吧。但单晓飞若喜欢的是温语蓉，自己竟一点也不知，还有他每周五突然消失，周六准时回来，这又作何解释。蓝杰明开始有些不懂单晓飞，或者单晓飞隐藏太深，深得有些可怕。
    单晓飞再去见杨欣彤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中旬，从第一次算起，这是单晓飞第十次乘机来看她了，虽然从深圳飞重庆，再从重庆飞深圳，来回不过一千多块钱，但这样来回折腾个十几回，劳神费力不说，单晓飞一年多的积蓄也耗得所剩无几，他知道，再这样的耗下去，徒添笑料之外，毫无意义！可现下已没有可取之法，谁叫他不小心遇上了她呢！
    杨欣彤也不再冷漠相待，黎瑾萱等人也似乎认可了他，她们知道：在每个周六早上八点钟那班次，定会有个憨厚的男孩，手捧着大束深红玫瑰，搭上这班机；不独她们认得他，连那安检人员，包括登机口检票人员，酒店前台服务员也认得他了，——永远一副天真诚恳模样，总是手捧着深红的玫瑰，这些都是他们眼中他特有的标志。有好几次单晓飞过安检，那人员都说：“嚯，怎么又是你，出差可够勤快的么。”就是“一眼穿透小恩小惠把戏”的李娟的脸上，见了单晓飞，也似乎显出一丝笑意来，那微笑不像是假的。
    单晓飞对此是极为快意的，要知道，这些美好回馈他耗了多少精力，费了多大功夫才换来的。然他仍旧只是笑，也仍旧只是把花递给杨欣彤，自己便走进机舱去，不再多言；有时候不是杨欣彤站门口，他就先走进机舱，伺机将花送给她。前三四次杨欣彤是拒绝的，得到后来，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