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故人

第41章


我委屈!就算你当我疯了也没关系!我已经想过了,反正只这一世,我这一世还给了你,就再不用记得你了!我累了!”
  “好啊,苏小姐,你说的真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在我这里,有你,没你,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既然这一世我不记得你,你大可以走开,去过你自己的人生。咱们两不相欠了,可好?已经两不相欠,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执着于此?”
  “我……我……我有,职业道德!你给员工们开会不都讲职业道德吗?我这一世的职业就是认定你,把这一世还给你。再说,谁知道你那鬼咒时限有多长,我若不用这一世来偿,下一世,下下世,都搭在你上面,我怎么去看花花绿绿的世界?怎么去潇洒人生?你这样不负责任,还是速战速决为好。”
  “疯话!”他愤怒地拉开车门坐进去,插了两次才把钥匙□□去,拧开。
  引擎轰鸣,车子缓缓地开出去。
  苏鱼站了两秒,突然拔腿跑起来去追那部车子,迈巴赫一直闪着红红的尾灯,却并未有丝毫停顿,从车库里绕了个圈子,终于向出口开过去。苏鱼全力地追赶,她上次骑车追车时摔的伤还没有好,现在也根本没想过她是不是可以追得上,她只是忍住了眼泪,向着那开得越来越远的车子,拼命地追过去。她追出车库,眼见着那车子驶向滚滚的车流,她才忽然意识到,他真的走了,毫不留恋地走了,莫名其妙地走了。
  她忽然就失掉了所有的力气,精疲力尽地坐到地上,号啕大哭。
  天边有闪电划过,短暂地撕开乌云浓重的天空,雷声隐隐,三秒钟后,暴雨劈头盖脸地来了。秋天的雨总是又快又急。
  豆大的雨点密密地敲打在车窗上。
  裴湛不由自主地向后视镜看过去。
  苏鱼并没有跟上来。是了,这么远,她怎么跟得过来。再说停车场附近也有好多避雨的地方。他想。
  迈巴赫闪着灯在路边缓缓停下来。
  她并不爱他。她这样紧紧粘着他,不过是为了一个狗屁承诺。她刚刚也说了,她是要去潇洒人生的,是要去看花花绿绿的世界的,却为了这承诺不得不守在这里,守在他身边,是啊,她是多么的不甘心!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相信她的前世之说,可他并不愿意相信。在她的解释里,一切都是因果,都是偿还。她不能爱晏堂,因为他前世杀了她;晏堂对她好,因为他在还前世的债;她来找自己,因为自己给她下了咒语,她承诺过;她的爱带着一种目的,就是让他想起从前,就连她说爱他,也说爱了一千多年……可他并不想要那么长久的爱,只要从现在开始,她爱他,就够了,至于那个会下咒语的倒霉家伙,他为什么要在乎?!
  可他想到她眼底里盈盈的泪光,心中一阵抽痛。
  雨刷一左一右有节奏地刮洗着前窗的雨水,眼前瞬间明晰片刻又模糊起来。
  天这样冷,雨又这样大,她不会那样傻站在那儿淋着吧?
  
☆、41
  整整一天苏鱼都没有出现在鼎峰大厦。
  曲菲菲早上给裴湛冲了三次咖啡,裴总都说味道不好。以前从不见他这样挑剔,第四次她大着胆子一点糖也没加那样苦苦的送上去,居然通过了。
  可是咖啡的苦和莲心的苦怎么是一样的呢?咖啡的苦回味也是香的,莲心的苦才是掏心挖肝的真苦。吃惯了苦的裴总觉得咖啡真难喝,什么事一旦习惯真的很致命,人也变得很贱,眼前少了聒噪的人,竟觉得从前的安静也成了空虚,空无乐趣,才感觉到之前从百叶窗外看到那个小小的人影的时候,心都是满的。他昨夜里没睡好,右太阳那里一跳一跳的疼,又想到再没人来给他做指压。
  其实他只是嫉妒。那个前世的裴湛是什么鬼?明明他活生生的立在她面前,她还要左一句又一句“前世”如何如何,这样的惹人生厌实在是把全部分数都扣掉还不解气。他和“他”,有什么可比性?
  可是他昨天把她扔在雨里。雨那样急,那样大,也许她根本没脑子,不懂得避雨;再也许她就站在地下停车场的出口,哪辆驶出来的车没长眼睛……
  裴湛连忙打断这让人心惊肉跳的设想,却再也坐不住,踱到办公室外来,看着苏鱼桌子上立的那块名牌发了会儿呆——她今天怎么没来?
  曲菲菲慧心慧眼,走过来说:“裴总,我早上跟苏小姐通过电话,她说病了,今天不能来上班。”
  “什么病?”
  “没说。不过听声音有气无力,倒象是病得不轻。”
  裴湛略一沉吟:“我们公司之前奖励给晏堂的那套公寓,把门牌号查一下告诉我。”
  曲菲菲对这样的话题跳跃略感吃惊,但还是迅速答道好的。
  上次苏鱼摔伤,他开车载她来过这里。
  他其实并不愿意来这里,因为这里是晏堂送她的住处,心里总有那么一点别扭。
  可他在敲门的时候,并没有半点犹疑。
  门敲了很久却没人应。他打了她的手机,关机。
  他心里开始有点急起来,他才想到,如果她不在这扇门里面,他根本不知道她会在哪里。也许他应该报警,或者去调看一下监控录像,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把门踹开……他一边敲门,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突然门就打开了。
  苏鱼裹着一条巨大的棉被,立在他面前。还没等他说出一个字,她的脚一软,就无声无息地倒下去了。
  她陷入一片连续的混沌里面。分不清是醒是梦。
  她在车库的门前坐着大哭,但其实并没有坐多久,因为车库里不断地有车在出入,保安就过来撵人。然后天开始下雨,雨真大,象鞭子一样披头盖脸地抽下来,抽到脸上,把她的眼泪都冲散了,于是她想,也许她没哭,只是发出了呜呜的声音。但胸口是那样沉闷,好象不发出点声音,就会窒息得爆炸一样,于是她就一路呜咽着往回走。根本忘了去找个地方避雨。雨那样大,很快就把她的衣服全都浇透了,冰冷沉重地压在身上,象一副铁甲。
  她到底做错什么了呢?
  她不记得如何进了家,如何倒在床上,她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呜咽着,眼睛酸涩难当。她也记得裴湛轻抚她的脸颊,叹息着把她拥在怀里,但他的温柔救不了她,她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觉得从没那样难受过,就连前世里死掉的时候,她都没有那样难受过。她恨恨地想,就这样死了吧,她已经尽力了,把这一世还给他就好了,她再也不欠他的了。可隐隐地,她又不甘心。她那样迷恋他的怀抱,他的味道,他对她说他想试一试的时候,她记得她当时的狂喜。她不能骗自己,她就是爱他。
  所以当他的大手笼住她冰凉的手时,她哆嗦着握紧了。
  然后她睁开眼,不是在梦里。
  裴湛坐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手背上一条细长的输液管,连着头顶上吊着的输液袋。
  “39度3。”他说,“你要烧死了。”他面无表情,好象还从前天的生气状态中没有回过来。只有自己知道刚才看见她晕倒他有多紧张。等大夫过来的十几分钟里,他觉得自己分分钟要爆炸。好在她输液之后便睡得渐渐安稳,才算放了心。
  见他冷着脸,她心中别扭。明明上一秒里还想着不能放开他,下一秒看他这样又忍不住生气。她松开手,往被里缩。
  他反倒握得紧了:“别动。你的手太凉了。”
  “我喜欢凉。”她声音暗哑地嘴硬道,手却不动了。他的手真的很温暖,身体太诚实,贪恋这一点温暖。
  “昨天淋雨了?雨那么大,就不知道避一避吗?”
  “没有地方避。”她冷道。是了,任谁被扔在滂沱大雨中,心中也是会生出恨意的吧?
  “你是故意的。”
  “知道故意的,你为什么还来?”
  她说话很少有这样噎人的时候。他看着她一张灰突突的脸,只有双颊烧成两朵病态的潮红,嘴唇也起了干皮,她不看他,只看着天花板,手虽然还握在他手里,却一动不动,象没有知觉似的。
  “对不起。”他说。
  她一惊,转头看他。
  “后来我回去了,可是在车库门前没有见到你。”他说,“但总之是我不对。”
  她看着他一脸的愧疚,不由自主地问:“我做错什么啦?你那样莫名其妙……”
  “我,不喜欢你总说什么前世。”
  她怔了一会儿,哦了一声:“那样的我,看上去很不正常吧?我总觉得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
  她看着他:“那你跟我去允今。”
  “去那里干什么?”
  “允今的博物馆,是我苏醒的地方。”
  “好,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
  他口气顺从,象哄小孩子一样。她也真是好哄,一下子就不生气了,用手指在他掌心里挠了两下。
  他弯了弯嘴角:“饿了吧?我去给你煮点粥。”
  她忙不迭地点头:“米在厨房门口的柜子里。上面的柜子里还有红枣,放几颗到粥里一起煮。”
  他刮她鼻子:“要求这么多。”
  她正色:“这是你的责任。不管怎么样,我这一世就是为你而来的。你要负责到底。”
  他看着她义正辞严的小脸,心里蓦地一动。何必要再去纠结前世呢?这一世她要的只是他。
  吃了裴总给煮的红枣粥,苏鱼又活过来了。她又不懂得装虚弱博取同情,拔了吊瓶,便觉得精神大好,下床先把自己收拾整齐,又把淋了雨的湿衣服扔到洗衣机里去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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