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不掉的痴恋捆绑

“月巫。”白幽看起来虚弱不堪。他收起来招魂镜，轻轻对月巫说：“她转世了。”
    “什么？转世！”月巫的脸上分不清是喜是悲。
    “妖族三大至宝，招魂镜，追魂灯，前生碗。招魂镜招引亡魂，追魂灯追寻转世，前生碗找寻前世记忆。月巫，你若想知道你妹妹转世成了谁，便可去追魂灯在的东方。”白幽道。
    “我知道了。”月巫沉重道。
    “她已经自杀了，就为了摆脱你。你却连她的转世都不放过。”我轻语。
    月巫转身的动作一僵，继而对白幽道：“她归你了。”
    ——当初不择手段逼迫我做他的仆人，如今像扔垃圾一般扔了我。
    “月巫，你仅仅是轻轻松松地救过我而已，而且还为了我的血香。可我做你的血仆受你的驱使以同类为食被光明厌恶，我也曾不顾性命地救你，如今又换你招魂的机会。从此我不再欠你什么。”我漠然道：“反正我血液中失去了香气，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了。”
    “我更不愿意看到你。”月巫的声音不带有任何感情，仿佛在说着再平常不过的真相。
    “嗖——”
    他化作乌光带着芷言离开了这里。我看着因耗费了太多的灵力而疲惫不堪的白幽道：“你想把我怎样？像奶牛一样养着为你招引灵气？”
    “这个比喻挺好！”白幽咧开嘴笑了笑。忽然一道白光闪过，我被他抓着肩膀拎起，眼前是白幽放大的暗金色瞳仁。
    “我现在就需要你的灵力。”
    痛。
    深入骨髓的痛。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闻不到，感知里只余下了铺天盖地的痛觉。
    蕴藏在我皮肉里，血液中，筋骨内的灵力被生生的摄取出来，就如同被人抽筋拔骨的巨大痛苦。
    每一秒都恍若千百年冗长，我仿如黑暗中的植物因没有的阳光渐渐枯萎。
    “艾薇……我好痛苦……我想解脱……我恐怕坚持不下去了……”
    黑暗中萎蔫的植物奄奄一息。
    死气沉沉的无边痛苦中，骤然燃起熊熊大火。
    它驱散了黑暗，它带来了光明。
    耳边是呼啸的狂风，我被一个人背着狂奔。
    意识渐渐清醒，我在刺目的阳光下眯起了眼。
    “你是……”
    刚一开口，嘴里就灌满了凉风。
    在一条小溪旁边，我被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调整了一下呼吸，我抬起头看着带我逃跑的这个人，因惊愕而捂住了嘴。
    一身纯黑色的宽大斗篷包裹住全身，只露出苍白的下巴，他半跪着用双手撑住身体，微微摇晃。
    “漓傲？”看着这个我以为不会再出现的妖族男子，我有些不安：“你……怎么了？”
    ——他看上去灵力不足的样子，我怕他再像白幽一样粗暴地生生吸取我的灵力。
    “扑通——”
    他栽倒在地。
    莫大的好奇心驱使我靠近他，慢慢地摘下他的大兜帽。
    在我的想象中，以他上次驱赶了如此多的妖物，和如今能从千年大妖——白幽的手里夺下我，这种实力在整个妖族中可能都为排名靠前。
    艾薇曾说，她的师傅告诉她，越强大的妖便能幻化出越俊美的容貌。所以面对那些“美妖”一定要格外小心。
    在我记忆里，漓傲的嗓音也并不苍老，所以当我看清漓傲隐藏在大兜帽下的容貌后，吃惊的咬到了舌头。
    我强忍着没让自己惊叫起来。
    这是怎样沧桑的一张脸啊！
    满是皱纹的苍白皮肤上横着一道刺目的伤疤，自右耳划过整张脸到嘴角。眉毛和头发都已经花白，乱乱的纠缠在一起。双眼紧闭，眼皮松散地耷拉下来，在他苍老的肌肤中隐隐可见数不清的细小疤痕。
    他是遭遇了什么？
    为何我会心痛？
    漓傲缓缓的，艰难地睁开眼睛，微微愣了一会儿后抬手摸向自己的脸，又猛然捂住。
    “别看……漓傲吓到您了吗？请别看……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几声，浑身抽搐着。
    他的声音尽显老态，我的心口像是被谁用力捅了一刀。
    眼前一花，漓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巨大的黑狗。
    “小心……要小心……”黑狗大口喘息着，“漓傲快不行了，要沉睡很久……不能再保护您了……”
    心口的那把刀子转动了起来，撕烂了跳动的血肉。
    我抱住漓傲的头，啜泣着：“为什么保护我？我为何觉得你眼熟？我们以前认识吗？”
    “别难过……咳！”
    我捋顺着漓傲后背上乌黑的长毛，手掌触摸到了大大小小凹凸不平的伤疤。
    “去找赤音，他会像我一样，不惜一切地保护您！”
    漓傲的嘴角流出来触目惊心的暗红色液体。
    “别啊……别死啊——”我浑身颤抖，轻轻擦去他嘴边的血。
    “没有……就是太累了……”漓傲艰难地抬起头，满眼的依恋与不舍，在他化为黑雾进入我左手的手链里前，我清晰地听到了漓傲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有您在的地方就是家。
    我跑到小溪旁，把溪水大把大把的往脸上泼。
    已经是秋天了，溪水渐寒。我在冰寒中清醒，捋顺着错乱的记忆。
    一个又一个谜团环绕在我周围，抓不住，也驱散不开。可能只有时间能慢慢解开。
    我靠着一颗大树望着左手腕上的手链发呆，我不知道白幽怎么样了，他没有追过来，也许是重伤，也许已经死了。
    每当想起漓傲全身密密麻麻的伤口我都会心悸。而他这次变得如此苍老，应该也是为了救我吧！
    之前我还以为他是为了我的体质才跟随我，现在看来，很久以前他就认识我，是特意来找我的。
    还记得在鹿斯卡洛国禾城，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漓傲一直在找您”。
    一个个让我铭记在心，和我有着莫大关联的名字像庞大的鸟群在我头顶盘旋。
    艾薇，漓傲，月巫，月浅，东鸣，梅雨，芷言，沐霜，蛟衍，赤音……
    还有在梦里，一头短发鲜亮如火的那个少年。
    “有我在的地方就是家，好温暖的话啊！”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终是陷入了睡梦中。
    “你换吗？”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萦绕。
    “换什么？”我反问。
    “用你的生命换取封印的记忆，用记忆换取一切谜底。”
    “我会死吗？”
    “只能用生命来换。”
    “我才不换呢，我答应了艾薇要好好活着。”
    “你换吗？你换吗？换吗？换吗？换吗？换吗……”
    “吵死了！说了不换了！你是谁啊？”
    我的双眼徒然睁大。
    “居然梦见了一个神经病！”我有些无语，我的梦真是越来越奇妙了。
    天已经黑了，但并不影响我身为血仆的视力。
    “啾——啾啾——”
    森林上空传来鸟鸣，本是悦耳的鸣叫，却令我的心脏猛地提起。魔力凝聚，我眉头微皱。
    “幸亏我及时醒来！”我暗想。身为先天灵体，不光有着招引灵气的本能，而且对于灵力极为敏感。我能清晰的感受到森林上空不寻常的灵气聚集处。
    “真是‘阴魂不散’啊！”我轻叹，猛然窜起如飞矢，黑色的魔力利刃在我手中成形，我的动作迅猛如雷。
    “啾——”
    有着赤红瞳仁的妖鸟惊起，一共三只。它们的羽毛燃起了火焰，在夜色里是如此刺目。
    “嗖——”
    我再也不想一味地逃跑，只依靠别人的保护。黑色羽翼在我背后肆意伸展，舌尖的魔印犹如心脏跳动着鼓动全身魔力，我冷冷地看着与我对峙的三只妖鸟。
    其中一只妖鸟与它的同伴用我听不懂的语言交流几下后一转身飞往无边夜色里，其他两只尖叫着扑向我。
    “想去召集其他妖族？”我眸光一闪，人已经如雷光掠过，魔力凝聚成飞刃嗖嗖刺向那只想去报信的妖鸟。
    它身上的火光更盛，魔刃还未近身就已消散。背后还有两只妖鸟追逐着我，我骤然调头直扑向它们。
    黑色的魔焰瞬间暴涨吞没了始料不及的两只妖鸟，我淡然地看着它们惨叫着化为灰烬。一回身，最后一只妖鸟已经跑远。但它逃不过我敏锐的灵力感应。它飞过的地方留下来的灵力痕迹被我尽收眼底。
    身边因飞行的速度而起的狂风把我黑色的长衣吹的鼓动翻滚。我犹如黑夜中的黑鹫睁着锐利的眼睛追寻猎物。
    然而我处在胜利的得意中，忽略了幽暗森林的深不可测。
    所以当我感应到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只妖鸟被包裹在巨大的冰块中，显然已经死去。我震惊地看着那个白色的人影把手放在冰块上，冰块瞬间化为一种我不能理解的寒冷灵气回归到他的体内。
    他缓慢地拽起鸟尸，撕起血淋淋的一块肉，优雅地轻轻放入口中。
    “咯吱！”
    我的心脏剧烈地一顿。
    “惹不起的大妖啊！”我心想。
    我所接触过的所有妖物中，白幽的灵力是最浩大的，而漓傲一直给我深不可测的感觉。但现在这个记录被刷新。眼前这个妖的灵力也许并不浩大，但发生了某种质的改变，极为凝聚充实。
    “咯吱——咯吱——”
    随着他牙齿嚼动的声音，我的冷汗慢慢地下来了……
    他一身不知道什么质地的白色复古长衫，也许是灵力所化。我僵硬着身体看他缓缓地转过身来。
    当看到他的面容那一刻，一种莫名的情绪包围了我。
    很亲切……很悲伤……
    而且，我一定见过他。
    是在哪见过的呢？仿佛是某个冗长神秘的梦境。
    “我认识你！”
    我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