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莱姆之怒

第22章


他们看看站在车库边的修女,再看了看司机。
    戈尔迪敏捷地关上车库门,并且上了锁,脑子飞速地运转着。他觉得这些警察,只是来例行检查而已,不管怎么样,他得试一试。
    他摸着金十字架,走到警察跟前。
    杰克逊注视着警察,他能感到汗水浸湿了双手,并从脸上流进脖子里。
    “这是你的车吗,修女?……”其中一个警察问道,手指触了一下帽檐,以示对修女的尊重。
    “是的,长官,为上帝服务。”戈尔迪用他祷告时的声音,缓缓地说道,“接受第一次死亡,赞美上帝,再在无限宇宙中,接受第二次死亡。”
    两位警察不解地看着戈尔迪:“你的意思是运死尸?”
    “是的,先生。”戈尔迪点了点头,“收殓他的尸体,他已经接受了第一次死亡。”
    两位警察交换了一下眼色。一名警察走向杰克逊,拿手电筒去照他的脸。杰克逊汗湿的面孔,就像一块光滑的煤一样,闪着光亮。警察弯下腰去,闻了闻他的呼吸。
    “司机喝了酒吧,我能闻到他身上的威士忌味儿。”
    “不,长官,我没有醉。”杰克逊否认道。
    他只不过是太害怕了,然而,警察当然不可能知道。
    杰克逊继续解释道:“我是喝了点儿酒,但是我没醉。”
    “出来。”警察命令道。
    杰克逊跳下了灵车,为了不让警察发现,他藏在大衣下的钢管,他只能小心翼翼地移动着,看上去好像全身的骨头,都是用易碎的玻璃做成的。
    “沿直线走到那个邮筒。”警察指着街对面的一个邮筒,大声命令道。
    为了分散警察的注意力,戈尔迪开口引用《圣经》的话:“‘他抓住了龙……’”
    警察们转过头来,看着戈尔迪,惊奇地问:“你在说什么,修女?”
    “‘那个阴险歹毒的人,’”戈尔迪继续引用着,“‘那是魔鬼,那是撒旦,束缚了他一千年。’”
    这时,杰克逊已经走到邮筒边上了,戈尔迪的小把戏,看来并没有什么必要。为了防止钢管从外套底下滑出来,杰克逊僵直着身子,像尸体般沿着如子弹轨迹般笔直的路径,向前走去。双腿早已大汗淋漓。
    “看来他很清醒。”一个警察说。
    “是啊,挺稳的。”另一个警察表示同意。
    其实他们两个人,都没有亲眼目睹他走过去的过程。
    “回到车里吧,小伙计,送这位修女,去完成她的善事吧。”
    “现在运送尸体,好像有点儿太晚了。”一个警察评论道。
    “无人能选择自己死亡的时间,”戈尔迪答道,“无论早晚,一旦上帝的马车来接了,谁都得马上跟着走。”
    两位警察笑了起来:“马车一来,我们都得走。这不是在说哈莱姆吗?”
    “是的,先生,上帝的马车。”
    “那是谁的尸体?”
    “没有人认领,”戈尔迪两手一拍,摇着头说,“我们只负责运送和埋葬。”
    警察们对修女感到不耐烦了,他们耸了耸肩膀,转身回到警车里,开车走了。
    
    第16章
    
    从河滨教堂的塔楼往东看,大学的高楼就坐落于哈得逊河的高堤上,而在一个较低的山谷里,呈波浪状的灰色屋顶,看上去就像大海的表面。深入其中,在如污水沟一般恶臭的房屋里,一座城市的黑人,都在绝望的生活中挣扎着,犹如搅动着的数百万条饥饿的食人鱼,盲目的嘴巴吞噬着自己的内脏。
    那就是哈莱姆区——这里越往东走,越是黑暗。
    从第七大道的东部,一直延伸到哈莱姆河,就是被称做“山谷城”的地方了,那里丰富的活动,在令人沮丧的肮脏中蔓延开来。老鼠、蟑螂、赖皮狗和猫,竞相争夺着被人咬过的骨头。
    那个瘦高个儿和伊玛贝拉所居住的公寓,就在山谷城第一百二十九街,和第一百三十街之间的公园大道上,这一部分被称为灰尘漫天的煤仓。
    纽约中央铁路的高架桥,从主中枢开始,在第九十五大街拔地而起,凌驾于第一百二十五街的站台,一直延伸到大街中央,取代了城区中心的公园,而这条街的名字,就叫做公园大道。它与第三大道高架线的支架汇合,呈曲线状横跨哈莱姆河,直至布朗克斯,广阔的世界一览无遗。
    在哈莱姆区里,公园大道周围全是冰冷的水、肮脏的公寓大楼、堆满废品的后院、昏暗的仓库、工厂和车库,还有年轻时髦的嬉皮士们,用来吸大麻的垃圾场……
    这是一条能够通过卡车的宽阔街道,暴力与危险的聚集地,黑帮们都叫它“血桶子”。如果你看到一个人,躺在街边的阴沟里,如果没有人去管他,他就可能会死掉。
    缓慢前进的黑色灵车里,两个全身黑色的胖黑人,已经俨然成为这个阴森、怪诞的黑夜的一部分。这辆旧凯迪拉克的发动机被修理过,性能很好,发出小猫般轻轻的咕噜声。微弱的车灯中,依稀能够看见外面漂浮的雪花。
    “停车,就是这里。”戈尔迪指着外面说道。
    杰克逊透过车窗,看着人行道旁边,一家商店的玻璃门,这家店所处的位置很隐蔽,平板玻璃制成的前门又破又脏。一个有些腐烂的公牛头,正用很不协调的玻璃眼睛,凝视着他们。杰克逊立马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赶紧把车开到小巷尽头,吓得都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懊恼。
    “就停在这儿吧。”戈尔迪说,“反正停在哪儿都一样。”
    杰克逊停下车,熄掉了车灯。
    一辆卡车轰鸣着,缓慢经过他们身边,前往第一百一十六街外的哈莱姆闹市区,留下的厚重黑烟尾随着它。
    杰克逊和戈尔迪来回巡视着,那条空寂无人的街道,杰克逊感觉他全身的肌肉都在颤动。
    “他们能看见我们吗?”杰克逊紧张地问。
    “只要不往这儿看,他们就看不见我们。”
    那不是杰克逊的意思,但是,他没有争论下去。他的手伸向大衣下面的钢管。
    “还没有到要你用钢管的时候。”戈尔迪警告道。
    杰克逊不愿意走下灵车:“我打算把发动机开着。”他说。
    “为什么?你希望它被偷走吗?”
    “没有人会去偷一辆灵车。”
    “你知道些什么?这里的人,甚至连盲人的眼睛都偷。”
    戈尔迪一声不吭地走上了人行道,杰克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跟在后头。
    他们穿过人行道,进入一条长而窄的走廊,走廊上发出微光的灯泡上,有死苍蝇的斑点,涂鸦填满白色的墙壁。巨大的男性生殖器,垂挂在短粗的躯干上,就像某种成熟的奇异水果。有人画了一对正在性交的裸体男女,其他人不时添加几笔,现在它变成了一幅壮观的壁画。
    这条长长的走廊,越往里走阴影越重。在最深处,陡峭的楼梯直指向黑暗中。
    戈尔迪蹑手蹑脚地在前方带路,黑色长袍的褶边,都拖到了脏兮兮的地板上。他悄无声息地踏上了木楼梯,突然消失在头顶的黑暗中。
    杰克逊的头皮,不由自主地抽搐着,他紧紧地跟在后头,肥胖的身体冒着冷汗。他再次取出钢管,紧紧地握住了它的手柄。
    黑色门厅散发出变馊的尿味,遍布容易被忽略的灰尘。戈尔迪爬上了三楼,从走廊踱到了前门。当杰克逊赶上他的时候,他看到戈尔迪的左轮手枪,在黑暗中闪着暗淡的蓝光。
    戈尔迪轻轻地敲着斑驳的棕色大门,先是敲一下,然后是连续三下,再是一下,最后再迅速敲两下。
    “那是暗号吗?”杰克逊好奇地低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戈尔迪古怪地低声回答。
    只有沉默回应他们。
    “也许他们已经走了。”杰克逊低语道。
    “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下一步我们要做什么?”
    戈尔迪做了个手势,让杰克逊安静,再次轻轻地敲了敲门,这次他换了个暗号。
    “如果你不知道正确的暗号,这么做还有什么用?”
    “我在混淆他们的听觉。”
    “你觉得不止瘦高个儿一个人在里面?”
    “我才不关心里面有谁呢?只要金子在就行。”
    “或许他们已经带走它了。”
    戈尔迪等了一会儿,又开始轻轻敲门,又换成了另一个暗号。
    门后终于响起了一个警惕的声音:“谁?……”这声音听起来,就像一个女人在贴着墙说话。
    戈尔迪用枪管,轻轻地碰了一下杰克逊的肋骨,示意他回答。但这却吓到了杰克逊。
    杰克逊突然变得,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他衣服下的钢管露了出来,“砰”地一声撞到了门上,在这漆黑寂静的走廊里,听起来好似枪击声。
    “谁在那儿?”一个尖细的女声,惊恐地问道。
    “噢,是我,杰克逊。是你吗,伊玛贝拉?”
    “杰克逊!……”那个声音透着惊异,听起来好像她对杰克逊这个名字,从来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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