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密室

第44章


女子的语气很明显地透露出这个意思。梓和鸟居都很努力不去听他们的对话。虽然只要站起来,把还开着的门关上就可以了,可是他们连这样都办不到。所以只好开始硬找话题聊,像是公司餐厅最近变难吃了,或是前天在街角遇到一个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美女,净是聊些无聊的事。事实上,公司的餐厅又便宜又好吃,街角遇到的女子鼻子又大又尖,绝对和美女沾不上边。
    网代与女子的对话,似乎也总算要结束了。不知是否因为想说的话都大吼着说完了,所以心情变得舒畅,她粗鲁地丢下一句狠话之后,就用力踏着步伐离开了。网代回来之后,不知是否心理作用,他的脸上看起来有点红潮。
    “抱歉,刚才实在太失礼了。”
    “不会、不会。”梓和鸟居都一脸没听到他们对话似地表情。那是在如此场合下最礼貌的表现。
    “请不要放在心上。她是个本性不错的人,也很有本事,只是现在心情有点不太好。”
    “很有本事是指?”
    “她是主唱,我们团的。她叫做瓜原真由美……”说到真由美,梓也曾在电视上看过她。日本爵士歌手唱的歌连“R”和“L”都分不出来,还要唱英文歌。美国的杂志曾经如此揶揄过,而真由美也不例外,而且她唱“R”的时候还像德文一样卷舌,更听不清楚。再加上音程很特别,音质又不好,也很容易跟不上拍子,快歌几乎都是如此。不过,因为她长相算是很漂亮,酒馆的醉客很捧她场。照梓的见解来看,真由美的存在对羽翼·和琴来说只有扣分,绝对不可能加分。
    虽然嘴巴上说她很有本事,但网代看样子也很清楚这点。“特别是瓜原的事,希望贵报能高抬贵手。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她会被拿来当成批评的对象,所以现在才会这样闹别扭。”
    他低声拜托着说。如果她是那样的个性,当她在报导中受到批评,会如何歇斯底里地大发雷霆,梓也并非不能想象。
    “我会转达你的希望。可是,毕竟写的人不是我。”就算是他们,也没有立场指示评论家该怎样写。“而且,如果惹评论家不高兴,反而会引起麻烦,这样就更糟糕了。”
    诸如此类的话讲了约三、四分钟后,又听到敲门声。后来才知道,这栋建筑物里面的门和窗户,都加装了隔音装置。这里是乐团的练习所,会这样做是当然的。所以,就连这间客厅也一样,如果只是在房间里面出声响应,在外面是听不见的,每次敲门都一定要站起来开门才行。
    网代打开门之后,两名男女走了进来。男子长得很高。
    “你们太慢了吧。只有我孤军奋战。”
    “我刮胡子刮伤了啦,都流血了……”额头很窄,眼睛细小的男子说。他左边下巴有伤口凝血的痕迹。网代松了一口气似地表情转向记者们,介绍这对男女。
    “这是弹贝斯的江差和弹钢琴的越生。”
    “你们好……”
    江差的声音沙哑,听起来宛如刘易斯·阿姆斯特朗(注38)。若要更简单地形容,很像是夜市里叫卖香蕉的小贩。他把事先已经捏在手中的两张名片,恭恭敬敬地递给二位记者。他的态度看起来很卑屈,让梓感到有些讨厌。越生厚子只是默默地低着头,连名片都没有递。红绿方格图案的裙子上,穿的是那件黄黑相间,像是女郎蜘蛛的毛衣,她两眼间距很宽,下巴圆润,长相很有个性,和那件毛衣很配。
    注38:刘易斯·阿姆斯特朗(Louis Armstrong,1901~1971),美国爵士乐家,被称为爵士乐之父。
    “我邀瓜原一起来,结果她超生气的。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不知是否不想在记者们面前提起这个话题,他冷淡地回答。
    “不说那个了,要不要喝什么?”网代很快地走到洋酒柜前。“喂,要喝什么?”
    “我只要Apple Knocker就好了。”
    “越生也喝那个吧?两位也是,喝这个酒的话就没关系了。”他拿出琴酒和苹果汁的瓶子,把五个玻璃杯一字排开。
    “我那杯不要琴酒,给我Vodka。”江差说“Vodka”时发音不是伏特加,而是接近原音“Vodka”的发音。
    “即将抵达Vodka、Vodka,下一站是池袋……”(注39)网代笑着混合酒。
    注39:Vodka读音为uo tsu ka,音似大冢o tsu ka。大冢为池袋前一站。
    越生厚子不知是不爱说话,还是害羞,一句话都没说。和她相反,网代与江差都很爱讲话。
    和他们聊过之后,江差十郎不像第一印象中那么讨人厌,他独特的沙哑嗓音,反而让人感到幽默,是天生的搞笑演员。他似乎对八厘米电影很有兴趣,比起爵士乐,他更常谈到摄影机,因此被网代再三告诫。
    大约过了十分钟后,摄影师鸟居说,叫瓜原真由美一起来拍照片吧。虽然已经拍了五、六张照片了,但他希望能拍一张全员到齐的合照。
    “越生,可以去叫她来吗?”爵士钢琴手灵巧地站起来。她虽然沉默寡言,但动作轻盈。
    走出房间的厚子,不到一分钟再度出现在门边。在仅仅几十秒内,她的表情骤然一变。她的眼睛失去神采,宛如一对玻璃珠。
    “怎样了?小厚。”网代急忙走出去。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耳语声,然后这次换网代呼吸急促地探头进客厅。“喂,江差,过来一下。瓜原死了!”
    02
    从他的表情看来,就知道死状绝不普通。梓也很快地站起来。鸟居也一手拿着摄影机,走上楼梯。命案的预感,在他们两人胸中粗暴地震动。
    楼梯在中途有个转折点。上二楼之后,正面是一条走廊,与电车道平行。尽头有一扇白色的门,那是储物间,白天从左边窗户可以看得到富士山。
    这条走廊中央的右手边,有另一条走廊,形成T字形。那条走廊左右两侧各有四扇面对面的门。前三间是乐团成员的房间,最里面的两间分别是左边的厕所与右边的洗手间。率先走进去的网代,打开那间洗手间的门。左手边的墙上有洗手台,并排着六个水龙头。
    网代才踏入一步就停住了,紧张的视线投向正前方。里面还有一扇门,在那扇半开的门前面,红色凉鞋随意地乱脱在地上。那是浴室。
    “进去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网代转头对后面的江差说。虽说是发生意外,但要窥看年轻女子入浴,还是会让人犹豫不决。江差正打算说什么,但是喉咙缩起来发不出声音,只能慌张地连点两次头。
    下定决心打开门走进去之后,就看到在浴缸里曲着膝盖,仰躺着沉在水底的女性身体。浴缸里的热水被染成一片鲜红。绿色的毛巾、白色的浴缸、红色的水,色彩组合十分鲜艳。摄影师鸟居咕嘟一声吞了一口口水。如果用彩色胶卷来拍的话,一定可以拍得很好看,他心想。采访部的主任并不喜欢尸体照片。温和的读者们也一样。但是,这个不同。这是艺术照。在他的头脑里,出现很多种不同的构图。
    虽然是影剧记者,梓现在仍然泰然自若,这是因为他以前曾经待过社会部。宛如恢复狼的野性本能的狼犬一般,敏捷地开始工作。他卷起衬衫袖子一把手伸进红色的液体中,抱起温暖的尸体,确认她已经断气之后,开始检查胸前的伤痕。已经没有流血的伤口呈现淡淡的桃红色,她的嘴巴大大地张着,心脏已经停止跳动。
    从伤口判断,凶器似乎是一把小刀。请摄影师鸟居扶住尸体之后,梓卷起袖子伸手到浴缸底部摸索。可是,并没有凶器。接着,他的手一边滴着淡红色的水滴,一边找遍浴室各个角落,尽管如此,还是到处都没看到凶器的影子。
    “这是自杀还是他杀,我无法判断……”梓一面擦手一面说。
    “就算叫医生来,也为时已晚。打一一O报警比较好,然后……”梓把手帕往浴室角落一丢,看了一回在场的人之后继续说。
    “我以前曾经派驻警视厅,也有过好几次在凶案现场的经验,知道警方最讨厌现场被破坏。请各位到楼下的客厅集合,不要随便去碰任何东西比较好。”
    “那么,我去打电话吧。你们就到客厅去,如何?”
    一行人鱼贯回到走廊上,梓忽然想到什么事,叫住网代。“你认为瓜原小姐会是自杀吗?”
    网代蓦地回头。那一瞬间,他的脸上出现奇妙的表情,随后马上消失。彷佛他希望瓜原是自杀,如果她是自杀的话就会比较不麻烦,他的表情似乎如此说。
    “可是啊。”乐团团长开口说:“瓜原不是那种会自杀型的女人。”
    “但是,在她那么激动之后——”
    “老实说,我希望她真的是自杀。也许那样一来,这会变成一件丑闻,我们会被舆论说三道四,可是这种事很快就会被淡忘了。但是,我可以断言她不是会自杀的个性。她是个像火一样激烈,会把反对者统统推开往前进的好胜女人。更何况最近开始发行LP盘(一种黑胶唱片),我们也要出片,瓜原正干劲十足。所以,我不会认为她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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