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前梧叶已秋声

  “哦，没什么。”许魏驰看了一眼文娜，“只是听一言说起过，他很聪明，以后兴许是个人才。”
  文娜的眼神闪了闪，很快恢复了寻常：“嗯，他从小就比一般孩子懂事。”
  “有时候太早熟了，未必是件好事。”许魏驰一边说着，一边若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文娜，文娜拿着筷子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老赵担心文娜失态，连忙接话到：“文家俩姐弟在我们锣班村可是出了名的脑子灵光！这不，村子里这么多大姑娘，刘老师和文娜关系最好……要不怎么说来着……英雄……相惜？”
  “惺惺相惜。”许魏驰淡淡地开口，轻飘飘地吐出几个字。
  老赵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刘老师走的时候，还是文娜亲自送她的呢......是吧，文娜？”
  说着，他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朝着文娜挤了挤眼睛。
  “噢、噢对……是我送……送一言……”文娜猝不及防，却是顺着老赵的话说下去。
  赵鹏猛地抬起头，怀疑的目光看向文娜，然后又缓缓扭头看向村长。村长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赵鹏神色莫辨地低下头，没有说话。
  “哦？”许魏驰好像对文娜的话很感兴趣一样，干脆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文娜道：“你把她送到哪儿了？只是送上车了么？还是送到县城里了？”
  文娜被许魏驰的问话吓了一条，只听见最后那句“送到县城里了”，于是下意识地点头。
  许魏驰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缓缓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文娜：“是吗？可是……村里去县城的车子不是只有一班吗？如果你昨天送一言到县城的话，岂不是今天中午才能搭付老哥的车回来？”
  文娜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愣愣地点头，那边赵建国心里大叫不好，却早已来不及。
  “可是我一直跟在付老哥的车后面，没看见你上车，也没见你下车啊。”许魏驰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在悉心请教一样。
  “啊？”文娜看着许魏驰的表情比他还要迷茫。
  老赵浑身冒出了虚汗，看了一眼赵建国快要绷不住的脸色，搅屎棍一样嘿嘿地笑着，对许魏驰道：“文娜的意思不是说她把刘老师送到县城了……是……是说，她把刘一言送上了去县城的车……是吧文娜？”
  文娜终于回过神来，赶紧点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面对俩人错漏百出的回答，许魏驰也并不深究，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然后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面对一桌难以下咽的食物，津津有味，又细嚼慢咽地吃起来。
  这下，不只是几个心怀鬼胎的人，连赵鹏都忍不住向许魏驰投来不解地目光。
  屋外雨势愈来愈大，凉风顺着窗户的缝隙钻进来，赵鹏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桌上，除了许魏驰正在一丝不苟地吃饭之外，所有人都各怀心事地盯着这个从林城来的不速之客。
  忽然之间，老赵的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这片骇人的沉默。老赵拿起手机，犹豫了几秒，才起身走到门边去接电话。
  许魏驰看到赵建国的脸色更不好了。
  老赵接完电话回来后，更是坐如针毡，浑身不自在，一会儿看看赵建国，一会儿又看看许魏驰。
  许魏驰仍旧自顾自地吃着饭，好像摆在他面前的是什么饕餮一样，看到老赵不自在的样子，好心地说到：“你们要是有事的话就去忙吧，不用管我，我自己吃就好了。”
  可是，许魏驰越是这么说，老赵越是不敢轻举妄动，尴尬地笑笑，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身上的虚汗却越冒越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雨噼里啪啦地落下，天色阴沉，仿佛世界末日一样。
  而许魏驰也终于结束了他这一顿奇妙的午餐，慢条斯理地从包里摸出纸巾擦了擦嘴，又对正在收拾碗盘的村长媳妇说到：“能不能麻烦给我倒杯水？”
  村长媳妇儿点点头，转身给许魏驰倒了一杯开水。
  文娜在一旁是在煎熬，于是道：“我……我想起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许魏驰轻轻吹了吹开水，不置可否。赵建国却不满地瞪了文娜一眼，似是责怪她自乱阵脚，胡乱引人怀疑。
  忽然间，窗外一个电闪雷鸣，除了许魏驰之外，屋内的几个人俱是脸色煞白。
  许魏驰的手机发出“嘀”的一声脆响，他胸口难以克制的一阵剧烈的起伏，在看到信息后，呼吸更是骤然变得粗重起来。
  “我带队进村了。”
  发件人：方旭。
  未免引起怀疑，许魏驰还是耐着性子，轻啜了一口水，又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窗外，这才站起身来，对赵建国道：“实在是打扰村长了，我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我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说着，走到门边拿起伞就要走。
  赵家兄弟已经无心留人了，客套了两句，也只是把许魏驰送到窄窄的楼梯处。
  许魏驰刚一走，老赵便紧张地对赵建国道：“陈哥说，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马上就过来提货。”
  赵建国暗忖了半晌，对老赵说：“给他打电话，改天。”
  老赵连忙拨通陈哥的电话，却始终无人应答。
  回到家里，兄弟俩脸色都不太好，文娜碍于村长媳妇儿还在，也不敢多问，安静地在一旁坐着。
  几个人呗许魏驰的突然造访吓得不轻，又对他毫无作为的就被打发走了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赵建国和赵建军还为着联系不上陈哥而焦虑，没人注意到赵鹏早已经不再屋子里。
  
  许魏驰穿的还是一双皮鞋，早已经被泥土污得看不清本来的面目，他有些着急地往山下走去，想尽快和方旭汇合，可他到底是不熟悉这种泥泞的山路，又冒着大雨，好半天才走完连接着村委会办事处和半山腰处村民家的那一道道石阶。
  泥泞的山路十分难走，许魏驰艰难地向前迈步。
  忽然，在唰唰的雨声中，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等一下。
  他举着伞，转过头，赵鹏连伞都没有打，只穿着雨靴，急急地跑到了他的面前，气喘吁吁得看着他。
  许魏驰不解地看着他，问到：“有事吗？”
  赵鹏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外面包裹了一层层塑料袋儿，直到赵鹏把塑料袋扒拉开了，许魏驰才看到，那是手机！
  是刘一言的手机！
  赵鹏已经躲进许魏驰的伞下，他仰着头看着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他说到：“你可不可以再给刘老师打一个电话？”
  
  
☆、薄衾盖（22）
  方旭带着二队的人，连同县里分管锣班村的派出所民警进了村子。
  村子的入口在半山腰上，可是不知是因为下大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村里一片死寂，毫无人声。
  方旭给许魏驰发了个短信，便招呼大家进车里等着。
  一共三辆警车，并排停在锣班村的入口处。
  下着大雨，山里雾大，陈哥和他的手下竟然堪堪将车开到了警车旁边，才看清那不是一般的车，而此时再想离开，却早已经来不及了。
  方旭他们控制住陈哥，将他的手下和他分辨弄进两辆车里，在车上好一番审问。
  陈哥毕竟是老油条了，任凭警察怎么问，就是不说，只说上村子里探望朋友。
  方旭一看他衣冠楚楚，还开了一辆越野车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有猫腻，既然从他身上挖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方旭干脆叫人守着他，去攻击他的手下这个薄弱环节。
  陈哥的手下到底是年轻，从小在这穷乡僻壤里长大，哪里一口气见过这么多警察？方旭的脸一板，浓眉一挑，小伙子立刻吓得屁滚尿流，一股脑儿全招了。
  方旭这时才明白，他们一直怀疑的方向都错了。
  虽然位于我国西南的边陲，可是锣班村里的人干的，并不是走/私/毒/品的勾当，而是另一个同样恶毒的罪行，拐/卖妇女。
  而这陈哥，就是买家和卖家之间斡旋的中间人。
  拿着小马仔的供词，方旭又恐吓了陈哥几句“拒不交代加重罪行”之类的话，陈哥的肩膀瞬间就垮了，断断续续地，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雨愈下愈大，方旭已经得知刘一言和另外三个被拐卖的女孩儿现在正被关在一个山间小屋内，而陈哥来，就是来“提货”的。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将陈哥和赵家兄弟一网打尽的机会。
  可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许魏驰的电话竟然打不通！
  方旭急得整个人都上火了，眼看着雨势减大，泥地越加湿滑，天色也越来越暗了。
  毕竟解救受害人要紧，料定许魏驰不会有什么危险，也知道若是许魏驰在场的话，一定会更在意刘一言的安危。
  于是，方旭当机立断，留下两名派出所的年轻警员原地待命，一则看管陈哥的手下，一则以防万一许魏驰下山之后找不到人。
  方旭带着其他人，跟着让陈哥带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在蜿蜒的山路上，清一色的军绿色雨衣和雨靴，他们急速走在雨帘中，看上去颇为壮观。
  没一会儿，走在最前面的陈哥和押解着他的警员就听了下来，他们就在湖边，陈哥指着那幢小小的，在雨中遗世而独立的小屋，对着众人道：“就是那里了。”
  方旭神色一凛，立即打了个手势，让人押着陈哥后退，自己则带着人，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处房子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