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飘香

38 亲事成


看着青棠跑回她房里上了门栓,折返回正堂的孟贺岭听得霍清端这样说,是阴沉磨牙。有端王横亘在这儿,奶奶的,这徐家大姑娘难道真的娶不到?!
    公子吐口,徐大老爷很是兴奋,生怕公子下句话就反悔。于是他很热切说:“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好日子,你和青棠成婚吧?”
    什么,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和青棠成婚?霍清端脸上淡定不再。他能给徐家的是空头婚约,不是实打实的亲事。直言拒绝不好,那便说个靠谱的出来搪塞应急。略一思索,霍清端说:“今日便成婚,三媒六证这都不要了么?”
    说到三媒六证,徐大老爷冷静下来,犹疑看向徐大夫人。要按大家府第的婚嫁规矩走,这三媒六证自然是一样都不可缺的,但小门小户从不在乎这个。在这个孩子夭折率与成活率几乎是对半、赶上那灾年一家五六个孩子一个都活不下来的年代,人们对给孩子上户籍这事并不热衷。户籍都没有,说什么三媒六证岂不可笑?说得更直白点,乡村里的两家结亲,有个媒人、当家子亲戚来吃吃饭见证一下就成。可这没三媒六证的婚嫁并不是十分稳妥。碰上夫家是大家出身或将来要发展成大家的,涉及到利益归属时,情义少不得要屈于理智之下。那种时候这不经三媒六证的糟糠妻,碰上夫君不顾情义,混好了能当个平妻,混不好沦落做妾也不鲜见。
    有心给青棠走全三媒六证,可他家青棠,也是没有户籍的!现报也不是不可以,但三年前皇帝下令地方行丁口普查造册后,家里添丁进口的造册就规范起来。要报刚出生的小女婴很容易,报十五岁的大姑娘,这麻烦可就多了:恶意规避州府定下的进宫服役制度,恶意漏报人口少交赋税,恶意藏匿人口是否拐卖……这一溜恶意等州府里的吏官排除下来,黄花菜都凉了。
    三媒六证,徐大老爷将这四个字来回想过,费力琢磨青棠的婚嫁是按村里婚嫁习俗来,还是走大家府第的嫁娶流程?
    进了正堂的孟贺岭瞟眼站于徐大夫人身后青怡,状似好心来句:“咱们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别的异想天开弄得不伦不类让人笑话。”自己娶徐家青怡是无望了,那让徐家吃个暗亏来慰藉一下自己的心伤未尝不可。
    徐大老爷、徐大夫人对视一眼,心里有志一同恨恨想孟贺岭纯粹地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当初要没那老道说什么青棠能成仙,三年前的丁口普查也就给青棠弄来户籍了。糟心啊!
    徐大老爷、徐大夫人糟心,霍清端却放松了。没有三媒六证,看样子徐家是不太放心将青棠交到自己手上。亲事吗,就更别提了。
    这亲事,是要黄的节奏么?孟贺岭上看看下看看,赶紧清清喉咙。吸引来众人注意,他郑重开口:“大老爷,再说说我和大姑娘的亲事吧。”
    徐大老爷很想给孟贺岭白眼,可想想孟贺岭的千户之职,他忍住了。转脸看上霍清端,他说:“乡野村夫只能看得眼下。至于将来的事,老夫只想说他日公子想走的话,能否和离放了青棠和孩子归家。”
    霍清端迟疑。没有三媒六证的婚嫁,对他而言,那是什么都不是,还说什么和离。可青棠呢,她能想的开?
    孟贺岭酸意一个劲的往外冒,他这上赶着求做女婿的,徐家不愿搭理;端王这时刻想推脱的,徐家不探底不究家地上赶着,能赶出好来?唉,乡里乡亲的帮他们说一句吧。走到端王殿下身侧,孟贺岭以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这事确实麻烦,闹大了把青棠沉塘都有可能,能接就接吧。”
    霍清端点头。将来做皇帝还是当王爷,这是个大问题,他还没想好;青棠是嫁他,还是嫁别人,怕是她也没想好。那他们就在这段出了白塘村谁都不会认的婚嫁里好好想吧。
    乡村里的婚嫁说简单也简单,没钱的、结亲双方又不计较的,那就是坐一块儿吃两颗花生米喝口水说说话,然后把小夫妻俩儿往挂红门帘的小房一送,完事;说复杂也复杂,那有钱的或是没钱也要撑场子的人家,会办那流水酒席、请鼓手,把当家子的亲戚聚一起来闹闹喜气,然后把小夫妻俩送进挂红布贴喜字的洞房,也是完事。介于这中间的,那就是不简单也不复杂的,都是不请鼓手只办那流水酒席,请当家子亲戚吃吃喝喝,当然最后也是把小夫妻俩儿送入洞房。
    如徐家这样家有二十亩良田、五亩花房、小儿子已是童生、城里还有亲戚的人家,在这白塘村算是有钱的富户了。他家要在儿女婚嫁上大操大办,那是伤不着筋骨的。可这次小女儿出嫁介于简单复杂之间。村里人不禁开始窃窃私语,这徐大老爷是真抠啊,不肯在女儿身上多花一个铜板,尽想着给宝贝儿子留了。
    前来坐席吃饭的孟贺岭呢,不甘无聊,顺这窃窃私语再添一把火:“我这老岳父、岳母何止是不肯多花一个铜板,那是连媒人钱都省了呢!想我那青棠小姨子,多漂亮爽利一人。偏偏女婿是我岳父从山上捡回来的,就因为人长得清俊,就强给我小姨子了。这不知根不知底的,万一有个什么,我那小姨子怎么过呦?”反正白塘村里没人知道那霍清端是端王,总督张易恒意思是不要泄。而霍清端又挡着他娶媳妇,孟贺岭就瞎掰扯。
    村里人互相看看,这孟贺岭什么时候成徐家大女婿的,不是说徐家大姑娘定的隔三个村的高秀才家吗?不知道啊!可请人来吃席的徐家都没说什么,他们这些外人管那么多干吗,还是关注徐家小女婿吧。原来徐大老爷家的小女婿是从山上捡回来的,这个事情大家伙都不知道,稀奇。更稀奇的是,徐大老爷竟是没去查查那人根底,亦或是说徐大老爷查了没查到,那小女婿是山上精怪所化?哦,这个话题好棒,咱们赶紧凑一块儿聊聊。这下子,不论是坐在酒桌旁的当家子亲戚,还是立于一旁看热闹的闲汉老妪,都有满肚子话要说。
    嘿,你说这些人无德的,自己好心给他们起个话头,扭头都聚一块儿说,不搭理他了?!孟贺岭挺不痛快。错眼看看正房窗下,未来岳母正在那边招呼徐二婶子给未来小姨子夫妇铺床去,徐二婶子似是不痛快,那尖酸的‘这个嫁女儿哪那么讲究,大嫂去给青棠铺床也能说过去’他都能听到。唉,妇人啊,再亲,那扎人心的小酸话也要说说。
    徐二婶子对着隔房的妯娌,能不阴不阳话里含讽,是因为这妯娌生不出儿子。但对着妯娌生出来的女儿,她向来是和煦如暖阳。只走进青棠住的宅子,这越往里走,脸上的笑越不好挂住。宅子啊,三间正房一间厅堂的大宅子啊!在这十里八乡,除了招赘婿的,你见过谁家嫁女儿还附送一大宅子的?这妯娌是真能耐了,拿着徐家的宅子贴补自己姑娘去。
    乡村里的洞房,讲究喜气不外泄。也就是说新婚这日,无论是门是窗俱都紧闭。有条件扯红布的,还可以将新房布置的红彤彤一片。徐大老爷、徐大夫人当然有条件将小女儿的新房布置地红彤彤一片,他们也那样做了。于是隔着红盖头往外看,青棠入眼的都带了喜气。无声叹口气,她,这是真的嫁了。
    霍清端再次开口让青棠把盖头摘下来,她不肯。女子一生,能嫁的喜气、隆重,就这么一次,她得珍惜。再嫁,那就是包袱一卷跟了男人就走,再没了亲戚道贺盖头覆面的待遇。待从红盖头下瞄看感觉够了,徐青棠把视线定在两丈远处的黑绸男靴上,缓缓问出一句:“你,其实不是什么大家公子吧?”
    霍清端转首看向蒙盖头的徐青棠,淡淡回一句:“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是个骗子。”徐青棠有些忧伤。爹娘说现在名声要紧,这次嫁了不如意,三两年后再嫁就是。可是,她不愿意再嫁。她希望霍清端是骗子,不是什么大家公子。那样的话没有三媒六证,她也能和他白首到老。
    霍清端看看还隐有痛感的伤臂,放柔声音说一句:“我不是骗子,以后你就会明白。”
    若霍清端是骗子,青棠倒是有心想以后。若不是骗子,以后的事就是他要丢下她然后独个走,她不想去明白。唉,纠结以后做什么,眼前闲坐无聊,为了消除忧伤倒是可以聊个天。徐青棠开口:“你那个护卫呢?怎么这四五天过去了,也不见他回来?你不要他了?”
    霍清端默然。护卫端木回来过,直隶总督张易恒也带人来过。只看他要娶姑娘,商量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后,他们又走了。这些,不适合给青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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