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然心安

  跟她讲述这些事的时候，墨然的表情和语调都很平静。
  唐心静静地听着，心里的难过不受控制的弥漫开来。怪不得曾经的他总是沉默，心里有那么沉重的往事，怎么开朗的起来？
  “想起这些之后，我去问了我爸原因。”墨然继续说道。
  那天在墨家老宅吃完早饭后，墨然对墨父说有事想跟他谈，说的就是这件事情。
  在墨家老宅宽敞明亮的书房里，墨父言简意赅的为他解释当年的事。
  “你妈妈知道自己病到最后会有无休止的疼痛，她无法接受自己在疼痛中歇斯底里，毫无形象……”
  “她是基督徒，基督徒是不能自杀的……”
  知道这些后，他的感觉是难言的复杂。痛心、释然、愧疚、遗憾……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所以那天，他带着唐心逃走了。
  原来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墨然的妈妈是一位名门闺秀，当年病到最后，她不堪忍受接下来无休止的痛苦，不想看到自己的样子越变越丑，也不愿面对最终失去行为能力的自己……她想要保住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想要快点结束她这残破、痛苦的生命。作为基督徒，她不惧怕死亡，但却信奉着自杀的人去不了天堂这样的教义。
  她知道墨然在那个时间会出去学琴，所以在那天的那个时间，她向墨然的爸爸提出了她人生中的最后一个请求：帮助她安乐死。
  那天墨然在她妈妈的房间外，看到他妈妈倚着靠枕坐在床上，双手握着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的他爸爸的手，两人正凝望着对方。在当时的墨然看来，这个姿势无疑是充斥着温情的。
  可实际上，那是----请求的姿势。
  静默了许久，墨然的爸爸答应了。  
  谁都没有料想到这一幕会落在墨然眼里，谁都没想到2年后墨然会偶遇他妈妈当年的主治医生，谁都没想到他们会聊起这件事情……
  种种巧合和误会交织在一起，造成了原本亲密的父子间多年的隔阂。
  所以他以前从不跟她提起他的家庭，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开口。
  和王洋一起吃饭，唐心把墨然恢复记忆这件事告诉王洋。王洋盯着她看了一会，在内心感叹：唐心这脑袋，结婚之后真是被她老公养的越发简单了。她怎么就不想想她之前对他说谎来着，她怎么就不想想她老公是那么大度不计前嫌的人吗？他恢复记忆了却不告诉她分明就是故意的。不过换个角度想也难怪，生活中有个人为她想好打点好几乎所有的事情，头脑退化的简单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生日
  早上，唐心和墨然一起坐在餐桌边吃早餐，墨然问唐心：“晚上去唱歌？”
  唐心抬头看他，“为什么？”
  “不想去？”
  唐心赶紧点头，“想。”从认识墨然以来，唐心还没听过他唱歌，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放过。
  晚上，唐心和墨然一起去了旭日KTV。两年前，在那里，他们重逢。
  进到包房里，唐心跑到点歌的屏幕前面，问墨然：“你会唱什么歌？”
  墨然回答：“不会。”
  “那你为什么要来啊。”
  墨然走到沙发边坐下，“听你唱。”
  又唱完一首歌，唐心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问墨然：“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今晚不回去。”墨然朝包房里的一个门扬了扬下巴，“那个房间有床。”
  “为什么？”好好的家不回，睡在KTV？
  “包夜比较划算。”
  “骗人。”唐心从高脚椅上起身，走到墨然身边，“据我所知在旭日包夜可是很贵的。这里的露台是这片海滩观赏海上日出的最佳地点之一……”她的嘴型定在她刚刚说出的“一”字上，然后慢慢张大嘴巴，“你要带我看日出？”
  墨然点头，“不错，难得聪明一次。”
  唐心笑起来，上前两步到墨然身边坐下，抿着唇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明天是她的生日，很明显墨然是想用一个美丽的日出为她开启新的一岁。
  “心心？”唐心迷糊间被墨然叫醒，她睁开眼睛，看到屋子里开了一盏光线暗淡的小黄灯，墨然的脸在逆光中显得有些模糊。
  反应了大约半分钟，唐心睡音重重的问：“现在出去吗？”
  “嗯。”墨然点头。
  唐心举起手伸了个懒腰，然后缩回手坐起来，语气欢快地说：“走吧。”
  两个人一起上了露台，唐心走到围在露台边的围栏旁，墨然在她身后抱住她。
  那个时候的天是很浅很浅的蓝色，慢慢的，海天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丝淡紫色，唐心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里，淡紫色很快被红色替代，然后那抹红色的范围慢慢扩大，变得越来越亮。
  看着大海尽头的光亮，唐心觉得接下来的景象引用巴金先生的那篇散文来描述再合适不过：“过了一会儿，那里出现了太阳的小半边脸，红是红的很，却没有亮光。太阳像负着什么重担似的，慢慢儿，一纵一纵地，使劲儿向上升。到了最后，它终于冲破了云霞，完全跳出了海面，颜色真红得可爱。一刹那间，这深红的圆东西发出夺目的亮光，射得人眼睛发痛。它旁边的云也突然有了光彩。”
  墨然低头附在她耳边，问：“你理想中的日出是这样吗？”
  “嗯。”陶醉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唐心满足地点头，然后突然想到今天是她的生日。她皱皱鼻子转过来，和他面对面，有点疑惑的问：“你不是该跟我说生日快乐吗？”
  “生日快乐。”墨然从善如流。
  唐心开心的笑起来，眼睛不经意看向旁边，发现没有其他人，她又看了看露台上的其他地方，整个露台除了他们俩空无一人。
  她转回头看着墨然，问：“这怎么就咱们俩？”
  “你还想有谁？”
  “不是。这么好的天气，来看日出的人应该不少吧……”唐心顿了顿，表情变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墨然，“你把这包下来了？”
  墨然好笑，“干嘛那么奇怪？”
  “据我所知，这家店的老板是个挺有个性的人，说日出的美景是人类的共同财富，所以这个露台从来不肯单独包出去。你怎么做到的？”
  “我以权谋私了。”
  “嗯？”
  “这家KTV是我和林帆一起开的。”
  “哦。”
  “那句话是他说的。”
  唐心笑，“我知道。”然后觉得不对劲，“你以前怎么没告诉我这家KTV是你跟林帆的？”
  “我的财产清单上写了。”
  “噢。”唐心笑嘻嘻的点头，墨然之前给她他的财产清单，她看内容有点多就没细看……
  看着海面上的波光，唐心突然想起了在M岛的那天晚上在海边发生的事，那天晚上微醺的她坐在海边，回忆她和墨然第一次去海边看日出的场景，墨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她身后，面对他的时候，她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痛楚，当时以为是错觉，现在忽然想问问他原因。她问墨然：“在M岛的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墨然一怔，不明白她的思维何以跳跃至此，“怎么突然问这个？”
  “想知道呗。”
  墨然微微笑了一下，回答：“是。”
  “为什么”
  “我在吃醋。”
  “嗯？”
  “我以为你在想别人。”
  “为什么会那么以为？”
  “记得我第一次带你去吃剁椒鱼头那天吗？”
  “嗯。”唐心点头，怎么会不记得，那天她喝醉了，说想他，他只轻描淡写的说了四个字：‘你喝醉了。’事后想起来，他那时候不知道他们以前认识，大概真的以为她在说胡话吧。
  “你说你想我，我以为你把我当成了别人。”
  所以……在他们刚刚重逢的那段时间里，他一直以为她心里想着另一个人……
  “那你还那么执着的追着我不放，不怕我把你当成替身？”唐心玩笑道。
  “当时没想那么多。”墨然微微低头看着她说：“那个时候只是觉得，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就是我最想要的结果。”
  “心心。”
  “呃？”听到墨然叫她，唐心才发现自己因为他刚才的那句话走神了。
  “不觉得晒吗？”
  他们俩此时的站位是唐心背对太阳面对墨然，而墨然正好面对太阳。唐心转头看向海面，太阳已经升起，没有云彩的遮挡，即使是初生不久的太阳也已经明亮的刺眼。
  “觉得。”唐心笑看着墨然因为阳光而微微眯起的双眼，挽起他的手臂，“我们回去吧。”
☆、就是那里
  在一个好天气里，墨然和唐心再一次回到了他们的母校。充满青春气息的学校真是一个让人怎么来都来不够的地方。这里有他们最明媚动人的年少时光，有他们最洒脱飞扬的青春岁月，还有他们最初懵懂纯净的感情记忆……
  走在湖边的老柳树下，看着湖面上碎碎点点的波光，墨然问唐心：“记得在这里发生过什么吗？”
  唐心笑，“当然记得。”
  那天，结束了连下两天的大雪，空气格外干净。播完晚课之前那个时间段的节目，唐心从广播电台所在的第一教学楼里走出来。
  一出大门就看到了立在楼下的清俊身影，之前的一段时间她因为要准备他的访谈，跟他做过了不少交流，访谈结束后，两人保持了联系，关系已经熟稔。
  她走过去笑着跟他打招呼，“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