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海洋

在她的唇上停留片刻，他稍稍离开了一点，隔着最近的距离，轻轻吐出三个字，“我爱你。“
  她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在有限的空间里跟他四目相对，距离这么近时，仿佛能看到眼睛的深处。
  “我。。。”她没有来得及说出的话被他封在又一个深吻中。她不知道他为何不让她说完，其实他只是怕听到不是自己期望的答复。
  但其实她想说的是：“我也爱你。”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恍惚觉得，好像是从很久很久以前。
  下午没什么事情，李封海开着车带小岚去了郊外，找了片没有开发的野山坡，把车停下，两个人徒步往上爬了一会儿。在山坡上一个平缓处停下歇脚，两人并肩而坐，虽然没有什么美丽的风景，但对于他们来说，在户外这样无人的地方独处，已经十分美好了。他们很少出来约会，像这样一起出来玩的机会更少。小岚倒是不觉得什么，这次要不是李封海执意要出来，她也没想过提这个要求。
  她用力吸了一口山中清新的空气，三四点钟的太阳不再炽烈，暖暖的照在身上。
  看她很享受的样子，李封海说：“下次我们去海边吧。我小时候很喜欢在海边坐着，吹着海风，听着海浪声，南方的海，平静又温和。”
  “像你一样？”小岚扭头看着他的侧脸，他的眼神深邃而静谧。
  他望了她一眼：“是吗？”
  小岚笑而不语。曾经她不这么觉得，但现在他给她平静又温暖的感觉。
  “现在不怕我追着你要项链钱了？”李封海戏谑的说。
  她撒娇般的把他的手拉过来环在自己肩上，头靠进他怀里，不理会他的挑衅。
  他难得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低头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她有些不好意思，忙岔开话题说：“封海，你的名字，跟你在海边长大有关系吗？”
  “恩。”
  “那中间那个’封’。。。”
  “那是我妈妈的姓。”
  “哦，原来如此。”小岚恍然大悟般的，怪不得她老觉得别扭，哪有人起名用这个字，封海，封海，把海封起来有什么好，海就应该是广阔无垠的。
  回去的路上，在车里的时候，李封海突然说：“昨天，柯洋跟我联系了。”
  他开着车，专注的望着前方，仿佛只有在望着前方的时候，他才有办法对她开口说这句话。
  小岚先是惊讶的看着他，毕竟他从未跟她提起柯洋。随后便神色黯然的低下头，凝神了片刻，她问：“他还好吗？”
  “恩，应该。。还好吧。”李封海仍是看着前方回答道。
  “他当时说要去美国发展，可是这么久了都没什么消息。”小岚说，又好像在等他告诉她些什么。
  “他说，不想再走演艺道路了。或许在做别的事情吧。”李封海说。
  小岚点点头，也好，他的耳朵也不适合继续走演艺道路，这样也好。可是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还怪他吗？”李封海突然问。
  小岚抬头看他，又低头思索，“我从来没有怪过他，我只想忘了他，不管他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都希望他过得好。”
  毕竟，我已经有你了，不是吗？老天对我还是很厚爱的。
  是他把她从泥潭中拉了出来，他的温暖让她坚强，让她觉得即使孤身一人，也不会再感到孤独和彷徨。
  她不怪他，李封海嘴角微微笑了笑，柯洋，你应该满足了，即使你伤害了她，在她心里你仍然是那个最美好的柯洋。
  那天，下着雨，他跟她说要带她去美国旅行。她问为什么要去美国，他说他想去看看。她有些迟疑，他不由分说给她办了签证。
  去美国的途中，一路上，他都没有说什么，看起来心情并不太好，没有旅行该有的开心。
  问他去哪里旅行，他只说他都安排好了。在西雅图下了飞机，安顿好了行李，他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他们来到了一家医院，她突然心里沉重了起来，在安静的走廊上每走一步，心里就变得更沉重。
  在一个房间的窗前停了下来，里面亮着灯，有护士在旁边忙碌。透过窗户，她看到病床上躺着的，瘦的皮包着骨头的柯洋，他的脸是灰色的，再也没有以前的光彩。他的双眼紧闭着，一动不动。
  那一刻，小岚仿佛看到眼前的世界坍塌了下去，她听到天崩地裂的声音，她已经感觉不出那是痛苦还是什么，许许多多的情绪涌在一起，快要从她身体里炸裂，将她炸成碎片。
  “他得了白血病，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身后响起李封海的声音，将她拉回到现实世界。这个纷乱丑恶的现实世界，竟容不下一个纯真快乐的柯洋。
  她转过身猛地抽了他一巴掌。她的情绪随着这一巴掌喷涌而出，他明明是知道的，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任由柯洋一个人在这里躺着到生命的终结，哪怕早一点点，一点点，一天也好，都是弥足珍贵的。
  可这些话她没有说出来，她已经丧失了语言的能力，只是瞪着他偏过去的侧脸，用眼神在无声的控诉。
  后来他们也没再说过任何话。他一个人坐飞机回国，她留在了西雅图。
  她不知道，他曾答应过柯洋，永远，永远，不要让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就让她以为他在美国过的很好。大家都幸福，多好。
  尾声
  那天天气很好，柯洋的精神也很好。
  小岚出去买东西回来，发现柯洋不在病房里。柯洋的妈妈说：“洋洋说要去院子里逛逛，你去看看吧。”
  小岚看着这个朴实的妇人，点了点头。柯洋的妈妈离开家后到了美国，一直在做保姆，日子过的也很辛苦，直到柯洋开始给她汇钱，她才换了轻松的工作。之前小岚对她的不好印象也渐渐淡化了，毕竟，柯洋跟她的感情很好。
  柯洋坐在轮椅上，由于浑身乏力只能依靠轮椅移动，不过他今天感觉精神好了许多，晚霞映照在他的脸上，使他苍白如纸一般的脸庞都有了一些颜色。
  小岚从旁边走过来，看到柯洋的脸上好像带着笑意。
  “笑什么？”她问。
  “小岚，如果有来世，你想做什么？”他说。
  小岚想了想，”不知道，你呢？“
  他看着远处的那颗树，“我想做一棵树，百年老树，长在你家的院子里，就算你把我砍了拿去做椅子，明年我还是会长出新的枝芽。”
  “我才不舍得砍你做椅子，我要留着冬天为我挡风，夏天为我遮阳。”小岚从后面环着他的胸膛，俯身把脸颊贴着他的脸颊。
  远处，碧海，蓝天，晚霞，绿树，遥相辉映。
  “你看这景色多美啊，我从来都没见过。最美的景色，最美的人，我都拥有了。”柯洋脸上露出欣然的笑意。小岚看着他的笑脸，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记忆中最美的景色是家乡的那片海，可惜已经好久没看到了。”他说。
  “小岚，你再给我读一首诗吧。”她曾经给他读过的《你是人间的四月天》，他一个人看了无数遍。
  “好。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
  足下的土地。”
  如果来生还是今世的重复，我愿做你旁边的那株木棉花。
  柯洋离开的那晚，风雨交加，小岚看着他闭上了眼睛，心脏停止了跳动。柯洋被推走了，她听到外面柯洋的母亲在哭。她一个人默默坐在柯洋病床旁的地上，哭了好久，天亮了又暗了，暗了又亮了，她哭到浑身无力，没有眼泪，还依旧坐在那里。最后，她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被带出病房的，那段时间的记忆里只有一片黄沙，什么都看不见。那一片浑浑噩噩的记忆中，连她的哭声都没有。
  她重新意识清晰是在柯洋被火葬的时候，她看着远处升起的火焰，好像一下子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拼命的朝着他的方向扑过去，声嘶力竭的大喊他的名字，旁边的人死死的拖住她，她只能拼命的大喊：“柯洋！柯洋！”她用尽全部的力气拼命的挣扎，拼命的喊。她知道，如果她不去拉住他，他就真的永远消失了。
  （两年后）
  那年冬天，她来到了柯洋的家乡大连。他的墓离海很近，她记得他曾说想再看一看家乡的大海。
  在她来之前，已经有人放了鲜花，那天是柯洋的生日，谁会记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