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旧人模样

    还有不到八个月就步入高考，晚自习的班级里，有的人就像整日忙于采蜜的蜜蜂坐在位子上学习，有的人就像脱了缰绳的野马打打闹闹，还有的人就像沉睡了上千年的干尸一动不动……
    诗韵想把心思全部放在学习上，可是只要一想到曲阳，她就情不自禁地发呆，然后陷入沉思之中。
    连漪正在做数学题目，无意间看到诗韵正单手托腮，眼神呆滞，看样子是在发呆，于是，她悄悄移开身子，猛然搂住她的肩膀说：“想什么呢？”
    “哦，我没想他。”诗韵心虚了。
    “我可没说谁！”
    诗韵愣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还没放下吧。”连漪的语气中饱含关怀，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劝解她。
    “只是突然想到了而已，没事。”诗韵的眼中掠过一丝彷徨。
    “呐，”连漪缓缓地松开手臂，笑着说：“我们一起做题目吧！”
    “嗯！”诗韵点点头。
    两个人正津津有味地讨论着数学题目时，连漪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我看一下短信。”她打开手机，没想到是白明发来的短信，屏幕上显示：“嘘，看你右边的窗户！”
    “怎么了？”诗韵问。
    “没事，你先做题吧。”
    “哦……”茫无所知的诗韵转过身去继续做题目。
    连漪轻轻地转过身，看见上半身露出在窗外的白明，一脸阴笑的脸差点慎死人，她不知道他张臂比划着什么，嘴巴里还不停地轻声说着，连漪连忙转过身看诗韵，她还在做题目，于是站起身移步到教室外，她动作轻捷，可刚关上教室的后门就被白明一把拽到墙边，说：“到这面来，别被其他同学看到了。”
    “那你就不怕被值班老师看到啊？！”连漪靠在墙壁上望着眼前的白明，心里面突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放心吧，我发现这几天的最后一节晚自习，值班老师都不会过来巡查。”
    “哦……说吧，找我什么事？”
    白明立刻从手中的塑料袋里取出三个不同颜色的孔明灯，笑着说：“你去叫上诗韵，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操场放孔明灯许愿祈福吧！”
    连漪踢了一下白明，说：“你喜欢诗韵就不要这样遮遮掩掩的，无论做什么事，还是有什么话，你都应该亲口跟她说啊。”
    白明静默片刻，没看她的眼睛，“连你都看出来了。”
    “我能看出来有什么用……”连漪看着白明的笑容渐渐消失，忙答应道：“好啦，我帮你叫上她就是了！”她的心在流泪，没有人知道她的喜欢白明，她也不会让别人看出什么来，在别人的眼里，他们仅仅只是好朋友。
    “好！”白明刚刚消失的笑容瞬间回到脸上。
    “要不你先去操场等着我们吧，我待会就叫上诗韵一起去操场找你。”连漪提议道。
    “嗯，那快一点。”
    连漪点点头，心里有些不安，在准备转身回班级里的那一霎那，她突然叫住了刚走出一小步路的白明，压低嗓音问道：“你今晚不会是要表白吧？”
    白明使劲地摇头来证明他只是想和她们放灯许愿。
    “哦……”连漪挥手让他离开，转身走到班级后门，从小窗口中看到同学们都在安静的学习，于是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朝诗韵移步走去，压低声音说：“跟我出来。”
    诗韵愣住片刻，疑惑地问：“干嘛呀？”
    “有好玩的，跟我来吧。”
    “去哪儿？”诗韵略犹豫，心里早已是一连串的问号。
    连漪没有解释就把诗韵从座位上轻轻地拉起，说：“跟我走就是了！”
    诗韵没有再多问什么，连忙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跟在连漪的身旁，一路上都是牵着手，走到一楼楼梯出口处时，满心疑惑的诗韵终于忍不住问道：“连漪，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操场！”连漪坦白地回答说。
    “操场？”诗韵重复了一遍，虽然不知道是去干嘛的，但她现在想知道，也就没再问。
    逃出教学楼后，连漪拉着诗韵的手一路狂奔到操场，两个人同时看到了正静静地坐在跑道边上的白明。
    “白明也在这儿啊。”诗韵说。
    “嗯！”
    白明闻声抬头看见连漪牵着诗韵的手朝自己走过来，连忙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高兴地说：“你们来啦！”
    “来了。”连漪答道，抿了一下唇，看着诗韵那双疑惑的眼神，于是笑着对她说：“是我想带你来操场放孔明灯许愿的！”
    “不早说，还搞得这么神秘。”
    白明和连漪对视一眼，忙转过脸来对诗韵说：“连漪想给你一个惊喜，我只不过是帮忙买来而已。”
    “哦……”诗韵轻轻一笑，脸上一副追忆的模样，“记得第一次放孔明灯还是小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放的呢！”
    “那已经过去很久了。”
    “嗯。”诗韵轻轻点头。
    白明从袋子里拿出一只大红色的孔明灯给诗韵，自己和连漪也都是红色的，接着又从袋子中取出一支笔递给诗韵，“给你！快写下愿望吧！”
    “嗯！”诗韵接过笔，然后蹲在地上，写出‘都要幸福’四个大字，紧接着站起身将笔交给了连漪，看着她在孔明灯上写下“永远在一起”五个字，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调侃道：“你这是希望和谁永远在一起啊？是不是我们？！”
    “你说嘞，”连漪没把话说完，就把笔递给白明，说：“给，我要看看你会在上面写什么！”
    “我的愿望有很多，写不完，也写不下，所以我就不在上面写了吧。”白明在撒谎，他哪有那么多愿望，恐怕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诗韵有一天能够喜欢他吧。
    “真的不许愿了吗？！”诗韵问。
    “不了……”白明笑着摇摇头。
    连漪故意嘲笑说：“真是个贪心鬼啊！”
    过了一会儿，白明支撑好孔明灯，诗韵和连漪的也已弄好，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先是帮诗韵点燃，然后是连漪，最后才是自己的。
    看着孔明灯慢慢膨胀起来，连漪看着他们两个人说：“我们三个人同时松手！”
    诗韵和白明都笑着点头答应，“一二三，飞咯！”
    三只孔明灯悠悠地飘向夜空中，然后越飞越高，诗韵看着越飞越远的孔明灯，忍不住双手合十，微闭上双眼，想着自己的愿望一定要实现。
    白明看着慢慢消失在夜色中的孔明灯，他缓缓转过脸来，凝视着诗韵的脸庞，心中既欣喜又有点不舍，还隐隐藏着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这或许也是他们生命中珍贵的时刻……
    第二天的早晨，天气清冷。
    回忆如一艘小船，静静划过记忆的海渊，荡起阵阵涟漪，让人忘不掉时间。班级里的人都像是发疯似的在背书，当然，往常也是如此。
    有着“黑脸杀手”著称的教导主任突然出现在诗韵班级的前门口，他有着一张黝黑而粗犷的脸庞，身材却并不魁梧，但也难掩身上的强大气场。
    “白明！”教导主任厉声喊道，目光如炬。
    全班顿时鸦雀无声，纷纷放下手中的书本，抬起头看向他。
    白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表情无辜地望着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迈开脚步走到讲台前，说：“有巡视的老师向我反映说昨晚有人看到操场附近升起孔明灯……经过我的调查，我在教学楼的摄像里看到昨天晚自习的时候，你手里提着东西走出教学楼，并且朝操场的方向跑去，孔明灯是不是你放的？”
    白明沉默片刻，站起身回答说：“是我放的。”他的语气平淡。
    连漪和诗韵面面相觑，然后转过头来看向白明，她们的心里也着急起来，不知道教导主任会如何惩罚他。
    “学校是不允许放孔明灯的，这个你不知道吗？”
    白明摇摇头，笑着说：“不知道。”他并没有撒谎。
    “在11年的时候，有两位女同学偷偷在教学楼后放孔明灯，不料被风吹到三楼的自习室里，差点烧伤同学，酿成火灾，如果有人出事的话，谁负的起这个责任！”教导主任述说道。
    全班同学听到后都瞠目解释，呆呆地看着讲桌前的教导主任，他们不知道学校还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自那个时候起，学校就开始禁止学生放孔明灯！”教导主任紧接着又加上一句。
    白明低下头，他面无表情，没有说话，或许是在低头表示认错，或许是在刻意躲避着什么。
    “距离高考的时间还不到八个月，怎么就不能安心的学习呢！”教导主任的眉宇间掠过一丝无奈，继续问道：“白明，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白明的眼神坚决，忙抬头回答：“没有别人，只有我自己！”
    “你一个人去放孔明灯？”教导主任不禁怀疑起来，“我不相信，到底还有谁在那里？”
    诗韵和连漪在犹豫要不要站起来承认，她们担心白明会被学校记过，更不想让他一个人担责。
    “真的没有！”白明意志坚定。
    教导主任气愤地拍了一下讲台，桌上的粉笔灰瞬间被扬了起来，他的双眼紧盯着白明，然后走到教室后面，带着警告的语气说：“你是想被记过的吧？”
    听到白明会被记过后，连漪和诗韵连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主任，还有我……”
    全班的几十只双眼都盯在她俩的身上，教导主任转过身去，眼神中带着不解，生气地说：“你们俩先出去，到门口站着！”
    “这……”白明刚要说话就被教导主任给瞪住了，他忍不住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诗韵和连漪都觉得自己可以心安一点，连漪朝后看了白明一眼，悄悄伸手摆出一个OK的手势，示意他不要担心她们，紧接着便与诗韵一起走到班级外，靠墙立在门口处。
    见她俩站在班级门口后，教导主任的脸色一沉，双臂抱在胸前，对全班同学说：“没有哪个学生能逃出我的手掌心，犯错就得承担后果！”紧接着转过身来看着白明说：“竟然还对我撒谎，嗯？”
    白明心虚地低下头，没有说话。
    教导主任立足片刻，眼神微微一滞，然后从白明的课桌上拿起五本书摔到他的面前，说：“你也出去站着，就把这些书本放到脑袋上面，小惩大诫，不罚你们就难以服众，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许再犯！”
    “哦……”白明心里明白，这样的处罚，其实并不过分，只是连累到了诗韵和连漪，他将书本放在头顶，两只手放在上面固定住，以免书本滑落到地面上。
    连漪扬起眉毛，侧脸望着从教室里顶着书本走出来的白明，忍不住偷笑，就连诗韵看到后都忍不住低头笑着。
    “我来陪你们了。”白明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诗韵旁边站着，继续说：“不好意思，连累了你们。”
    连漪弯下腰望着白明，对他挤了一下眼睛，小声地说：“放孔明灯的的主意是我出的，你没有连累我们。”
    白明顿了顿，突然想到他们昨晚放孔明灯时说过的话，他抿嘴一笑，没有说话，心里很感激连漪没让自己的谎话在诗韵的面前说破。
    这时候，只听教导主任对全班同学大声说道：“大点声背书，都不想考好大学啦！”
    班级里瞬间沸腾起读书声。
    教导主任像一阵疾风似的从教室的后门走了出来，没看他们一眼便扬长而去，站在前门的呆呆地望着“黑脸杀手”，白明则像个孩子似的朝他离去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
    作为惩罚，三个人被罚站在教室外已过去一整天的时间，他们无法进班级听课就只好把书本拿出来看，连漪累得转动脖子时，突然看到语文老师——他们的班主任正朝班级款款走来，她迅速收起书本，碰了一下诗韵，小声提醒白明：“快站好，班主任来了。”
    诗韵将书本拿在手中，双手背在身后，白明瞟了一眼班主任，却意外的碰到他的视线，他忙把刚看的书连同需要顶在头顶的书一起放到脑袋上面，然后腾地站得挺直起来，做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你们晚自习跑去放孔明灯，现在倒是知道学习了？”班主任的双足停在他们面前，表情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主任让我来转告你们……”
    三个人都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教导主任想让班主任转告些什么。
    班主任轻咳一声，继续说道：“你们都进班里学习去吧，毕竟离高考的日子不算多，以后不许再犯错！”
    诗韵和连漪相视一笑，白明立刻把书本从头上拿下来，紧紧地抱在怀中，“那我们现在可以进班级了吗？”
    班主任点点头。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走进班级里，诗韵刚要坐下就被班主任叫住了。
    “诗韵，你过来一下！”
    “哦……”诗韵抬头看到班主任正看着她。
    白明和连漪面面相觑，疑惑地看着她随班主任一起离开教室门口。
    诗韵的心很平稳，暗想着“惩罚已过，我又没犯其他的错，应该没什么大事吧。”她紧紧的跟在班主任的后面，一起进了大办公室里。
    班主任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拿起桌子上的一张单子，笑着对诗韵说：“帮我把这个送到行政楼三楼的办公室，找刘主任，交给他。”
    诗韵顿了一下，双手接过单子，笑着答应：“好！”
    “现在正好是下课时间，别耽误第三节课，快去快回吧。”
    “知道了。”
    诗韵快步走出大办公室，心情也顿时舒畅起来，唇边带着笑意，心想“从后门出去，后门离行政楼更近一些。”
    走过一楼走廊的拐角处后便是教学楼的后门，她高兴地走了过去，没想到曲阳和林溪两个人正在后门口处站着聊天。
    诗韵惊得往后退一小步，脸色突然变得木然，唇角的笑意也消失不见，她像个无法见光的小鬼似的躲在墙壁的拐角处看着他们，虽然不知道两个人能在聊些什么，但从行为表情来看，他们有说有笑的，聊得很开心，看起来也是十分甜蜜的样子，“他们真好！”诗韵在心里想着，拐角的墙壁被她的手指抠掉一层白石灰，掉落在地面上。
    诗韵总是欺骗自己的心，说自己早已释然，可是当看到他们亲密无间的样子时，她的心忽然很痛，如揪心一般。她落寞地低下头，眼睛里泛着泪光，一路小跑到前门出口处，她清楚的明白他从一开始就不会属于她，他也从未属于过她，这只不过是她一个人的舞台剧场，可纵使没有观众捧场，也要把人生这出戏演得出彩啊！
    “喜欢又不一定要在一起。”诗韵竭力安慰自己，心如刀割的痛苦在慢慢消逝，或许毕业之后连偷偷看他一眼的机会也没有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一个人能得到幸福是件好事啊，只是她的幸福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