旃罗含

第33章


可Mark的力气比金金大,横推竖拉,力逼着就要夺走。金金索性把酒瓶往地上一扔。只听“咣铛”一响,路口风急,空气中顿时溢满酒香。  
  Mark的手举在半空,既不伸出去,也不缩回来,像是脑袋里的弦被什么东西浸泡松了,反应一时跟不上眼前变化的速度,仍然没弄明白好端端的酒怎么就洒了一地。等了几秒钟时间他才叹出一口气,缓缓走到路的最边缘,靠着行道树,整个人倒身坐下。金金走上前,关切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看你今天人就不对劲。不能告诉我吗?”  
  远远的路灯照射下,Mark就像是个受了什么委屈的小孩,埋着头,半个脊背靠在树的根基上。凄空的黑夜像一床巨大的棉被。连树上的叶子被风吹过,发出的都是催人入眠的旋律。  
  Mark嘴里咬着舌头口齿不清地说道:“小阿福诊断书出来了。他得的是爱滋病。”  
  “谁是小阿福?”金金话才一出口,就有些后悔,觉得不该顺着他的话问下去,隐隐觉得里头有自己不想知晓的事情。  
  “小阿福你都忘了?当初不是你带他出道的吗?以前我们一起在人民广场喷泉对过蹲点的时候,不是一直就是小阿福帮我们把风的吗?”不知Mark的眼神恍惚去了哪里,金金在他的眼里似乎成了另一个人。他继续说道:“现在他也能干了,人长大了,会自己揽生意了。不过我总是跟他讲,你稳着点,别老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做什么事情都沉不住气,心里头老是烧着火似的,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没什么真家伙,看着你那嫩相就要欺负你。可他偏不听,为他好跟要害他一样。现在尝到苦头了吧。‘老标杆’介绍的生意他也去接,那是个什么货色,能有好事轻易到别人手里去?结果就成今天这样了。小阿福和一个外国鬼上床。才一个月不到就浑身上下不自在起来,怀疑自己得了什么不干净的病,现在去医院一查才知道是爱滋。叫人看着恨也不是骂也不是。”  
  金金不等他把那些污七八糟的事情讲完就走到一边,独自扇手吹风去了。  
  Mark站起身想要拉住他,一个踉跄没站稳,又坐了下去,说:“你怎么走了呢?”  
  金金不理他。站着生了一会儿闷气,拍死了两三只蚊子,然后转身,走到迷迷糊糊的Mark身边,问:“你现在还经常去人民广场吗?”  
  Mark半睁着眼,回答了一句:“收心了。”  
  金金心里暗道:“这还差不多。”  
  Mark话没说完,又接着讲:“只有憋不住想他们的时候才偶尔回去个一两趟。”  
  金金立刻脸色阴沉,牙齿咬得“咯咯”直响,骂道:“没人性的东西。”于是转身,车也不管,人也不顾,抬腿便走了。一个人在马路上赌着气淅沥哗啦地乱闯。也不知走了多远的路,天色还是乌漆抹黑一片。路仍是笔直向前不见尽头,连个拐弯岔道都没有。  
  金金只顾一个劲地往前走,冷不防眼面前横出一条黑影,把他唬得厉声尖叫起来。原来从路边野地里窜出的是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在金金面前立定。这猫有双诡异的黄色眼睛,他见金金叫得这么大声也不慌张,轻轻迈开前腿,慢慢蹑着步子。边走边转动脖颈,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金金。金金定了定神,发觉这猫爬动的姿势竟像是个人在走路,不禁寒毛倒树。心里念道,这是什么鬼地方,一直走下去还指不定会撞到什么东西。于是他赶紧回转身,走了和刚才差不多同样长短的时间,回到Mark身边,这时Mark已经睡熟。  
  金金看着他沉睡时一张俊秀的脸庞,心头一动,推醒他,轻声问道:“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  
  Mark醉梦里醒来,揉了揉眼睛,呆滞了半天,反问道:“你是谁啊?”  
  金金怔住,一时间神志也跟着迷糊了起来,脑子里打了三四个格愣才站起身,抡起一脚踢在Mark的屁股上。Mark倒也不觉得疼,醉笑了两声,翻身又睡了过去。    
  旃罗含 第十三章(3)    
  长夜露重,就这样闹了整整一宿,第二天回到家里金金就禁不住病倒在床。  
  热汤暖药地在家静静地调养了几天,这才渐渐回复过来。  
  天气是殷殷实实地凉了下来。树上的叶子几乎快要精光落尽了。每家每户都开始换衣添褥,准备着手过冬。  
  大街上人们穿衣的色彩也从艳丽转向暗淡。人走在路上,脚下全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步调,被风吹着,都恨不能一时飞起来,快点回到暖和的家里。  
  小可这时已经把家中的旧窗帘全部换成了崭新的花棉布。床罩被子枕头也都换上暖色调的布料。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医院里忙进忙出,家里就像是个废弃的临时仓库,许久没有人来打理了。  
  段哥出院的日子,小可提前一天就在家里忙活开了,该收拾归置的全都各就其位。  
  换枕套的时候,小可忽然摸到一个硬硬的物件,伸手探摸才发现,原来是段哥生日的时候他藏在枕头底下的生日礼物,还没来得及拆封。小可把他仍旧放到新的枕头下面,继续打扫其他地方。  
  第二天沈赫和小可帮段哥结清了所有住院费用,然后把他带回家。沈赫坐在出租车的前排,小可和段哥坐在后座。小可的手挽着段哥的胳膊。沈赫有意无意地从后视镜里望着他们俩。  
  猛然一个急刹车,座位上的四个人同时往前扑顿。沈赫抬起头的时候正巧看到小可在反光镜里也正对着他看,于是尴尬一笑把目光瞥向其他方向。  
  这天晚上段哥在枕头底下摸到了小可送的生日礼物。  
  拆开包装打开看时,里面是一个钥匙形状的足金挂件。应该是小可特意叫工匠打造的。段哥仔细端详,发现这钥匙留白的地方刻着“二零四”三个数字。这时小可已经在他的身边睡着了,忙了一天,累得头一靠枕就眼皮发沉,一眨眼工夫就进入了梦乡。段哥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下去。小可在睡梦里皱起眉头,用左手在眉间无力地抓挠了两下。  
  清早醒来,小可揉眼伸腰,发觉段哥不在身边,于是下床到其他房间寻找。段哥正在厨房里煮牛奶。小可笑着走过去从背后悄悄搂住段哥的腰,什么话都不说,把头紧紧地贴在段哥的后背上。  
  段哥会心一笑,举手缓慢地转过身,说:“回床上去吧,等会儿着凉了不是闹着玩的。我这里马上好了,早饭送到你床边来。”  
  小可踮起脚尖,在段哥的脸颊上用力吻了一下。然后一步蹭不足三寸回到卧房,“哗啦”一下掀开被子,弓身钻了进去。  
  蒙进被窝等早餐的时间里,小可忽然想到了沈赫。想起他的时候,小可叹了一口气,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天花板。  
  段哥住院的时间不算短,沈赫几乎请了全假陪在床边。  
  医院的病房里严禁吸烟。这段日子沈赫每回烟瘾上来的时候就远远地离开住院大楼,躲到一个墙角边点上一支香烟,低着头猛吸一口,然后缓缓喷出一团云雾。从段哥病房的窗户望下去,一个顺势的角度正好能够看到沈赫抽烟的地方。每回沈赫歪着头扳动打火机的时候,小可总会站在窗户边不声不响地临视着他。  
  沈赫是个能把烟抽得非常帅的男孩子。抽烟的时候,他的眉头紧紧锁着,一吞一吐之间像是在冥想着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沈赫抽完一根烟便会朝段哥病房的位置抬头仰望。每当他快要抬起头的一刹那,小可都会诚惶诚恐地躲到窗帘后头,一只手掩着帘子的下摆,另一只手下意识地伸到背后抚摸发端的小辫子。等了片刻时间之后,再往下看一眼。这时沈赫或者已经掐灭烟头离开墙根,或者有时他仍会接着抽第二根烟。  
  第二根烟所用的时间通常比第一根短,不到五分钟沈赫已经走进大楼,蹬上楼梯。推开房门,看到小可仍守在病床边。  
  床头倒挂着的药瓶中正有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地往下坠,通过针管全都溶解在段哥的血液里……  
  等到段哥端着早餐来到床边的时候,轻轻撩开被子一看,小可闭着眼睛已经又睡着了。  
  段哥放下早饭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坐在沙发上,随手翻了翻茶几上不知什么时候的报纸——没有特别吸引人的版面。接着他又右手托扶着下巴,盯着墙上小可的“眼睛”发了一会儿呆。记得这些黑白的特写照片全是在北京的时候,段哥亲自帮小可拍摄下来,带回上海挂在墙上当作念想的。如今一晃已经过去两年了。  
  段哥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思索着似乎镜框的颜色有些陈旧,需要再重新去配一幅架子。  
  他闭上眼考虑该给这双眼睛配一副什么颜色的镜框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两年前一桩有趣的小事。想着想着,便不由地笑了起来。  
  那时应该是春天发生的事情。  
  “天籁”酒吧举行了个化妆舞会。所有进场的人一律被要求戴上面具。  
  建议面具最好是全罩脸的款式,彼此互相只能看到对方的眼睛和嘴巴上说话的空隙。为了增加乐趣和神秘感,跳舞玩乐的时候规定最好不要把面罩摘下来,等到舞会高潮的时候,由主持宣布,才统一揭开面具。  
  当天晚上段哥也邀请沈赫来参加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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