旃罗含

第23章


  
  金金已经记不得有多少个早晨是在旅馆的房间里醒过来的了。每回起床的时候头总是晕晕的,记不得睡在身边的人是谁,也不知道怎么称呼。有的在打鼾,有的半睁着眼睛,各式各样的睡姿都有。金金记得最夸张的一次,他醒过来之后发觉睡在边上的那个人光光的一张脸上竟然没有长眉毛,把他吓得当场就尖叫起来。后来才知道,这个人是天生眉毛比较淡,修剪过之后又用眉笔描深了轮廓。谁想到晚上睡下去之后左蹭右磨,大半夜下来把眉笔的颜色全部抹光了,白天醒过来对着太阳光一看就像是活脱脱被人拔光了眉毛一样,所以才把金金吓了一跳。  
  每次一夜情结束,临走的时候金金总是说:“以后保持联系。”然后转身就把手机号码给删除了。  
  金金在床上的时候没有固定的喜好,总是随着心情,有时比较主动,有的时候又会显得很被动。  
  他不刻意去比较所有上过床的人谁的“功夫”最好。大体都是差不多的水平,连前戏后续的过程也很雷同。  
  只有一个晚上的经历让他觉得与之前感受过的任何一次都有所不同。  
  快感的体验就像昙花的夜放,往往都是不期而至的。  
  圣诞夜Mark把他放倒在床上拼命地与他交合,金金几乎在不该达到高潮的时候一下子就迸发了出来,肾上腺分泌了过多的激素,他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晕死过去。  
  那一夜之后,他又和Mark开过几次房间,可是像这样热烈的快感却再也没有出现过第二回。  
  金金认识Mark以后,沈赫曾经劝他:“不要和那个MB走得太近,如果只是玩玩的话也别陷得太深。跟你讲过,渔场里混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好货色,随便交个点头朋友倒还算了,要是真和他们谈感情是要谈出事情来的。”  
  金金很反感沈赫总是讲这样的话,于是回应道:“当过MB的人怎么了?我以前也还卖过呢。圈子里面也不见得有多少干净的纯种。少再提他以前什么渔场不渔场的话了,要不是好人,我和他一起霉掉烂掉,反正不会把你拖下水就是了。”  
  沈赫见惯了金金的脾性。越是不让做的事情他越是起劲,和谁都像是有意过不去似的。  
  于是沈赫就此打住,不再提起这事。  
  其实沈赫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很有自信。什么事情只要经他扫过一眼,基本上就可以八九不离十。平时在马路上,谁是直人谁是Gay他走过身边就能立刻分辨。只是有许多事情即使看穿了也不用点穿,不关己事不开口。  
  记得圣诞夜“天籁”酒吧的派对活动上,沈赫在花园洋房的院角碰巧撞见了Mark正在和一个男孩有说有笑,两人的眉宇之间神情暧昧,像是非常熟络的关系。  
  沈赫走过他们身边,Mark正好转头看见,四目交错,顿时Mark的脸上现出尴尬的神色。  
  沈赫没有跟他讲什么话,只是望了他一眼,眼神里的意思仿佛是在说:“你小子好自为之。”  
  Mark立即低下头,转过身,下意识地藏起掩耳盗铃的神情,举手投足都别扭起来。  
  沈赫懒得再看他,抬脚向酒吧正室走去。  
  那以后沈赫对金金和Mark的事情就不再多加劝阻了。有些事情必定要等自己尝到了滋味,才知道酸甜苦辣。    
  旃罗含 第九章(3)    
  即使偶尔听见别人说起他们俩,沈赫也只是秋风过耳,不置一评。  
  一次在酒吧里,翡翠说道:“金金真是个怪人。上一回他拖住我,硬是要我评一评他和Mark谁长得帅。我故意为了让他开心说他帅,谁知他竟不乐意了。磨缠了半天,我改口说Mark帅,他这才罢休。要是换了我,谁要是说老孙比我长得好看,我定管是要跟他翻脸的。”  
  沈赫紧坐在翡翠的右边喝酒。  
  可是看他缄默的神情,似乎对这样的事情从来都没有任何看法。  
  段哥和小可那天也在酒吧里坐着。  
  段哥道:“要说起样貌长相,圈子里像Mark这么登样的倒还真是不多,更难得他的身材也是出类拔萃的。这坯子不去拍戏当演员真是暴殄天物了。只是他那脾气性格我总觉得有点怪,和谁都合不到一块儿似的,也就只有金金能迁就他。”  
  小可笑着说:“你这话讲得不全。夸他人长得帅,这个大家公认。可是说到身材,他身材再好能有翡翠姐姐的好吗?”  
  翡翠听到小可这话心里十分受用,嗲嗲地笑了起来,却故意说道:“他那一身肌肉连衣服都要撑破掉了,我这么小的身架子怎么去和他比?根本就不是一个类型的。男人和女人怎么能放到一起比呢。”  
  段哥插嘴道:“我说翡翠,你老是这么双兔傍地走,忽男忽女的。到底该把你归到男人里头去,还是归到女人里头去呢?”  
  翡翠单手支着下腭,笑道:“看你平时一副博古通今,学贯中西的样子。原来你也有不明白的时候。我来问你,你对玉石有没有研究?古代人家对玉石的区分是很有讲究的。论起什么形状、质地、品位、年代,每一种划分都可以评出个三六九等来,而且每种区分都各有各的称呼和级别。这且不去说它,单单就是颜色上的差别都很有学问。古代的人管红色的玉叫‘翡’,绿色的玉叫‘翠’。有句话叫‘红男绿女’,你总听过吧?都说是人如其名,那么你倒是自己去琢磨琢磨,我翡翠一半‘翡’一半‘翠’,一半红一半绿,到底该算是男还是女呢?”  
  话语声定,把边上的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临了才发觉说了这一通废话,结果讲了就和没讲一样。  
  圈里的“假名”大多是由网络上的昵称化下来的。合并同类项、取其意、化其音,然后找个贴切的意思,便成了互相之间的称呼。它们的作用仅仅是一个代号,没有多少人会去细究字面底下的含义。翡翠自己也忘了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被人叫作“翡翠”的。  
  久而久之,连本来的名姓都模糊了。  
  猛然间若是有人喊她的本名,她肯定要过上好半天才能反应过来。但是好在现如今除了公安局和档案处,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人知道她的本名了。  
  翡翠在大街上闲来无聊,心血来潮在一个算命的摊位前坐定,央托面前这个戴着墨镜的瘦小老者替她算上一卦。  
  老者问她要了姓名和生辰八字,盘算了半晌,然后缓缓地开口,煞有介事地说道:“小妹妹我说这话不怕你恼了。上辈子你是个妖孽,这一世是来受罪还债的。”  
  “是什么妖精呢?”翡翠不怒反乐,饶有兴致地打听。  
  “是一只修炼得道的白骨精。”  
  翡翠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然后立即大笑起来,合掌前俯,矫笑不止,好半天才歇下来,说道:“我还以为我是只狐狸精呢。”  
  那老者满脸神色深藏不露,道:“你不是狐狸精。狐狸精转世成了你一个好朋友的姐姐。你们注定此生有一肩之缘。”  
  翡翠莞尔一笑,悠悠起身,扔下两三枚硬币,转头离开。  
  细细想来,已经许久没见过宋晓君了,不知这一阵子他过得如何。  
  宋婷婷不舒服的日子逐渐增多,时常请假在家。宋晓君鞍前马后地帮姐姐跑医院走药房,总是姐姐想到要什么了,他就去买来。  
  但是宋晓君却始终没有鼓起勇气来问她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真的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吗?”  
  宋晓君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姐姐的心思。以前小的时候两个人无话不说,大了以后却各自怀揣着不愿诉说的心事。生活在一处的姐弟俩像是分别存放在不同容器里的两株植物一样,各人开各人的花,各人结各人的果,偶尔在视线中重叠在一起也完全没有切实的交集。  
  宋婷婷经常坐在床边,呆呆地出神。  
  有一回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问宋晓君:“你在大学里应该有女朋友了吧?”  
  宋晓君很干脆地回答:“没有。”  
  “那在外面有没有认识什么要好的女孩?”宋婷婷继续追问。  
  “没有。”  
  “哦。那就算了。反正现在年纪还小。”  
  说完宋婷婷接着出神想自己的心事。  
  心事这东西不是想了就可以减少的,相反只会增加。但有些事情不由自己做主,思绪像是套在一个巨大的磁场里,转着转着就拨归同一个方向了。宋晓君也有心事,但不像宋婷婷怀里装着孩子,沉甸甸的心事一目了然。  
  春天时暖时凉的天气让人懒得呆在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穿的衣服一会儿多了,一会儿又少了,总也拿捏不准天气的变化。浮躁的情绪在空气里游荡,先是虚无飘渺的感觉,接着便实实在在地砸到每一件事物的头上。周遭的东西全都由内而外变得莫名其妙。平时它们因为熟悉而被忽视,这时又因为忽视而在蓦然之间显得惊心动魄。    
  旃罗含 第九章(4)    
  宋晓君把散落在时间里的记忆拼凑在一起,静坐着,渐渐地便想起了一个人。  
  最先浮现出来的是那人的自我介绍。  
  在教堂的长排坐椅上,他温文尔雅地说着他自己这个人以及他身边发生的事情,虽然都是些细琐零碎的小事,但听着却一点也不觉得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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