旃罗含

第17章


它们的意义分别代表生命、复原、太阳、自然与宁静、和谐、以及灵魂。  
  整座酒吧从里到外泛着一股琉璃的暗香。设计的理念以“彩虹”作为大的背景。空间的分割按着传统的彩虹色泽,层次分明地区隔出七个区域。赤色的“丽舍”;橙色的“迷廊”;黄色的“摇池”;绿色的“莹轩”;青色的“幽榭”;蓝色的“缘坊”;紫色的“香阁”。每一色块既独立成阵,又浑然一体,每个地界的分隔处,都悬一块桃木或倚一格暗石,上头镌着名目提款,用的都是隶书。仿古的摆设,红木的吧台,柔拖的幔帐,以及玲珑的流苏,装潢摆设处处透着古色古香的中国风味。所有的颜色都是比照色谱,再减去两分,按着尺寸地步,细点慢推,精工作出。  
  “彩虹”酒吧命名的立意不仅在于同志风俗的惯例,更有其他讲究伏在字眼底下。彩虹集众色于一体,色多而不杂,美而不妖,纯而不寡,艳而不腻。  
  并且彩虹也是唯一除“色”无他的物体。它无声无息,无暖无凉,无嗅无味,无轻无重,无厚无薄,甚至没有实在的形体,单纯到仅仅为了表现色彩而存在。  
  宋晓君第一次踏进“彩虹吧”是圣诞节举行舞会Party的时候。  
  他穿一身亮橙色的滑雪衫,脖子上缠了一根雪花图样的围巾,头上稍稍抹了一点啫喱水,与金金约好碰头共赴舞会。  
  上海已经好些年没有降雪了,天气预报年年都说是暖冬。触摸不到实实在在的寒冷,心里便有些发虚,做什么事情都底气不足的样子。  
  宋晓君在去酒吧的路上感到胸中忐忑。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平安夜街头到处是欣喜欢笑的路人。饭馆商店的生意出奇火爆。玻璃窗上全用喷雾状的粉粒撒着“Merry Christmas!”的字样。考究一点的地方还在门口安放了缠绕灯珠的圣诞树。  
  圣诞的歌曲夹裹着肆无忌惮的笑声,像是一路急驰的撒水车,溅得满世界都是。  
  懂得配色的行家大多不愿用红色直接配上绿色。特别是浓烈的大红和深沉的墨绿,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乡气。然而圣诞树的绿搭配上圣诞花的红却能组合成出人意料的视觉效果。这混合的色调里既有庄重,又有欢快,既有宁静,又有喧闹。并且不在这样的节日里也不能充分展现到极至。铺展在眼睛里的一切都是恰如其分的。正如这舶来的繁华一样,有紧有弛地张扬着,该收敛的一分不露,该挥霍的则使尽浑身解数。  
  宋晓君不紧不慢地跟在金金的身后。  
  过节的日子照理要把不开心的事情通通忘掉。  
  可是最近姐姐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耳濡目染久了,连宋晓君也跟着一起没精打采起来。  
  一开始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姐姐的身子也像心情一样一天不如一天,老是不明原因地头晕,呕吐。宋晓君偶尔从学校回家,看到姐姐的时候,她的脸色总是很差。  
  后来有一天姐姐从医院检查身体回来,宋晓君趁她不注意偷看了她的病历单子才知道原因。  
  原来姐姐竟然怀孕了。  
  医生的字迹写得龙飞凤舞,又全是些专业的术语,宋晓君歪斜着脑袋研究了半天总算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时姐姐已经不声不响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病历单从宋晓君手上被一把扯了过去。  
  姐姐的神情冷漠,既不生气,也不惊慌,淡定地看着宋晓君,然后一边折叠病历一边说:“医生关照我要多注意休息,我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  
  宋婷婷说话时的语气就好像是在讲述一件与她浑身上下没一点干系的事情。说完之后随手把病历卡扔在一边,又忙别的事去了。  
  宋晓君是个敏锐的男孩。他很快察觉出了这件事情在姐姐身上产生的变化。  
  从那天以后他便隔三岔五地往家跑。在学校一空下来就收拾东西回家陪着姐姐。  
  在家的时候,他的眼睛一刻不离姐姐的左右。有时是借着看书的样子打量她,有的时候用眼睛的余光瞄着她。  
  宋晓君觉得姐姐做每一件事情都在屏住呼吸隐忍着什么,那样子就像是一座心有不甘的火山,慢吞吞地喷吐着无形的山灰。他担心姐姐随时会把积压在心底的不快一下子爆发出来,做出莫名其妙的举动。  
  然而一切风平浪静。姐姐买菜,烧饭,洗衣,看书,像往常一样内外操持,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安静平和。  
  不过宋晓君总觉得还是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当他一脚踏进“彩虹吧”的大门时,有一瞬间懵住了。一种强烈的感官刺激直奔眼球而来。 因为光线反差的缘故,这一脚踏入竟有落空的感觉。  
  酒吧迎门进入便是一块抬高的表演舞台,上面正有四五个清俊漂亮的男孩围绕着钢管道具翩翩起舞。这些男生看长相都有点东南亚那边的风味,身上已经脱到所剩无几的地步。    
  旃罗含 第七章(2)    
  宋晓君和金金两人似是而非地往门口一站,很有点不速之客的意思。  
  不过酒吧上下没有人在意多一个或是少一个过客。每个人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是自己的风景。  
  这是天气转凉之后,金金第一次出来泡Gay吧。差不多一整个秋天他都和Mark缠在一起。两个人不分早晚不知疲惫地到处玩乐,行踪遍布上海各个区县。最远的一回Mark和金金坐摆渡船去了一趟崇明岛,并且在岛上一住就是整整一个星期。  
  Mark是金金所有见过的Gay当中少数几个没有Gay气的男孩之一。非但没有Gay气,相反他的言谈举止倒是处处透着一股痞子味。  
  Mark趁着一个周末的时间把金金的小型摩托车从里到外改头换面重新整修了一遍。他说要带金金到野外去飚车。  
  金金见他半真不假的神情便问道:“不会是真要去开快车吧?我从没这么玩过。”  
  Mark听金金话里的意思有点迟疑,也不多说什么,口角简练地反问了一句:“你不敢?”  
  这一激倒是非常管用,金金就是吃这一套,当即立起两个眼珠子,像是要跳起来咬人似的,喊道:“谁说不敢?去就去!”  
  一路风驰电掣,车子在郊县一条不知名的大马路上飞驶。金金坐在后座,双手死死地围拢着Mark的腰,头埋在他的肩膀背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Mark笑着回头问:“舒服吗?”风吹颊疼,金金硬撑着“嗯”了一声。声音才一出口就被路风车速撕得支离破碎,一寸残骸都不剩下。金金把眼一闭,心中暗道,横竖横,死活由他去。  
  等到玩兴尽了,Mark这才放下金金,踢直撑脚架停靠车子。  
  空旷的马路上大白天连个行人都没有。Mark站在路边,撩起衣服一看,结实的小腹上硬是被金金的两条手臂箍出了一道宽宽的红印子。  
  金金跳下车来,如获新生一般远远地躲开。Mark刚想要拉着金金来看他腹肌上的勒痕,借机打趣一番。哪晓得回头看时,金金已经手撑着行道树,俯身弯腰在那儿搜肠刮肚地吐了起来。Mark只好摇头一笑。  
  这以后,Mark料定金金再也不敢出来玩快车了。谁知没过几天,金金竟然主动约Mark外出飚车。  
  Mark笑问:“不怕吐了?”  
  金金鼻子里“哼哼”了两声,说:“一回生两回熟。再开个三四回我就能骑车带你了。你可别老那么小瞧我。”  
  从那以后,金金便发了狠,没日没夜地跑出去练车,到后来索性连学校家里也不顾了,朋友什么的更是抛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过完整个漫长的秋天,气候也凉了,人心也懒了,连Mark也没了兴致的时候,金金这才意犹未尽地丢开手,回过头干起正经事来。  
  年底岁末将近,许久不曾碰面的朋友见到金金都像是阔别重逢一般,着实嘘寒问暖了一番。  
  十二月二十四号。这天夜里,酒吧装饰布置的基调一改旧貌,以白色为主,猛然乍见,恍若进入一个寒天冻地的冰雪世界。  
  “彩虹”酒吧这天人气很旺。来来往往,每个人都显得很忙,无暇分心的样子。可是走近每一个身边细看,却又发觉其实都无所事事。原来忙也是忙的,闲也是闲的,都不假。只是忙着让自己看上去无所事事而已。全是酒吧里的老手,懂得钓人的秘诀。于是端着架子,摆着谱,看人的眼神冷一点,再冷一点。其实是欲擒故纵的伎俩。全都是押宝争胜的赌徒。  
  吧台边有个人正在独自喝酒,金金拉着宋晓君三拐两弯走了过去。搭上那人的肩膀,那人便娇柔地转过身。  
  金金看仔细了,果然是翡翠,只见她大冬天里仍然穿着及膝的裙子,一副丝毫不畏严寒的模样。  
  翡翠点起一根细长的摩尔香烟,样子很好看地翘起二郎腿,掖了掖裙子的下摆,指点他们俩说:“坐。陪姐姐我喝两杯,慢慢聊。”  
  金金和宋晓君坐在吧台边也点了酒水。  
  服务生取酒的当儿金金把宋晓君和翡翠互相引见了一下。  
  翡翠嫣然一笑:“不用介绍。见过的。还不只一次呢。”  
  酒杯端上,金金和宋晓君各自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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