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的世界里

西原一把拉过跟随她下车的何莉，“她的爱人也是军人，我们是军嫂。”
  一听是军嫂，武警战士态度缓和不少，亲切道：“他们是哪个部队的？”
  西原报上部队番号。
  “他们确实在这里，正在前方排险修路。”
  西原何莉一阵欣喜，爱人近在咫尺，心情愈发迫不及待：“那可不可以放我们过去，我们不开车，走进去。”
  “不行，太危险了。”武警战士一口回绝，“山上那些石头是松动的，随时可能滚下来，前方工程机械正在作业，你们进去不安全。”
  西原哀求道：“我们就进去看一眼，找到他们马上离开。”西原神色凄楚，“打他们的手机一直打不通，已经失去联系40个小时了，我们专门从拉萨赶过来，担心会出什么事。”
  西原和何莉让这武警战士想到了日夜担心他的女朋友，他早已心软，只是纪律摆在那里，又不敢违反。他帮着想办法：“要不这样吧，你们找一个人出来带你们进去，他们部队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
  西原何莉眼前又燃起了希望，两人赶紧拿出手机来翻通讯录，翻了半天傻眼了，那些天天见面的丈夫的同事，却从没想过要存他们的电话号码。
  这时，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嫂子，你们这么快就到了？！”
  西原抬头一看，原来是营部的老周，面前的老周蓬头垢面神色憔悴，像从泥土里钻出来的。
  
☆、告别
  西原大喜过望：“老周，见到你简直太好了，带我们进去吧。”
  老周和那武警战士交涉了几句，然后带着西原、何莉、扎西三人顺利通过关卡。西原向那武警战士道谢，那战士笑着说：“注意安全。”
  老周带着他们走在恶石遍布的公路上，神色凝重道：“嫂子是接到通知来的吗？”
  “通知，什么通知？”西原何莉一脸茫然。
  老周一看不对，没有接话。
  西原也没多想，问道：“杜宇和苏扬也在里面修路吗？他们的手机怎么也打不通，我和何莉还担心出什么事呐。”
  老周像一个哑巴，突然什么也不说了，只是埋头赶路。
  往里走了大约一公里，西原看到好多官兵集中在一处搬抬石块，除了消防战士、武警官兵、边防军人，旁边还有正在配合作业的两台铲车和一台吊车，而不远处停有两辆救护车。
  仔细一看，果然看到好些熟面孔，杜宇营里的人基本上都在这里，只是没看见杜宇和苏扬。
  老周把三人带到几个人旁边，那几个人正密切关注着前方的抢险工作，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来人。
  老周喊:“报告！”
  几个人一起转过身来，原来是团长、政委、副教导员老魏以及两个战士。
  老魏和杜宇是搭档，对西原何莉是熟识的。他马上向旁边的人介绍:“首长，这位就是杜宇的家属李西原，这位是苏扬的家属何莉。”
  两位首长眼里布满血丝，看起来极度疲惫。见到西原何莉，他们的脸上竟出现痛苦的神情:“辛苦了。”
  “首长辛苦，我们不辛苦。”
  老魏看着扎西:“这位是？”
  西原赶紧介绍:“首长，这位是索朗扎西，我们的朋友，是他送我们过来的。”
  首长微微点头。
  西原想到，自己和何莉千里迢迢过来寻夫，影响肯定不好，可别拖了丈夫的后腿，还是在领导面前说清楚比较好:“首长，我们不是来拖后腿的，我们就看一眼，见一面马上就走。”
  怕首长误会，何莉忙又解释，“不是他们俩让我们来的，他们不知道我们来了，请首长不要怪他们。”
  “嗯。”西原有些不好意思，“主要是联系不上他们，我们有些着急。”
  “不怪他们，他们是我们团最好的干部。”团长的脸因痛苦而有些扭曲，他突然转向一边，声音哽咽，“副教，还是你来说吧。”
  西原何莉不知道团长喊老魏说什么，两人一起看向老魏，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老魏有些难以启齿，但又不得不说:“弟妹，是这样的，杜宇和苏扬在前天晚上失踪了。”
  “失踪，什么意思？”
  老魏一指前方众人繁忙处:“他们应该在那里。”
  一眼望去，前方官兵遍布于落石之上，西原有些不明所以:“哪里？”
  而何莉已经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石头下面？”
  不待老魏回答，政委出来宽慰:“我们会不惜任何代价救出他们。”
  西原一听，腿一软，要不是扎西及时扶住了差点摔倒。
  就在此刻，前方官兵激动起来，那吊车正把一块大石吊开，露出越野车的一角。
  团长、政委赶紧往那边跑，西原何莉彼此搀扶却迈不开步子。老魏说:“你们留在这里吧，我过去看看。”
  越野车周围的石块被大家快速而齐力清理，整个严重变形的越野车就那样出现在人们面前，刺痛了人们的眼睛。
  医务人员在旁边时刻准备着。
  因为越野车严重变形，车门已经无法正常打开，最有经验的消防战士正在紧锣密鼓地制定救援方案。
  扎西和一个战士搀扶着西原何莉来到越野车面前，何莉西原只感到天旋地转，日月无光。
  二十分钟后苏扬被抬了出来，苏扬双目紧闭，头发因着干后的泥水而成柱状，脸上毫无血色，死生不明。
  何莉奔扑上去，脚步因内心受到的巨大撞击而踉跄不稳，她呼天抢地，痛不欲生。
  有人拉开何莉，让医生能够上前诊治伤情。医生简单察看之后，大喊：“抬上车去，快！”
  苏扬被人抬上救护车，救护车疾驰而去，一个医生连同何莉跟着去了。
  西原靠在扎西身上，全身虚脱，像一团瘫软的面团，她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几欲摔倒。
  很快，杜宇也被抬出来了。西原远远看到杜宇就躺在那担架上，像在熟睡，只是脸色金白。医务人员在他旁边忙碌着，政委哑着声音问：“还活着吗？”
  为杜宇诊治的医生姓李，50岁左右，人称雪域高原“第一刀”。他驰骋高原军中医坛26年多，为军内外患者做各类外科手术4000多例，全部成功，尤其是250多例心脏手术无一失手。业内人众口一词，誉之为创举和奇迹；藏胞有口皆碑，称他穿绿军装的“活菩萨”。
  现有医学资料表明，在海拔3700多米的高原上，能成功地进行心脏手术的，世界上尚无先例。
  李医生表情凝重，没有说话。他摸着杜宇冰凉的身体，心直往下沉。他看到杜宇的瞳孔已经涣散，几乎感受不到脉搏的跳动。李医生再三确认，然后向团长汇报伤情：“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肋骨全部碎断，因受到剧烈冲击和挤压，断裂的肋骨插入胸腔和心脏，五脏震碎，这样的受伤程度，即使救治及时也收效甚微，何况……”
  团长走到一边去默默垂泪。面对这样惨烈的一幕，即使钢铁铸的汉子也无不动容。
  人们把视线纷纷投向西原，自觉把道路从杜宇那头延伸到她的脚下。杜宇就在那里，在不远处的前方，而这一段路却荆棘遍布，像隔着千山万水。
  西原平生出一股力量，她脱离扎西的搀扶，一步一步走向杜宇，颤颤巍巍，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之上。
  她走到杜宇面前，怔怔地看着他，就像平时杜宇睡着了，西原在旁边细细看他时一样。西原轻轻道:“老公，你怎么睡在这里？你不回家吗？”
  周围的铮铮战士也不免湿了眼眶。
  西原拉起杜宇的手捧在脸上，喃喃自语:“他们说你死了，我不信。”
  突然，西原全身一震，激动喊道:“医生，他的手指动了！”西原空洞的眼睛里咻然出现一道光亮，西原如同一个坠崖的人，这光亮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绳索，是她所有的希望所在。
  这一喊，让在场所有人激动万分，充满期待。李医生闻声过来，团长、政委也纷纷围过来。李医生再次仔细检查杜宇的伤势，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杜宇的手脚似乎不似先前般冰凉，胸口尚有一丝余温，而五脏确实俱碎。
  西原目不转睛看着李医生，想从医生的表情里获得答案。
  李医生给杜宇注射了一支针剂，他甚至有些不敢看西原那双灼灼期待的眼睛。医生这门职业，让他见惯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可是像眼前这样的，他还是头一次遇到。他说:“我给他注射了一支强心针，你们夫妻告个别吧。”
  西原颓然后退，眼睛里那束光亮顿时熄灭，她心里有座山正在訇然倒塌。她来到杜宇旁侧，眼泪夺眶而出，哀哀哭喊他的名字，极尽哀伤。
  几分钟后，杜宇悠悠转醒。他那本已涣散的瞳孔竟慢慢有了焦距，西原的脸在他眼里逐渐清晰起来，他努力想给西原一个微笑，却只能勉强牵动一下嘴角，落在在旁人眼中，那只是一丝痛苦的抽搐:“老婆，你来了，我知道你会来……”
  西原克制悲伤，努力微笑，眼中却泪如雨下，说道:“嗯，我联系不到你，着急了。”
  “对不起。”杜宇直愣愣盯着西原看，想把西原一点点刻进心里去，“不要哭，我会不安心……”
  西原拼命想忍住眼泪，可那眼泪全然不受控制肆意奔流，滚到地上开出一朵朵凄艳的花。西原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树叶，她想去抱杜宇却又不敢，只得俯下头去，亲了亲他的脸颊，大颗大颗的泪珠顺势滚落在杜宇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