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 泽 东与郭沫若

第48章


  从1957年到1966年初,郭沫若发表了近20篇论述毛泽东诗词的文章。郭沫若是伟大的诗人。他学识渊博,又与毛泽东关系密切;他的有关文章可以说代表了当时对毛泽东诗词研究的最高水平。郭沫若对毛泽东诗词的论述,由于他是着名的社会活动家,又是毛泽东的诗友,所以对毛泽东诗词中某些写作背景和作者的有关想法比较熟悉。与此同时,又因为郭沫若有深厚的中国古典文学修养,他对毛泽东的旧体诗词中的典故非常熟悉,所以他的解释常使人耳目一新,大开眼界。因此,他的不少解诗文章传达出了毛泽东的诗外之音。毛泽东的一些最重要的信号,或者说最主要的政治意图,被郭沫若用诗歌和解诗的特殊方式充分展现了出来,而且为毛泽东所接受。可以说,郭沫若成了毛泽东诗词的第一解诗人。
  ●三、诗词唱和
  郭沫若和毛泽东在诗词方面的交往,更生动地表现在他们之间写诗填词唱和方面。由此更鲜明真切地表现出郭沫若对毛泽东的尊敬以及他们二人之间的密切交往。
  我们在前面已经说到,早在重庆谈判时期,毛泽东的词《沁园春·雪》发表后受到一些别有用心者的诬陷和曲解,郭沫若即用《沁园春·雪》原韵,连着填了两首同词牌的词。这也可以看作是他们二人之间的首次诗词唱和。不过,那一次,原词既不是作者有意发表,郭沫若也并未把他用原词韵填的两首词送呈毛泽东看。这里姑且不谈。
  像这样二人并未沟通的唱和,后来还有几次。如《试和毛主席韵》三首,题目分别是《念奴娇·小汤山》、《浪淘沙·看溜冰》、《水调歌头·归途》,与毛泽东的原词并无内容上的联系。我们也在这里省略。
  真正可以从严格意义上说的诗词唱和,是在1961年的10月。
  那正是中国人民经历三年自然灾害的严重困难时期。此时,中苏两党已经公开论战,社会主义阵营已经分裂。由于国际国内原因,中国人民处境正十分困难。为了团结全国人民克服困难,共度难关,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用“反修防修”和“备战备荒”来作为鼓舞人的思想支柱和精神支柱。当时,全党全国人民对于“苏修”的憎恨程度实不下于帝国主义,甚至是在帝国主义之上的。也正是这一宣传教育,广大人民群众不怕一时的困难,在各条战线(包括文艺战线)仍保持相当旺盛的战斗气势。现在回过头去看那一段历史,实在还有些悲壮之情。
  就在这一的年10月18日,郭沫若在北京民族文化宫观看了浙江绍兴剧团晋京演出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白骨精的故事见于我国古代着名神话小说《西游记》。在小说里,孙悟空跟随师傅唐僧到西天取经,路遇白骨精,孙悟空凭其火眼金睛识破其假象,第三棒就把尸魔打倒,使它成了“一堆粉骷髅”,而且“脊梁上有一行字,叫做‘白骨夫人’”。但唐僧听了猪八戒的馋言说骷髅是孙悟空玩的戏法,一气之下,断了和孙悟空的师徒关系。后来又遇到另外的妖怪,只得由猪八戒去请回孙悟空,终于又把妖怪打败,师徒又言归于好。绍剧对故事情节略作了改动,让白骨精自己说出所玩的伎俩,教育唐僧。郭沫若看后,觉得很好,便于10月25日写了一首七律,抒发自己的感受。诗曰:
  人妖颠倒是非淆,对敌慈悲对友刁。
  咒念金箍闻万遍,精逃白骨累三遭。
  千刀当剐唐僧肉,一拔何亏大圣毛。
  教育及时堪赞赏,猪犹智慧胜愚曹。
  这首把批判的矛头对准了唐僧,而且愤怒之情溢于言表(“千刀当剐唐僧肉”)。显然,郭沫若是以此诗隐喻当时的国际上的“修正主义”,影射他们向帝国主义妥协投降,却对中国凶相毕露。
  郭沫若写好此诗后,将诗录呈毛泽东。一方面是向毛泽东表明自己的政治态度,另方面也是想听听毛泽东对这首诗的意见。1961年11月17日,毛泽东写了一首和郭沫若的诗。全诗如下:
  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
  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蜮必成灾。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
  显然,毛泽东并不完全同意郭沫若的批判。这倒不是毛泽东不同意批判“苏修”,而是认为唐僧作为在中国妇孺皆知的一个文学艺术形象,不好和修正主义连在一起,只能把他看作中间派,而不能把他当作修正主义的艺术形象,更不能把他看作反面人物加以打杀。毛泽东在诗中委婉地指出:在鬼蜮成灾、妖雾重来的严峻形势下,除了需要“金猴奋起千钧棒”之外,还要教育争取唐僧这样分不清敌我的中间派(“僧是愚氓犹可训”)。这一认识,应该说是比“千刀当剐”的偏激要高明得多。郭沫若读了毛泽东的和诗后,受到很大的启发,完全同意毛泽东的意见,觉得的确除了应该歌颂孙大圣,还应该让唐僧从悔恨中认识清楚,同时也让猪八戒觉悟。于是,当天(1962年1月6日)就用毛诗原韵,写了一首和诗送呈毛泽东。这首诗是这样写的:
  赖有晴空霹雳雷,不教白骨聚成堆。
  九天四海澄迷雾,八十一番弭大灾。
  僧受折磨知悔恨,猪期振奋报涓埃。
  金睛火眼无容赦,哪怕妖精亿度来。
  这首诗可谓大大提高了政策水平,毛泽东看后表示首肯,于1月12日给康生回信(不是直接复信郭沫若)说:
  八日惠书收到,极高兴。请告郭沫若同志,他的和诗好,不要“千刀当剐唐僧肉”了,对中间派采取了统一战线政策,这就好了。近作咏梅词一首,是反修正主义的,寄上请一阅。并请送沫若一阅。外附陆游咏梅词一首。末尾的说明是我作的,我想是这样的。究竟此词何年所作,主题是什么,尚有待于考证。我不过望文生义说几句罢了。请代问郭老好!
  毛泽东将自己新作的《卜算子·咏梅》词(“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抄送给郭沫若,这又使郭沫若深受鼓舞。后来,郭沫若在一篇专门谈毛泽东这首和诗的文章中深情地说:“主席把唐僧作为‘中间派’是因为他站在孙悟空和白骨精之间,是受了白骨精蒙蔽的人。这种人是相当多的,经过事实的验证,他们是可以转变过来的。这些人倒是我们应该争取的对象,不应该感情用事地加以深恶痛绝,认为‘千刀万剐’。但是,如果是投降主义者,那就不是中间派,而是现了原形的妖精,金睛火眼是能够看透它的,‘一万三千五百斤’重的金箍棒必然会打中在它的头上,而使妖雾澄清。”
  1962年底,中共中央与苏共中央在理论上展开了论战,毛泽东亲自修改了其中的一些重要文章,郭沫若似乎也颇有感受。此时,又正好是毛泽东70初度(按中国老习惯,为虚岁;毛泽东的70周岁则应是1963年12月),郭沫若即填了一首《满江红·领袖颂》词奉呈。1963年元旦,《光明日报》将郭沫若这首歌颂领袖的词刊登了出来。全词如下:
  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
  人六亿,加强团结,坚持原则。
  天垮下来擎得起,世披靡矣扶之直。
  听雄鸡一唱遍寰中,东方白。
  太阳出,冰山滴。
  真金在,岂销铄?
  有雄文四卷,为民立极。
  桀犬吠尧堪笑止,泥牛入海无消息。
  迎东风,革命展红旗,乾坤赤。
  这首词写得很有气势,把作为无产阶级革命导师和中国人民伟大领袖的毛泽东在当时艰难复杂的国际条件下的作用表现得十分贴切。诗中用“雄鸡”、“太阳”、“真金”等极为美好的词语来比喻领袖,表现了毛泽东的高大形象,也表现了作者(意思也代表人民)对革命事业的忠贞和信心。当然,今天回过头去看,诗中不免一些夸大个人作用,表现出个人崇拜的偏向,但在当时,无论如何说都是一首好诗。
  毛泽东读了郭沫若呈送的这首词,不一定为诗中歌颂了自己而忘乎所以,倒是想得更多,主要是联想到当时的国际形势,胸中不免波澜起伏,于是在1月9日晚提起笔来用同一词牌和诗一首:
  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
  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
  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
  正西风落叶下长安,飞鸣镝。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
  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当时毛泽东在广州,那天晚上他彻夜不眠,时而踱步沉吟,时而挥笔疾书。他反复斟酌,凡是觉得不满意的,都揉成一团扔掉。第二天早上,工作人员整理房间时,发现字纸篓装的尽是纸团。毛写成后,首先书了一幅赠送周恩来,并注明“郭词见1月1日光明日报”。郭沫若把当时的形势比作“沧海横流”,而毛则认为不过是“几个苍蝇碰壁。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那高屋建瓴的气势要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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