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一部全新的世界史

第97章


这促使苏联人的活动更加小心翼翼。
    在1978年初的瑞士货币市场上,伊朗里亚尔被大量交易,这一反常的现象便是苏联代理人受命资助其伊朗支持者的结果。印刷精美的《纳维德》(Navid)是左翼党派人民党发行的报纸,该报社承认,他们不仅得到了苏联的资助,连这些报纸都是在苏联驻德黑兰大使馆印刷的。不断向伊朗反对派灌输游击战和马克思主义思想,预示着莫斯科正准备涉足这一君主倒台后权力空缺的国家。苏联人的身影同样出现在该地区的其他地方:他们开始向叙利亚总统阿萨德(Assad)提供更多的支援,尽管克格勃认为他是一个“小资产阶级的沙文主义自大狂”。
    另一方面,1978年底,美国驻德黑兰大使威廉?沙利文(William Sullivan)发了一份题为“难以置信”的电报给华盛顿,极力主张马上实施应急方案。沙利文认为,美国应在霍梅尼掌权之前尝试与他沟通接触,而不是在他掌权之后。然而这封电报连同沙利文的建议一起,都华盛顿被忽略了。白宫里的主流声音是,美国能够控制局势,继续向伊朗国王提供支持,并同意1979年1月底伊朗首相沙普尔?巴赫蒂亚尔(Shapur Bakhtiar)提出的建议:如果霍梅尼回到伊朗,就马上逮捕他。
    几天之后,这些想法就被证明是毫无远见的。1979年2月1日,在被迫流亡14年后,霍梅尼再次踏上了德黑兰的土地。人们蜂拥至机场欢迎他的归来,并尾随他来到德黑兰以南12英里的烈士陵园。在那里,还有25万名支持者等候着他。他怒吼道:“我将用拳头击向这个政府!” 英国广播公司(BBC)报道了他的演讲,并估计大约有500万人随他一同进入了首都。
    随着霍梅尼的支持者控制了该国,局势开始急转直下。2月11日,美国关闭了驻伊朗大使馆。沙利文大使在发回美国的电报中说道:“军队投降了,霍梅尼赢了,我正在销毁所有的保密文件。”三天之后,一些敏感资料还没来得及粉碎完,武装人员就已经攻破了美国大使馆的院墙,并很快在霍梅尼副官们的管控下恢复了秩序。2月16日,沙利文大使见到了伊朗新总理迈赫迪?巴扎尔甘(Mahdī Bāzargān),并且告诉他,美国没有兴趣干涉伊朗的内部事务。不到一个星期,美国就正式承认了(伊朗)新政府。经过全民公投,伊朗在4月1日更名为“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当年底,人们又举行了第二次公投,通过了新的宪法。新宪法宣布:从今以后,“本国所有的民事、刑事、财务、经济、行政、文化、军事、政治以及其他法律法规,必须基于‘伊斯兰的’标准”。
    数十年来,美国人在伊朗和伊朗国王身上投下了重注,如今,赌博失败的他们不得不为此付出代价。革命带来的影响波及全球,导致石油的价格几乎涨了三倍。这给急需石油的发展中国家造成了灾难性的打击,面临着通货膨胀失控的危险。危机带来的恐慌四处蔓延。截至6月底,全美有数不胜数的加油站因缺油而停业。卡特总统的支持率下降到28%,和因水门丑闻而跌到谷底的尼克松差不多。随着美国总统大选步入高潮,德黑兰的政权更迭似乎成了一个左右竞选结果的关键因素。
    威胁着西方经济的不仅仅是飞涨的石油价格,还有大量被取消的订单,以及工业的迅速国有化。在失去了占其全球产量40%的油田之后,继承了诺克斯?达西公司承租权的英国石油公司(BP)不得不进行重组、抛售股份。一夜之间,那些兴建钢铁厂、升级航站楼和改造港口的合同全部都作废了。1979年,霍梅尼取消了与美国的90亿美元采购合同,让那些生产厂家面对惨白的账本欲哭无泪。他们只能尝试将数量惊人的库存卖给其他不像伊朗国王那样热衷于军事的市场。
    革命爆发前,伊朗不堪一击的经济已经使得其核计划进展缓慢。革命发生后,这些计划干脆就被取消了。法国的克勒索?卢瓦尔(Creusot-Loire)公司、美国的西屋电气公司(Westinghouse Electric Corporation)和西德的联合电力公司在该地区的业务损失高达3300亿美元。不过,一些人在面对逆境时却显出了令人敬佩的坚忍。“我们决不能忘记,我们在伊朗国王时代做得多么出色,”中东事务专家、英国驻德黑兰大使外交官安东尼?帕森斯爵士写道,“英国的工商业在伊朗赚到了巨额利润。”事实上他或许应该这么说,好时光显然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与其哀叹未来的损失,还不如庆祝过去的收获。
    对美国而言,代价并不仅限于经济和政治方面。虽然霍梅尼及其宗教伙伴几乎没有给苏联留下任何输入无神论政治的可乘之机,也不同情或亲近伊朗的左派分子,这些多少是个安慰。但即便伊朗国王的倒台没有导致苏联势力范围的扩张,美国依然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被动局面。之前一些坚如磐石的据点现在却变得岌岌可危,有些甚至都丢失了。
    在掌权之后,霍梅尼立刻关闭了美国在伊朗的情报设施。这些设施曾是防范苏联核攻击的预警机制,以及监视中亚地区导弹发射的监督哨。这让美国丧失了一条搜集对手情报的重要途径,尤其是当美苏重启了关于把战略导弹发射器的数量限制在现有水平以内的谈判之后,这些情报变得更为关键。情报站在核实信息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因而它们的关闭迫使美国人不得不在僵持了数年的战略武器协议上作出让步,并且还危及到了一些正在进行的敏感谈判。
    1979年初,中情局局长、海军上将斯坦斯菲尔德?特纳(Stansfield Turner)对参议院情报委员会说,重新建立对苏联导弹试验和研制的监视系统,至少需要5年时间。中情局负责苏联情报的官员罗伯特?盖茨(Robert Gates,日后成为中情局局长和国防部部长)指出,如今伊朗人采取的这些措施,使得美国在伊朗的情报搜集工作出现了“真正的断层”。
    ……
    与此同时,伊朗革命虽然没有在政治上倒向苏联人,但却在军事上帮了他们忙。尽管美国驻德黑兰大使馆已经在拼命地粉碎一些重要文件,翻天覆地的变革浪潮还是造成了一些不可挽回的损失。伊朗国王曾经购买了一组F-14战斗机群,以及当时最先进的“不死鸟”(Phoenix)空对空导弹系统、“霍克”(Hawk)地对空导弹和一系列高科技反坦克武器。这让苏联获得了一些宝贵的近距离武器照片,以及某些装备的操作说明。这不仅仅是面子上的丢失,更将严重威胁到美国及其盟国的国家安全。
    华盛顿越来越觉得,原先那个熟悉的世界正在迅速崩溃,因为发生改变的不仅仅是伊朗。美国一直在留意阿富汗的局势,自霍梅尼革命之后,阿富汗的战略地位变得更加重要。例如在1979年春天,中情局的一个小组就展开了一项调查,以评估阿富汗是否有可能代替伊朗成为新的情报站点驻地。然而阿富汗的局势瞬息万变,甚至似乎很有可能成为第二个伊朗。
    阿富汗的混乱始于1973年,喜好国际象棋的查希尔(Zahir)国王被其侄子穆罕默德?达乌德废黜,后者任命自己为总统。5年后,达乌德本人也被驱逐。他的下台并不令人感到意外,这要归咎于他那越来越残暴的统治:政治犯常常未经审判就被处决,面部朝下倒在喀布尔近郊那座臭名昭著的、常年人满为患的普里查可希(Pul-i Charkhi)监狱的地板上。
    取代了达乌德的共产党同样态度强硬,坚决要推进该国的现代化进程。他们声称,要大幅度提高人们的识字水平、打破部落体系的“封建”结构、结束种族歧视、给予妇女权利,包括平等的受教育权、工作保障和接受医疗。全方位变革的决心引发了热烈的反响,特别是在一些穆斯林阿訇当中。但正如之后的21世纪初时那样,改革的尝试仅在团结一致的传统派别、地主、部落首领和毛拉那里取得了成功,他们有着保护自身利益的共同目标。
    紧随而来的是激烈的反抗。1979年3月,阿富汗西部的赫拉特首先爆发了大规模的起义,人们受到国境线另一边伊朗革命的鼓舞,强烈要求民族独立、回归传统并清除外来势力。任何人都有可能是暴徒们的目标,包括居住在这里的苏联人,他们惨遭暴民屠杀。暴乱迅速蔓延到其他城市,如贾拉拉巴德,那里的军队拒绝与起义势力作战,转而杀死了他们的苏联顾问。
    对此,苏联人表现得十分小心谨慎。老成的政治局认为,应该支持既烦人又好战的阿富汗领导层(其中一些人与苏联关系紧密),以帮助他们扑灭已经波及喀布尔的暴乱。苏联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以力挺总统努尔?穆罕默德?塔拉基(Nur Mu?ammad Taraki)领导的政府。莫斯科非常重视这个人,还因他写过一些关于“科学社会主义”的著作而称其为“阿富汗的玛克西姆?高尔基”——这可是相当高的赞誉。大量的粮食被源源不断地从边境线运送进来,同时阿富汗还被免除了借款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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