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红尘2

第44章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具体是从哪一天,哪一个瞬间,命运急转直下,一切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全都朝着最坏最惨最无可挽救的方向,头也不回地一路狂奔,终至毁灭?
    期间,简晨烨来过一趟,两人沉默着,喝了许多酒,却没能说几句话,无话可说,有什么好说的呢?
    叶昭觉也来过了,一边骂他一边哭,骂得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后来她骂不动了,就抱着他哭,到这个时候已经完全不顾忌性别和朋友的界限了。
    可闵朗心里一直是麻木的,他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这场面好像似曾相识。
    再一想,就是奶奶去世的时候。
    他一直在等徐晚来,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
    这笔账,只有他们自己面对面才能算得清。
    所以当他听到楼下传来巨大的砸门的声音时,他几乎有种解脱的感觉。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知道,审判的时候到了。
    徐晚来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仇人,她没有化妆的脸让他想起多年前那个下午,她逃课去找他,而他为了面子叫她滚。
    那时候,她还没有如此凌厉的眼神,面对伤害,只会哭着说:“反正你以后活成什么样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她错了。
    她一定想不到,他们的缘分会这么深远而复杂,她一定预计不到,无论他活成什么样子,这一生他们对于彼此都息息相关。
    “我为什么会认识你这个王八蛋……”徐晚来砸累了,就地坐下,坐在一堆废墟里,她点了支烟,眼泪一直流,“我到底欠了你什么,十几年了还没有还清?”
    闵朗眼睛发热,喉头发紧,他本想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看到你受伤害的人,可是话到嘴边,成了“是我欠你”。
    徐晚来猛然抬起头来:“是乔楚那个贱人,毁了我这么多年的梦想。”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有人在闵朗面前说出这个名字:乔楚。
    像是有一只手揭下了贴在他心里的封印,他终于恢复了感知。
    又重又闷的痛,随着血液在他全身循环往复,没有放过任何一处,最终汇集到一起,直接冲向心脏。
    他想起第一次相见,她冷若冰霜的面孔,与整间屋里热火朝天的气氛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想起她穿着那件月牙白旗袍的样子。
    想起新年夜,她忍着眼泪,独自离开白灰里。
    想起她曾经拿刀抵在他的背后,绝望地问他:“你说,我杀了你好不好?”
    他还想起最后那次见她,她穿着黑色的衣服,冥冥之中就像是来向他告别的,她临走时,亲了一下他的脸。
    她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没有一点关于爱的经验,所以我才会爱你爱得这么糟糕,闵朗,你别恨我。”
    闵朗慢慢地蹲下来,他终于知道痛彻心扉是什么意思。
    “晚来,”他的嗓子完全哑了,“不是她毁了你的梦想,是我们,是你和我毁了她的人生。”
    
    第十九章
    
    对于叶昭觉来说,这是一段兵荒马乱的日子,她的生活已经被几件事情划分成了几个固定的部分。
    新娘造型工作室开业在即,装修还在收尾,她每天一起床就得赶过去守着工人们干活儿:“各位师傅,请一定要抓紧时间啊,拜托拜托!”
    陈汀早已经把话说在了前头:“你知道我有多懒的,杀了我上午也起不来,你就多担待担待。”
    明面上是朋友、合伙人,实际上多少有点儿雇佣的意思在里边,哪儿能一点不迁就她?
    这点儿人情世故,叶昭觉还是懂的。
    到了中午,工人们去吃饭,去休息,她就去711买个饭团子、沙拉或者凉面,虽然是简简单单的速食,但好歹能抵饿,勉强算顿饭。
    关于吃这件事,叶昭觉现在认为是越省事越好。好不好吃?不要紧。
    中午过后,等到陈汀一来,她就可以去上化妆课了。
    学了这么长时间,她自觉进步巨大,算一算课程,差不多也上完三分之二了。
    最初来上课时,其他学员经常会在下课后互相约着一起去逛街,或者看电影、吃火锅,听着都是些让人开心的事情。
    她们一开始也会叫叶昭觉一起,可惜每次,叶昭觉都会面露难色,抱歉地推辞:“去不了,我还有事,下次吧……”
    哪里有什么下次,拒绝的次数多了,大家也就都识趣了。
    在同期学员的眼里,叶昭觉是一个礼貌,友善,好打交道,可又极不合群,神神秘秘的人。
    叶昭觉的苦衷不好跟任何人讲,她不是不合群,只是实在没时间再匀出来用于社交。
    乔楚出事,邵清羽怀孕,闵朗关掉79号……一桩接一桩,连个喘息的时间都不留给她。
    她不是任何一件事中的当事人,可件件事都弄得她焦头烂额。
    “责任感”,叶昭觉长到这么大,好像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了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从前闲来无事,她只觉得在这世上,与这几人喝酒谈天最快活,直到这一连串的变故如陨石砸向地球,而他们每一个人的痛苦和踌躇,都令她感同身受。
    似乎真是要等到这样的时刻,真正的“交情”才会显山露水,她才能明白,这几个人于她而言,是手足之情。
    每隔几天她都会去律师事务所见见乔楚的代理律师,尽管还没有太多实质上的进展,但只要去了,她心里就会好过一点儿。
    很奇怪,以前一丁点儿事她都会手忙脚乱,不是哭就是崩溃,现在遇上这么大的事,她反而比谁都镇定。
    有时陈律师在处理别的事情,她就在会客室里安安静静地等着。
    这一小会儿时间,便是她一天中唯一清静的时候。
    有一次,她实在太困了,等着等着不小心竟然睡着了,直到陈律师的助理不得不来把她叫醒,醒来时,她额头上有一块被压出来的红色印记。
    她专心致志地跟陈律师谈了大半天,对自己额头上的那块印记浑然不知,最后,她大概听懂了陈律师的意思。
    Nightfall因为火灾而直接造成的经济损失,加上有工作人员因意外受伤,再加上阿超他们一口咬定是受人唆使……种种情况,都让乔楚难逃牢狱之灾。
    但是,如果徐晚来愿意接受一定程度上的经济赔偿,法院或许会考虑从轻追究法律责任。
    难就难在,要说服徐晚来,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叶昭觉去过两次徐家,第一次是单独去的,徐晚来一听她的来意,只差没当场发脾气赶她走。
    第二次,她心有余悸地叫上了简晨烨一起,结果并没有比第一次要好,只是回去的路上多了个伴而已。
    “我觉得,闵朗应该会比我们更清楚,”坐在车上时,叶昭觉的脸上有种仿佛被人狠狠踩了一脚的表情,“该怎么跟她谈……”
    简晨烨叹了口气,习惯性地想伸手去拍拍她的头,手到半空中,又收了回去,他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早就不适合出现这样的举动了:“算了,你也尽力了。”
    叶昭觉也知道自己是在做白日梦,无用功,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我试过了,知道此路不通,也死了心了。”叶昭觉笑了一下,将话题转移开,“邵清羽怀孕了,你知道吗?”
    “真的?”简晨烨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那……挺好的啊。”
    “是啊,挺好的。”叶昭觉顺着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们已经无法像从前那样说话了,这一点,他们心照不宣。
    某些话题,一旦要深入地谈下去,势必会牵扯到往事,而这些过去,恰是他们现在必须小心翼翼避开的雷区。
    这时,公交车报站的广播在提示,下一站就是叶昭觉的目的地。
    她整理了一下包,有句话在喉咙里已经卡了很久,上次见面她就想问。
    在下车之前,她终于假装轻描淡写地问出来了:“你和那个,叫辜伽罗是吧……怎么样了?”
    简晨烨瞟了她一眼,这么多年了,“举重若轻”这回事,她还是做得这么别扭,这么拧巴,一开口就暴露了真实的意图。
    “就那样吧……”简晨烨语焉不详地带过了她的问题,“到家给我发个信息,早点儿睡,你也不是很年轻了,黑眼圈很明显哦。”
    “关你屁事!”叶昭觉下意识地捂住脸,但脑袋里却一直在思索,就那样……是什么意思?她怎么觉得这话中还有别的深意呢?
    下车之后,她慢慢往家里走,忽然之间,她意识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简晨烨竟然能够和平共处了?
    过去了,都过去了,畴昔种种都过去了,爱也好,恨也好,误会也好,嫉妒也好,全部都过去了。
    现在,他们是两个全新的人,全新的简晨烨,全新的叶昭觉。
    曾经无数次说起“未来”,用尽全部青春却只验证了一件事,对方并不属于自己的“未来”。
    那些岁月没有消失,只是没有人会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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