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宫廷档案

  从内务府的供货清单和存档的菜谱，可以看出点儿门道来：帝后都对鸭子有特殊的感情。大概他们操心的事儿太多，容易“上火”；而鸭子是“凉性”食物，可以“败火”消炎。
  慈禧太后偏爱鸭子。二三十条鸭舌，与鸭肉一起炖好，装在一只杏黄色海碗里，端到太后面前，她立马儿会眉开眼笑。鸭掌、肫肝、肠子，也都对太后的胃口。总之，除了毛、屁股、骨头，都是太后的“最爱”。
  太后爱吃的菜，一般家庭很难享受得到。就算你有的是钱，也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跟鸭子叫劲。焖蒸鸭子，洗净，去内脏，装入瓷罐，得用文火煮两天，把鸭肉整得酥烂；去掉毛和内脏的鸭子，放到坩锅里蒸三天，才能做出清炖鸭子；把西瓜瓤淘净，装上鸡丁、火腿丁、龙眼、胡桃仁、松籽、杏仁、新鲜莲籽等，盖上“西瓜盖”，用文火蒸十几个小时，那才叫“西瓜盅”。把带皮精猪肉切成樱桃大的块，与新鲜樱桃一起泡在温水里；过一段时间，装入瓷罐煨十多个小时，才能烧出太后爱吃的“樱桃肉”。把带皮精猪肉切成小块，在调料中浸泡几个钟头，再下锅油炸；松脆可口，嚼起来“嘎巴嘎巴”地响，名为“响铃”。
  饭菜摆好，侍膳太监“跪请”太后用膳。太后由人搀扶着，走到餐桌前，就座，用膳。有时，光绪皇帝载湉来给太后请安，赶上“饭口”，就在太后宝座右侧加一个宝座。和太后同席用餐，对载湉来说，绝对不“幸福”；老太太爱吃的，他不敢伸筷子；老太太不喜欢的，离得远，够不着。慈禧太后“吃一看二想着三”，不时吩咐侍膳太监：把方桌上的那道菜，端过来“尝一尝”。等她吃饱喝足，就命令太监，把一张方桌上的菜“克食”——赏给某位王公大臣。太监得令，立即装盒运走。另一方桌上的菜，赏给随侍的皇后、福晋、格格和女官。太监和宫女“折箩”、“拣狗剩”，也是家常便饭。
  老佛爷与“小李子”感情非同寻常。进了李莲英喜欢吃的菜，老佛爷总要多“剩”一些，或者干脆就不动筷子，“全头全尾儿”地赏给李莲英。如果李莲英不在场，她就派人送去。有一年光绪皇帝载湉过生日，宫里人都穿上了“礼服”。当晚，慈禧太后在颐和园乐寿堂用膳。她吩咐周太监给住在永寿斋的李莲英送两个菜去。室外大雨如注，周太监怕淋湿了自己的“蟒袍”，在外廊把差事“转包”给了一个小太监。活该他倒霉，办交接的情景，被太后从镜子里看了个一清二楚。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周太监回屋禀报：“奴才李莲英谢老佛爷赏！”太后故意问：你自己送去的？周太监瞎话张口就来：是。“外面下那么大雨，你的衣服怎么一点也没湿？”不等周太监搭茬儿，太后就喊：“来人！”周太监被拖到院子里，遭到一顿暴打，不仅蟒袍“投”了一遍，屁股还被打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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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宫门酒肉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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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添彩漆寿春图莲瓣式盒慈禧太后听说，日本鬼子喜欢吃甜食，日本大使馆的人，“咪西”大清皇宫制作的饽饽，上了瘾。可是，他们“鬼”不过中国人，淘涣不到秘方，怎么也仿制不出来；只能把解馋的希望，寄托在大清皇帝的“布施”上。有一年十一月，慈禧太后在接见日本公使内田的夫人之前，特意吩咐李莲英，准备一些饽饽和糖果，装盒作礼品。在西苑仪鸾殿（今日怀仁堂）接见时，鬼子太太听说“礼品大大地有”，居然得陇望蜀，说她特别爱“咪西”饽饽房制作的千层糕。太后说，这次没准备，回头派人送过去。临走，随鬼子太太来访的两名馆员夫人，也各得了一盒饽饽。
  老佛爷赏的食物，爱谁谁，都得感恩戴德，统统吃光。否则，她立刻翻脸不认人，大发雷霆；获赏的人必定因福得祸，好事转化为了坏事。
  有一次，“大阿哥”溥给太后请安，时值她进膳。太后赏给他许多吃喝。已经用过餐的溥，知道太后的狗熊脾气，仍然“高高兴兴”地全部塞到了肚子里。结果，上吐下泻，大病四十多天，把和宫女们嬉戏的事儿，都给耽误了。
  有一天晚上，光绪皇帝载湉来给干爹请安时，她正在吃汤圆。赶上她高兴，格外开恩，赏给载湉一碗。问他：吃饱没？他“不敢说饱”。太后接茬赏，一连赏了五六碗。载湉腹胀不支，趁太后不注意，悄悄地把一些汤圆藏到了袖子里。回到养心殿，他赶紧脱掉“淋漓尽致”的外衣，却一时没有内衣可换，只好忍着。
  载湉撑着的时候少，挨饿的时候多，不免搞点“备战备荒”的小把戏。跟随老佛爷逃往西安时，匆忙之中，大家带的东西都不多，“金银细软”而已。头几天，有一只小木匣子，总是与载湉形影不离。有一个贝子觉得怪怪的，就问载湉：皇上带的什么东西，这么上心？载湉见左右无人，神秘地一笑，把匣子掀开一条缝儿，让这个贝子看。原来，里面装的是红枣和烧饼。
  途中，兵荒马乱的，太后一行人马经常断炊。路过河北怀来时，县令老婆亲自“掌勺”，为太后一行熬稀饭，煮面汤。太后居然夸奖她“身手不凡”，特邀随行，烧菜做饭。
  能够获皇上“赐宴”，或者在皇帝举行的“国宴”上弄到个座位，那可是“祖宗坟上冒了青烟”的一大幸事，终生都有吹牛的资本。有时，参加美国总统举行的宴会，一个人得掏几千美元，还吃不到什么，顶多闹一个“水饱”；那人们也打破脑袋争着去。要的就是那个“份儿”！
  上书房大臣高士奇，就为吃了几顿皇上赏的酒饭，到处显摆了半辈子。
  康熙癸未年四月十三早晨，玄烨召高士奇“至佩文斋，赐御馔……未刻还，蒙赐满州筵全桌。此最隆者，除出师大将军，无全桌之赐。”“十四日，赐馔。”“十七日早，至佩文斋，午方出，又赐满桌一席。”“十九日早，召至渊鉴斋……赐早饭。”殊荣到了这个份儿上，高士奇当死而无憾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满州全席”汇集了数百种美味佳肴；烧烤烹炸，煮炖煸炒，熏腌酱，蒸焖烩焯，无法不用；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土里生的，水里游的，无奇不有，又是连日“赐馔”，高先生一个人，怎么消化得了！
  同治皇帝载淳周岁生日，父皇奕大肆铺张，举行国宴，招待皇亲国戚、王公大臣。负责操办的光禄寺官员，大显身手，把场面搞得隆重、热烈、富丽堂皇。“宴会厅”陈列着许多美伦美奂的屏风，上面镶着珠玉、贝壳及各种羽毛组成的人物和风景。出席宴会的达官贵人，还有服务人员，一律盛装华服。
  是时，天色已晚。皇宫中灯火辉煌，宴会厅里亮如白昼，彩灯与五彩缤纷的衣服、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交相辉映，弄得人人眼花缭乱；再加上妙不可言的乐曲声，令人如梦如幻，不饮自醉。
  奕左慈安右慈禧，美滋滋地坐在“主桌”上。皇亲国戚、王公大臣，围着一张张“炕桌”，席地盘膝而坐。那会儿的宴会，一般二人一桌，菜肴品种虽多，盘碗却不大，菜量有限；也有四人一桌的，餐具都用大号的。数百名太监，身着花团锦簇的蟒袍，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地忙活着。
  眼看吃得差不多了，奕发出口谕：上茶！顿时，宴会厅里出现一阵骚动，人们知道，重头戏马上就要演出了。太监们在安德海指挥下，为满脸通红、意气风发的大人们，一一献茶。骚动稍稍平息，奕又发出一道口谕：取朕赐给贵妃娘娘的礼物来！数千只眼睛，随着安德海的一举一动，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少顷，安德海把一只黄澄澄的大寿桃，恭恭敬敬地放在了“主桌”上。
  这是奕暗地里命令御膳房特制的，好给贵妃娘娘一个惊喜。慈禧和所有在场的人，都急速地开动脑筋，使劲儿地琢磨着：这只葫芦里，到底装着什么药？
  奕一脸神秘兮兮地“坏笑”。慈禧小心翼翼地转动着“桃子”，寻找机关。人们瞪大了眼珠子，盯着她的“玉手”和“黄桃”。终于，桃子被一分为二，露出一双珠光宝气、精致绝伦的“花盆鞋”！
  参加宴会，也不见得回回都是“美差”。要是出席头上悬着德莫克利斯剑的“鸿门宴”，那就有性命之忧。被关在“天牢”里的朝廷大员，最怕上边赐宴；吃喝完毕，就得“上路”了。到奕五弟奕府上赴宴，虽无性命之忧，却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家伙好喝酒，豪饮不醉。每次设宴，珍肴满桌，却只许看，不许吃。他强拉硬扯，与客人拼酒，干了一盅又一盅，没结没完。要是有人饿得实在难以忍受，要求“垫垫底儿”；他就叫仆人端来半生不熟的韭菜馅素包子。客人被辣得呲牙裂嘴，引起哄堂大笑，奕更觉得心满意足。
  他小时候更“坏”，在上书房读书时，经常溜号。一日，师傅派十几名太监，到处找他，也不见踪影。忽然，他端着一杯“热茶”，从乾清宫正殿走了出来，到上书房，恭恭敬敬地对师傅说：弟子顽劣，屡蒙夫子教诲，不胜感激，特献“御茶”一杯。老师高高兴兴地接过来，一饮而尽——原来是尿！
  美食必配以美器。顺治皇帝福临的废后博尔济吉特氏，“尝膳时，有一器非金者，辄怫然不悦。”嘉庆皇帝颙琰的餐具，有珐瑯碗、盘、碟，青玉、白玉的葵花盒，金盖儿珐瑯碗，金银线绣的餐巾等等。同治皇帝载淳小时候用的金饭碗上，刻着许多精美的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