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堂前武开阳

12 第 12 章


镇敏离开迎客楼时没有惊动武开阳,恰因殷静道出那几句话后心绪大动,经脉又有堵塞之象,一口气没提上来,武开阳忙以细水漫流之力给殷静续上气,这么专心致志的一瞬,就把镇敏的响动给漏了去。
    殷静顺着武开阳抵在脊背的手,引导着自己的内息自行运一周天,胸口终于平复,可以连贯说话了。全身经脉虽遭重创,丹田却暖洋洋得并无枯竭之感,正是外来注入的这股力量,和殷静的内力毫无阻碍地融合在一起。
    殷静只感到武开阳的胸口很暖,武开阳的话也安定人心:“你的脚没事的,云卿。”说着武开阳伸手解开了殷静的靴子,将他的膝盖轻轻曲起,把殷静的光脚握在了掌心。殷静只感觉那原本灼烧般疼痛的地方好似被一股温水轻柔抚慰着,殷静靠在武开阳怀里,任由武开阳摆弄着他的身体,牵动着他的内息,一点一点用细微地力道把那足踝里的淤血丝丝赶出,又引导着血液流通起来……
    “嗯……”殷静嘴里漏出一声。
    “不舒服?”
    殷静摇了摇头。
    武开阳便又加大了注入之力,殷静只感觉脚下麻痒难耐,不禁咬住嘴唇,把脸死死地抵住了武开阳的胸口。武开阳脸上流下的汗滴在了殷静的颊边、唇边,殷静不由得想舔了舔干燥的唇,结果唇间刚一微启,声音便不由自主泄了出来:“呜……”
    “忍一下。”武开阳将最后一丝力细碎推进去,不仅接上了断筋,连旁边损伤的肌肉都修复了。武开阳擦擦脸上的汗:“没事了,好好养着,一个月之内不要动刀枪。”
    殷静点点头,望向武开阳:“可他们把太子掳走了。来的人是修罗王易龙悦,还有一个爬在墙上的,长得很瘦,背一把圆弧形的弯刀。”
    “哼……”武开阳冷笑一声,“就知道是这样。”说着一指门外,“我看见尸体了,那个爬墙的,是‘地狱鬼’潘龙悔。”
    “四圣竟然来了其二,他们想做什么?”殷静靠在武开阳怀里,问道。
    “千仞山下掳太子,这是冲着白虎堂来的,他们要来雪耻。”武开阳双臂扶起殷静的肩膀,“坐得起来么?你找个地方歇着,我去会会他们。”
    “正之……”殷静握住了武开阳的袖口。
    武开阳微微一笑:“这笔账存了十二年,也该了了。”
    殷静点了点头,放开手。
    武开阳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殷静朝门口迎光而望,武开阳今天穿了一件新衣呢。玄色黑翼,背后以银纹暗绣,描了一头下山的白虎,张着血盆大口,在山石上睥睨俯视。两把锃亮的大斧,交叉于宽厚强韧的脊背,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殷静默默地把武开阳的背影印在了心里。
    云州城的西边,地脉低垂,有一片开阔之地,曾是前朝的采石场,如今已荒废已久,倒形成了一片极为辽旷的空地。采石场天然成一个巨大的凹型,两边石壁岩岩,中间如碗底,恰似一个困兽犹斗之所。石壁阻拦,天然能抵御军队的箭雨与冲锋。
    太子原本一身亮色锦衣,如今在拖拽中磨破了边,沾湿泥土,亮色褪暗,显得落魄起来。万金之躯被关在一个采石场装运石头的铁笼子里,铁门紧闭,上扣一把大锁。此笼当年建造时,为承受巨石之重,根根栅栏铁水浇灌铸造得如手臂般粗,现下大铁门阖上,重锁一落,可谓神佛莫动。
    太子在笼中望着外面景象,赫赫巍巍,一时间双腿不由自主地发着抖,从前他又何曾见过这般杀气腾腾的阵势?巨大的石头围住了四周的视线,好像在莫非王土的原野上形成了一个密闭的化外之地。太子不知自己命运几何,只好一边双臂紧握着铁栅栏,以防止自己膝软跌坐,一边惊惧地盯着采石场中站着的三个人。
    在采石场最上方,站着一个穿着僧袍的中年僧人,麻布袈裟,眉目慈祥,一动不动,好像一尊无欲无求的佛像,其人正是四圣之首,‘千佛手’雷龙怒。
    而站在稍下一块巨石上的三十余岁男子,一身殷红凤绣武服,斜倚着自己五截刀身的‘九龙斩’,凤图战袍随风飞扬,双袖好像两翼,巨大后摆鼓起如凤尾,神色带着些许漫不经心,正是‘四圣’中排行第三,人称‘修罗王’的易龙悦。
    站在最下的‘地狱鬼’潘龙悔,则如一条折叠的截虫般,竟双足蹲在自己半环型大弯刀的刀尖,如跷跷板似地左右晃荡着,脸上神色却屏气凝神,仿佛在戒备什么。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许你们大官,许你们大官!这次就不追究了,我一定说话算话。”太子鼓起勇气,喊道。
    千佛手如老僧入定般不动如钟,微阖着双眸似在凝神细听远方随风而来的步伐声。地狱鬼用自己尖尖指甲伸进耳朵里掏耳屎,然后噗一声吹了。
    只有修罗王皱了眉头,一跃上石,伸起一脚踹在笼子上:“少聒噪,想活着就安静点!”
    整个笼子被踢得一震,太子啪的一声坐在了地上,见易龙悦凶神恶煞,背后刻龙的刀光凄凌曜日,一下子竟吓得失了禁。待易龙悦转身又跃回了原处,太子回过神来,颤抖着嘴唇看着体下从锦衣里漏出的浊黄液体,一时间抽泣下泪。
    那哭声压抑着,可整个采石场除此之外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倒显得这哭声凄惨阴测极了。易龙悦面露烦恼之色,对站在上方的雷龙怒说了一句:“我把他弄里面去。”说着易龙悦按了石壁中夹的一个机关,运石的铁链启动了,缓缓旋转起来。那铁笼子从一个石峰处一格一格降下,掩藏进了石壁之中。
    千佛手.雷龙怒看了易龙悦一眼,讲禅似地慢悠悠道:“老三,你今天心不静啊。大敌当前,更要安静些才是。”
    潘龙悔在一边五指如爪地掏着耳屎,插嘴道:“他十年未见的老相好要来了。”
    “放屁!”易龙悦横眉倒竖,原本的浪荡潇洒模样一扫而空,古铜色的面部瞬间狰狞如鬼,配着满身凤纹殷红,倒真的犹如一只修罗一般。
    “来了!”千佛手眉间最先一动,出声提醒。
    第一个到的正是武开阳,只见他不急不慢地缓步走上石壁,居高临下扫视采石场一圈,而后一跃而入。青年气息沉敛,一身玄袍,背后两把巨斧,白虎啸天,挺拔威猛。
    修罗王易龙悦躁动的气息,在一瞬间仿佛全部寂淀,抬头对雷龙怒道:“大哥,这人废了我一只眼,交给我吧。”
    潘龙悔却嘻嘻一笑:“怎么,还怕我们围殴你老相好不成?这么大好的机会,非要讨个一对一?”
    易龙悦脸色一沉:“大哥,你答应过我的。”
    千佛手云袖一抬,云淡风轻:“去罢。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易龙悦跃身下场,行至武开阳面前二十步站定,面无表情:“正之弟弟,好久不见了。”
    武开阳一言不发,只双手抽出巨斧,一手一柄握定,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易龙悦却并不摆招,而是道:
    “我只想问你一句,当年王帐中,我放你一马,你却应将仇报偷袭了我的眼。虽然后来千仞山上,我废了你的脚,算是报答了你,十二年前仓促,可今日我还想问一句,当年是为什么。”
    武开阳缓缓道:“因为你是北人,效命于北帝。”
    “就因为这个,我们从前的交情便不算了?”
    “从前的交情是假的,那时候我不知你是北人。不知你是修罗王。”
    “哈哈,好。”易龙悦仰面笑了一声,“好,好,好。”他一连说三个好字,神色随之一凛,“那我今天就取了你的性命!”
    命字话音未落,易龙悦的背后倏然升起半月型的九龙斩,那剩下的五截一截一截的刀片倏然分开,如傀儡般操纵在易龙悦的手中。它们盘旋如鹰隼,易龙悦四周升起一道道真气,寻常人肉眼不可见,武开阳却看得清楚,易龙悦身后背景石壁,在真气的震动下模糊了。一般人的真气只能在体内流动,除非强行注入别处容器,可易龙悦天资诡奇,却可以在体外操纵它们,一时间飞沙走石,透过这真气屏障看天,连日色都变成一盆血口,而站在其中心的易龙悦,凤服好像灼烧着火光,刀光寒色,刀刀蔽日,倒真的恰似修罗。
    一片一片刃起盘旋,如猛禽在观察它的猎物,收势蓄力,准备一击必杀。其中一只刀片在这时忽起发难,‘唰’地朝武开阳的脖颈飞来!武开阳不敢怠慢,本只想侧头一躲,可同时其他三片却也一齐发力,封住了武开阳周身躲避的空间。不得已动斧,因修罗王的九龙斩诡谲无常,武开阳本不想这么快地硬碰硬,可这时却不得不出手,武开阳大喝一声,抡起斧风扫过,正是方欣对阵殷静时曾使过的那一招‘撞招’——“重开山门”。激荡的内力随着这一招层层叠叠由中心向外荡去,武开阳一荡之内力当然比易龙悦一分为三的内力为强,只见三片刀刃如撞在一堵无形的气浪上般,从侧面飞了开去。
    “内力倒是有进益。”修罗王易龙悦不紧不慢地道,那三片刀又收回了在他背后。武开阳退了两步,原来只是试探他。
    “老三,你磨蹭什么?砍他的脚!”潘龙悔皱眉道。
    易龙悦却轻一挥袖:“正之弟弟,放心,我让你死的心服口服。”只见忽然五片刀刃变立为侧,从武开阳的前后左右上下方同时发难,凌厉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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