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爱难逃

从医院出来，夜风吹得有些凉。大道旁的梧桐树开始有稀疏的叶子飘落，街灯拖曳的影子与树枝交叠成障，阻绝着前方的视线。
    与傅昕铭一前一后的走向停车位，辛悄悄的脚步略显沉重。
    风吹起她散开的长发，辛悄悄想要理顺时，傅昕铭的修长手指已经从后面绕到她耳边，轻柔地替她把吹到脸上的发丝捋到耳背。
    辛悄悄吓了一跳。她受惊般往一侧退后几步，缩开身子惊恐得瞪向傅昕铭。
    傅昕铭被她一瞪，顿时心生怯意：“对不起。”
    辛悄悄蓦然想起傅昕铭在车上时对她说的话，不知该怎么回应他。此时听到他的道歉，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从医院到停车位只是一小段路而已，辛悄悄却觉得漫长无比。
    “昕铭，我从来不了解你，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一直以为，我们永远不会有所交集。”辛悄悄与傅昕铭保持着距离，害怕他再突然做出那样亲昵的动作。
    傅昕铭低头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辛悄悄，情真意切道：“如果你愿意，从现在开始了解都不迟。我也以为我们不会有所交集，可命运给我们彼此开了一个玩笑。”
    斑驳昏黄的灯光透过缝隙，打落在辛悄悄的头上，脸上。真实的她就这样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只要伸手，便能拥抱住她。
    “你在同情我吗？因为我刚刚离了婚，连找工作都费劲。”辛悄悄从来不相信傅昕铭。与其说不相信，不如说她不想和傅昕铭继续纠缠下去。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令她有深深的自卑感。她无法想像和傅昕铭在一起，她每天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这世上，有些人是永远也无法走到一起的。
    傅昕铭捉住辛悄悄的手腕，认真道：“如果是同情的话，我便什么都不说。一定要我说清楚的话，那我可以告诉你。我爱你，辛悄悄。我爱你！”
    辛悄悄被傅昕铭这铿锵有力的告白震到了，整个人呆在那里。
    她没有反应的同时，季晴忽然出现了，恰巧就站在他们附近。
    她没在医院找到辛悄悄他们，便从医院出来，哪想到正好看见远处的傅昕铭。在追过来时便听到傅昕铭对辛悄悄的深情告白。
    傅昕铭也没想到季晴会出现在此地。
    三个人之间有微妙的气氛蔓延。
    辛悄悄注意到季晴的存在了。她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对季晴解释道：“季晴，不是你听到的那样……”看样子，三言两语是解释不清了，季晴也未必肯听。辛悄悄觉得她需要离开，让傅昕铭和季晴单独在一起比较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傅昕铭见辛悄悄快步逃远，他连忙喊她的名字。但辛悄悄越喊跑得越快，他想要追上去，却被季晴冷冷的叫住了：“傅大状。”
    傅昕铭有些懊恼地看向季晴：“你怎么会在这里？”
    季晴暗自握紧了手提包的肩带，她咬着牙道：“我听千姐说辛姐受伤了，就过来看看她。”
    “你也看到了，她没事。你先回去吧。”傅昕铭说完便抬脚去追辛悄悄，季晴又再次大声的喊住他：“傅大状！”
    “你还有事？”傅昕铭的注意力仍在跑掉的辛悄悄身上，对季晴三番五次喊他感到不大耐烦。
    季晴决绝地直视着傅昕铭，字字清晰：“刚才傅大状是对辛姐表白吗？不好意思，打扰了。”
    “……没关系。”
    “傅大状，辛姐才离婚没多久，你突然向她表白，不觉得欠缺考虑吗？”
    “季晴，”傅昕铭专注地看着她，神色严谨：“那你不觉得自己有些越界了？这是我的私事，我认为没必要听你的意见。”
    季晴毫不示弱地对上他的目光，回击他：“是的，我确实是越界了。可是我并不认为与我无关。傅大状，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傅昕铭像听到什么世界性新闻般瞪大了眼睛，目光变得有些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傅大状……不，昕铭。就像你喜欢辛姐一样，我也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这种心情就从来没变过。或许比起你，我的喜欢会更多，更深。”
    季晴的确是个万中选一的女孩子。漂亮能干，又体贴大方，是许多男生的梦中情人。傅昕铭自知除了高大这一点，自己长得既不帅，也不是那种能给人安全感的男人，所以从来没想过她会喜欢自己。
    她的喜欢会更多，更深吗？
    即使这样，又如何？
    “对不起，季晴。你很优秀，即使不是我，你能选择的男生也有很多。可是悄悄跟你不同，我也跟你不同。”傅昕铭并没有多在意季晴的感受，他淡漠的说完这些话，便丢下季晴去追辛悄悄。
    “昕铭！……”季晴连忙唤他，但傅昕铭却像没有听见般。
    季晴目送着渐渐跑远的傅昕铭，发觉有咸咸的液体从脸颊划落，心脏正承受着从未有过的锥子穿心般的疼痛。
    她知道此刻表白并不庄重，也不符合自己的身份。更别说这是在他向辛悄悄表明心迹之后的告白，简直掉价到地底去了。
    如此没有诚意的表白，他不放在心上也很正常。
    可是，这比她想像中要难过痛苦许多，她无法承受。在这场追逐战之中，她不想承认她会输给辛悄悄。
    不，她不会输给辛悄悄的！
    沿街的风迎面而来，轻抚上辛悄悄的脸。她没有心情去感受，只是不停的奔跑。汗水湿透了身体，她的呼吸渐渐紊乱。跑动的剧烈，身上的伤又重新痛起来，让她的速度慢了许多。
    然而后面追来的人并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
    她太害怕了。
    害怕一旦被追上，就会无休无止的牵扯不清。
    傅昕铭在后面边追边喊，不理会路人诧异的眼光。他的腿很长，能很快追上辛悄悄。然而辛悄悄也是个顽固的人，他越追她越跑。
    到最后，终于累得伏在一个绿化带的树坛边大口大口喘气，再也跑不动了。
    傅昕铭想，自从大学毕业后，他再也没有试过如此不顾一切，疯狂的跑步。像是所有烦恼都随着步伐的变换而烟消云散。
    又像回到那个纯真，只知道不断奔跑，不断前进，义无反顾的年代。
    路灯下飞蛾的影子不停扑腾，追逐光亮。偶尔开过的车辆，闪烁的车灯打在脸上，似真似幻。
    傅昕铭微微喘着气，站在已经跑不动，连站起来都废力的辛悄悄旁边，静静地看着她。
    辛悄悄喘够了气，眼睛放空，望向马路那头：“为什么追过来？”
    傅昕铭也很害怕。他害怕自己会说错话，让敏感的辛悄悄更加讨厌自己。
    或许看在别人眼里，辛悄悄是个矫情又任性，还天真傻气的女人。但正是这些特质组成了辛悄悄。除了她，再也没有另外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了。
    他恰恰就是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我不能追过来吗？”
    辛悄悄靠在陶砖砌成的围坛边，发觉两个人是如此可笑。一大把年纪了还在马路上不顾一切的奔跑，给别人带去麻烦。
    而奔跑追赶的理由，竟然没有。
    “追过来做什么？季晴不是在等你吗？还特意过来找你了。”
    傅昕铭淡漠道：“我想她等不到我了，我不是那个对的人。”
    辛悄悄侧头仰视着傅昕铭。他颀长的影子投到地上，挡住了她大半的视线。阴影中看不清傅昕铭的表情。她苦笑，“我也不是对的那个人。昕铭，谢谢你，但是对不起。”
    傅昕铭握紧了拳头，他低头，声音沉闷：“你这是拒绝我的意思吗？”
    “……是的。我们能成为朋友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如果你不是同情我或是捉弄我，而是真的爱我的话，就让我们保持这个样子吧。”
    傅昕铭听见心脏正一点点的碎裂。他预料到她会拒绝自己，只是没料到会如此干脆，如此绝情。
    “若我不想保持这个样子，你会怎么样？”傅昕铭仍想挣扎一下。
    如果能干脆说好，那他的爱意也不过如此，她根本不能感受到自己的沉重。
    辛悄悄的神色变得锐利，像全身都竖起了尖锐的刺：“再也不想见到你，从此绝交……呵，大概吧。可能我……会恨你一辈子。”
    傅昕铭自嘲的笑着说：“其实你是一个很残忍的人呢，辛悄悄。”
    “不，昕铭。残忍的那个人，是你。”
    傅昕铭深吸一口气，大步上前拉起辛悄悄。
    辛悄悄吃惊过后很快反应过要甩开他，他却一把把她拥进他的怀中。胸膛的温度还有起伏的心跳让辛悄悄不知如何是好，想挣扎却发现他紧紧抱住自己，动弹不得。
    他的头深深埋进自己的颈边，呼吸拍打在皮肤上，又酸又痒。
    傅昕铭低沉好听的声音淡淡，又充满哀伤的在耳边响起：“我不想再错过，不想再重蹈覆辙。悄悄，我不会答应你的。你尽管躲我，恨我，我对你说这些话时已经做好觉悟。哪怕世界毁灭，只要我活着，就会一直在你身边烦你。我会等你，等你愿意转身，愿意接受我。”
    在傅昕铭怀里的辛悄悄听到他这些发自肺腑的话，无比伤感的想，为什么说这些的话不是别人，偏偏是傅昕铭呢？
    偏偏是这个让她无地自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