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写古代才女 馥香记

第29章


她笑着说:“我门前车马如此,嫁商人且不堪。外闻以我私卿,犹卖珠儿绝倒不已。宁有半百青楼人,才执箕帚作新妇耶?”(冯梦龙著《情史》)意思是说,没见我现在门前的车马还是那样的繁多,还没有到老大嫁作商人妇的地步,外面的人都以为我和你的关系是像汉朝馆陶公主刘嫖宠幸小男生卖珠儿董偃(参见本书卓文君一文)一样而笑我,你怎么认真起来要真结婚啊,哪有年过半百的青楼女子,又给人家当新媳妇的?但这个少年却还不死心,后来“祭酒闻之,施夏楚焉”,也就是说他的老师来打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可以想见,马湘兰虽年已五十,却是一样的风姿不减啊!   
  多情未了身先死   
  马湘兰一生中做的最后一件大事,也是她毕生的一个心愿,那就是在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王穉登70大寿时,马湘兰“买楼船,载小丫十五”,专程从金陵赶到苏州置酒祝寿,令王穉登深受感动。 
  王穉登自己写道:“姬与余有吴门烟月之期,几三十载未偿。岁甲辰秋日,值余七十初度。姬买楼船,载婵娟十五,客余飞絮园,置酒为寿。绝缨投辖,履舄缤纷。四座填满,歌舞达旦。残脂剩粉,香溢锦帆,泾水弥,月姻煴,自夫差以来所未有。吴儿啧啧夸盛事,倾动一时。计余别姬,凡十六年,姬年五十七矣。容华虽小减于昔,而风情意气如故。唇膏面药,香泽不去手,发如云,犹然委地。” 
  从这篇文字中看,王穉登此时和马湘兰已经分别十六年了,但是马湘兰还是风姿依旧,发黑如云。连日的歌舞宴饮,让马湘兰又是感慨,又是劳累。当时王穉登已是七十,垂垂老矣,马湘兰自知再见的机会已经几乎没有,所以更是难分难舍。 
  结果由于过于劳累和心情上又悲又喜波动太大,马湘兰回去金陵后就得了病,她谢绝医治,也许是人世间没有她再留恋的东西了吧,挥金如土的生活她过惯了,歌舞宴饮的日子她也厌了,她倾注了平生爱意的人老了,她对窗外红灯闪耀,酒气弥漫的秦淮河淡然一笑,然后关上了窗子。她在病榻上病了好多天,这天她预感终于要走了,她挣扎起来,焚香沐浴,端坐在椅上悄悄地去了。据说她去世后葬在其宅第里,今白鹭洲公园碧峰寺附近。她的旧宅也改为佛庵。 
  王穉登听到马湘兰的死讯后悲痛不已,马湘兰居然走在了他的前面(王穉登不久也死去了),他题挽诗道:“歌舞当年第一流,姓名赢得满青楼。多情未了身先死,化作 
  芙蓉也并头”。 
  “化作芙蓉也并头”,这句话可惜王穉登在马湘兰生前吝于出口,不然湘兰心中可能更好过一点。不过我觉得他们虽然没有成为眷属,但是马湘兰却是王穉登一生的红颜知已,其实可能这正是他们最好的结局。张爱玲说过:“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玫瑰就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玫瑰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玫瑰就是衣服上的一粒饭渣子,红的还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真是这样,红颜知己一旦成了爱人,也未必就是最好的结果。马湘兰可能最终也明白了这一点。 
  王穉登曾为马湘兰所著的《湘兰子集》作序,序中称马湘兰:“六代精英,钟其慧性,三山灵秀,凝为丽清,尔其搦琉璃之管,字字风云,擘玉叶之笺,言言月露。蝇头写怨,而揽者心结……”也并非完全出于恭维和偏爱。当然,马湘兰的画艺似乎更出色,清人《经旧苑吊马守真文》云:“余尝览其画迹,丛兰修竹,文弱不胜,秀气灵襟,纷披楮墨之外,未尝不爱赏其才”,“天生此才,在于女子,百年千里,犹不可期”;曹雪芹的爷爷曹寅的《楝亭集》中也有三首为《马湘兰画兰长卷》作的题诗。如今,马湘兰画作流传于海内外各地博物馆中,都是镇馆之宝级的东东,当代的书画名家对于她的画艺也十分称道。 
  何处风来气似兰,帘前小立耐春寒; 囊空难向街头买,自写幽香纸上看。 
  偶然拈笔写幽姿,付与何人解护持? 一到移根须自惜,出山难比在山时。 
  这是马湘兰题在《墨兰图》上的两首诗,而我觉得也正是马湘兰自己的写照。     
  明月梅花共一梦:多愁多病董小宛   
  窈窕婵娟,国色天香   
  在秦淮八艳之中,关于董小宛的小说、故事、传奇非常多。但董小宛的故事有很多误传,像顺治皇帝因董小宛(混同为董鄂妃)而出家等,经学者孟森考证后写成《董小宛考》一书后,正史界基本上无人相信这回事了。董小宛的故事最为真实的资料应该是她的丈夫冒辟疆写的《影梅庵忆语》,本文也主要依据这个资料来叙述。 
  董小宛原名董白,有一种说法是她的母亲姓白,所以取父母两人的姓起名董白,好像我们现在不少家庭取名字时也沿用这个方法。她十分仰慕李白,于是也学李白自号青莲。早年她父亲开设“董家绣庄”,家境十分富有,但后来经营不善,手下的伙计都疯狂侵吞绣庄的资产,好好一个绣庄变成亏损累累的公司了。小宛的母亲一气之下,又病了,当时虽然没有“医疗腐败”现象,让人花上几十万也治不好病,但庸医骗钱的也不少,药费也是难以负担。董白无奈,只好到南京秦淮河畔的画舫中卖艺,改名小宛。 
  董小宛的性格其实是最不适合当卖笑迎欢的青楼女子的,她的性格娴静忧郁。说来秦淮八艳之中,董小宛的性格最为内向,很有些像《红楼梦》中的林黛玉,所以有人说林黛玉的形象就来自董小宛。 
  清人余怀《板桥杂记》载:“董白,字小宛,一字青莲。天姿巧慧,容貌娟妍,七八岁时阿母教以书翰,辄了了。少长顾影自怜,针神曲圣,食谱茶经,莫不精晓。性爱闲静,遇幽林远涧,片石孤云,则恋恋不忍舍去。至男女杂坐,歌吹暄阗,心厌色沮,意弗屑也”。 
  从这里可以看出,董小宛虽然是个多才多艺的才女,歌也唱得很绝妙,但却是个不喜欢热闹的人。那种男男女女坐在一起,大吃大喝,狂唱卡拉OK的场合,她是很不适应的,坐在那儿就觉得难受(“心厌色沮”),但是对于“幽林远涧,片石孤云”这种优美的自然景色,却是恋恋不舍。看来也是个生性喜静不喜闹,喜散不喜聚的性格。所以董小宛委身青楼,对她来说更难更苦。 
  董小宛喜欢山水,所以她不得不陪客时更喜欢选择陪人出游这一形式,她陪的一般也是当时的文人名士。她曾和钱谦益、吴伟业(《圆圆曲》的作者)游览西湖又转道黄山观赏奇峰苍松。吴伟业有一首诗写董小宛穿白夹衣游黄山:“细毂春郊斗画裙,卷帘都道不如君。白门移得丝丝柳,黄海归来步步云。”极力赞叹董小宛的娇艳风采。看来用“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来形容小宛也是极为贴切的。   
  一见钟情,始许终身   
  董小宛后来托付终生的冒襄,与方以智、陈贞慧、侯方域并称为明末四公子。《影梅庵忆语》中冒襄自叙初见董小宛的情景是这样的:“……从花径扶姬于曲栏。与余晤,面晕浅春,缬眼流视,香姿五色,神韵天然,懒慢不交一语。余惊爱之,惜其倦,遂别归,此良晤之始也,时姬年十六。”当时董小宛陪客回来,薄醉乍醒,加上董小宛一向身体不好,所以十分慵懒。但在冒襄眼中却依然是那样的迷人:“香姿五色,神韵天然”。 
  虽然后世一直都称道董小宛和冒襄是一对才子佳人的完美结合,但通过现存的资料来看,我总觉得冒襄对不起董小宛。冒襄这样的公子哥儿,流连于青楼妓馆,开始并无多少真情真意。初见董小宛时,他并没有一见倾心,当时据说他在追求陈圆圆,只是后来陈圆圆被田妃的哥哥田宏遇半抢半选地入了皇宫(当时田妃病重,田宏遇担心人走茶凉,为了博崇祯的欢心,把陈圆圆贡了上去。但崇祯忧心国事,根本不受,退了回来。姓田的于是又将陈圆圆转送吴三桂),他才又来找董小宛。 
  当时董小宛正在病中,这时候她的母亲也已经去世。她听到是冒襄来时,就支撑着起身,说:“我十有八日寝食俱废,沉沉若梦,惊魂不安。今一见君,便觉神怡气工。”从这个情况中我们可以知道,董小宛对于冒襄是一见倾心的。后来,她正是将一生都付给了冒襄。但冒襄却推三阻四,借口多多,小宛要随他走,他推脱要考试什么的,不带小宛走。小宛坚持收拾好行李和他一起上船,他却坚决不肯。这时有朋友打圆场对董小宛说:“如果依你所愿,就掷一下骰子,掷得巧,就依你”。小宛很郑重地拜了几拜,一掷居然全是“六”,所有同船的人都欢呼,但冒襄却耍起了赖皮,小宛“掩面痛哭,失声而别”。姓冒的居然说:“余虽怜姬,然得轻身归,如释重负”。不知生就的是何心肠。 
  小宛在苏州度日如年,她是个痴情的女子,既然心中看中了冒襄,就坚贞如一。过了段时间,小宛就自己从苏州雇船前往南京,只有一个老婆婆和她相伴。当时兵荒马乱,途中遇到强盗,她们吓得躲入芦苇丛中,偏偏船舵又损坏了,无法行路,她们三天没有吃到东西,走到了南京。要知道那时候的女子都是裹了小脚的,董小宛的真诚真是天地可鉴。 
  但冒襄当时屡试不中,也正自烦恼,不愿意出钱为董小宛赎身,“遂冷面铁心,与姬决别”,董小宛伤心不已,她声称不脱别离时穿的单薄衣服,辟疆如不赶快前去计议迎娶之事,她甘愿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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