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言以对

她的酒量其实很好，在聚会时，一个人就能喝半瓶威士忌。
  不过此时，吴言正挽着微醉的叶覃走在回女生宿舍的路上。
  今晚舞会举办的地方并不在学校主楼附近，而是安排在了一座老学堂里，而且这里离宿舍楼群比较远，需要步行十五分钟才能到。
  吴言和叶覃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马路上，路灯下她俩的身影被拖得很长。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偶尔才开过一辆疾奔的轿车。
  吴言正费力的挽着叶覃的胳膊向前走。这时，迎面走来一位身体左右摇晃的中年大叔，他手里拿着酒瓶，一看就是刚从附近酒吧出来的醉鬼。他的胡须围满了下颌，看样子不像是英国本土人，更像是西亚或是印度人。
  吴言看着他，他也一直盯着吴言。吴言害怕极了，搂着叶覃向马路中间走。
  这个中年男人看着慌张走向一旁的吴言，猛地摔碎了酒瓶，跑向她。
  当他跑到她俩身边时，一把拨开叶覃，把她扔在一边。这个醉汉抓着吴言的双手把她摁在地上，开始撕扯吴言的裙子。
  吴言躺在地上，害怕地只是在“啊，啊”的叫喊，她感觉自己吼不出“救命”的声音。吴言用尽力气在挣扎，双腿不停地来回摆动。          这时，有个身影呼呼的跑了过来。他一脚踢开压在吴言身上的醉汉，又跑出去开始对躺在地上的人拳脚相向。
  吴言不知道后来这个人怎么了，她只记得就自己的男生一直在安慰自己，对她说别害怕。他一直搂着吴言，把她贴在自己胸口，静静的抚慰她。
  吴言和叶覃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了一处维多利亚式的房子里，这是吴言第一次见到林末一的公寓。
  
  ☆、他是程星野
  也许人在过了一段困苦和挣扎的日子之后，就会觉得曾经相对更轻松和自由的时光是那么珍贵，值得回味。
  吴言是真的怀念没有为写论文而煎熬的语言课的日子。她怀念天天在自己身后说悄悄话的叶覃，怀念那个闹腾腾的晓晓，怀念大家一起排练话剧的夜晚，怀念坐在自己身旁的林末一，怀念他悄悄看自己时的神态。
  吴言怀念在Jackson课堂上大家只能用英语聊天时的窘态，怀念大家说的那些童年轶事；她怀念老师让交流各自喜欢的音乐类型时，大家却聊起的明星的八卦，还有林末一跟大家说的，那些满是才华却性格奇葩的演员。同学们也是在林末一“大嘴巴”了明星的趣事后才开始邀请他参加他们小圈子聚会的，吴言也是那时候，觉得林末一是个可爱的“正常人”了。
  晓晓也是个可爱的人儿。她总是在课间给大家发零食，她甚至给Jackson分享她爸妈从国内给寄来的辣条，吴言现在还记得Jackson在吃了辣条后不断漱口的样子。来自印度尼西亚的Joey教大家缝制裙袍，杨韶华给大家唱台湾原住民谣，中东的土豪们还邀请大家去他们的别墅看圈养的猛兽。
  即便大家还是同在校园内，但是语言课结束、大家不在一起上课后，吴言和语言班里很多同学的关系疏远了很多。吴言临毕业时也只是再见过曾经几位语言班里的同学而已。
  不过，中国圈的留学生们要活跃的多。即便大家都在不同的学院不同的专业，可是每个月两三次甚至更多的聚会还是让大家的关系密如从前。不得不说这得归功于杜凌风和叶覃：叶覃组织聚会，杜凌风提供场所。
  其实吴言内心并不喜欢热闹的聚会，她更想静静地看书和写作。但是她架不住叶覃的劝说，更主要的是只有聚会时，她才能与林末一有更多的接触。不过吴言后来也渐渐喜欢上了集体的活动。
  语言课结束与正课开始差不多有半个月的空闲，吴言没有像其他学生一样出去旅游，而是一直在宿舍里构思自己的小说。可是这段日子，吴言却没有看到在公园里晨跑的林末一，她一开始以为他也去旅行了，后来才从杜凌风那里得知，林末一回国去处理一些紧急的事情。 
  正式开学后，吴言才又看到那在公园里挥汗如雨奔跑的身影。
  现在，吴言差不多只和叶覃还有晓晓来往的次数比较频繁，而过了一段时间后，晓晓和她们聚会、聊天的次数也减少了。虽然叶覃经常抱怨语言课和正课开始后周围环境的反差，但是吴言却觉得现在的生活很舒心，而且她新认识了一位很聊得来的朋友——程星野。
  不像放眼望去都是黄色面孔的商学院一样，吴言、程星野和童橦是他们专业仅有的来自中国的留学生。虽然吴言经常和童橦坐在一起上课，但是她在内心里觉得程星野和她更像是一路人。
  还记得，在开学的第一天，吴言看到程星野时还以为他是日本人。当他在做自我介绍时，吴言才感觉出程星野高深的英语水平，他的口语发音完全不是日本人那种像含着一口水在嘴里晃悠的感觉。
  因为经常和童橦坐在一起，而童橦又是那种很八卦的人，吴言知道了一些程星野的事。
  程星野应该算得上是出生在书本网的家庭，他的父母都是高校的教师，一位是美术系教授，一位是大学英语讲师。所以他的英语基础非常好，雅思考了8分。他本科毕业于北京一所著名高校，大四那年，他签约了一家电影制作公司。虽然他的父亲赞赏他这种追求梦想的行为，但是程星野实在是抵不住母亲的强烈反对，而他的艺术家父亲又不能当家作主，使得他不得不放弃意愿而遵从母亲的想法出国留学。
  实际上，一开始，吴言和程星野并不熟，他们在开学的半个月内没说过几句话。他们是在一次影视鉴赏课上相熟的。
  吴言觉得大部分英国人都非常自信，所以他们敢言自己是日不落帝国，他们也自信拿出自己作品供所有人品读。
  这不，他们的第一堂鉴赏课要讨论的作品是《德伯家的苔丝》，这部由“小雀斑”埃迪·雷德梅尼主演的BBC迷你剧。
  吴言、童橦、程星野还有一位来自卡塔尔的男生分在同一组，他们要讨论对整部剧作的想法还有对每处细节的深究。
  吴言以前看过哈代的原著小说，她觉得这部拍自三年前的BBC作品基本还原了小说的思想和细节安排。但是在小组讨论中，她却一直在听其他人的发言。
  程星野不愧是行家，他把导演在每处情节的安排都分析的头头是道，而童橦也把他没有点到的细节进行了详细的分解。但是老师的要求是每位成员必须得参与讨论，而且seminar后组员还得写自己的小论文。
  吴言并不担心自己的论文，她只是不想在大家面前发言。
  可是作为小组组长的程星野一直在鼓励吴言参与讨论，他总是在其他成员说完后询问吴言的想法，而吴言总是微笑着点点头或是报以赞赏的目光看着发言的人。最后，当大家都说完，看着她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是幸免不了了。
  然而吴言并没有讨论剧作，而是说起了这部小说和作者：
  “嗯……实际上，我觉得，放在现代人眼里，这算是部言情小说了。但是，它为什么是一部长久不衰的名著呢，我想大概是这部作品反映了当时社会的现象和问题，揭露了虚伪的禁锢大众思想、强调贞洁、压抑妇女社会地位的维多利亚时代。”
  “所以这部作品充满了浓郁的悲观色彩。作者巧妙地为苔丝设计了种种逆境，而使其慢慢走向不可回旋的深渊。这实际上是哈代所信奉的宿命论在作祟。他认为苔丝的悲剧都是冥冥中由上天的意志所安排，无论她怎样努力和挣扎，总逃不脱命运的主宰。有时候我在为可怜的苔丝谋不平，有时候又讨厌她迫于压力迫于生活的妥协。我在看了苔丝一步步的抉择之后想，她有没有能力去摆脱命运的束缚，有没有能力去拒绝亚雷的引诱，有没有能力去承受家庭的重担。好像确实是没有。我现在觉得，她其实是一位非常勇敢和善良的女性。”说着，吴言的眼神充满光彩。
  “其实，作者虽然在强调宿命论，但是也是在阐述人在大环境下的无奈。在人权没有得到保障、在权贵代表一切的时代，作为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他们的苦苦挣扎，有时候就是徒劳无功。
  现在我们看，BBC这部剧作中却在影片最后给了人们美好的希望，给了大家一个交代。
  是的，随着社会的进步发展，我们女性作为拥有独立人格和地位的人群，不再是男性的附属品，她们在慢慢掌握自己的命运，在书写自己的故事。”
  说完，吴言赧然的，又有种话说多了很后悔的神情看着大家。
  童橦不知为什么有点小兴奋地看着吴言，而程星野心里是惊讶的感觉，他没想到坐在眼前这个不爱说话的女生竟然有这么深的思想，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这之后，程星野主动加了吴言的联系方式，他们也因为在一起上课，seminar经常分在同一小组后，关系熟稔起来。
  相比林末一，程星野更像是知己般的存在。吴言在不经意间聊起《诗经》，程星野会顿时明白吴言的心境；吴言在仰望星空时，程星野会给她解析梵高的画作《星空夜》；他们都喜欢听轻音乐，都喜欢看电影；他们也会在一起讨论道教的宗义，向往自然、简单的生活。他们有太多相似之处。
  尽管吴言是把童橦还有程星野一起带进了他们原来的社交圈，但是林末一在聚会时看到的站在吴言一旁的程星野还是心里很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