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绝恋

第20章


  小屋里暖洋洋的,俩人吃饱了,一上一下地躺在床上。
  下面床板被拍了拍。
  “富春,你是好人。”下面道。
  “好人难做,养一个不够,还得再养一个。好不容易钓回来的鱼……”
  上面叹气道。下面沉默了一会儿,道:“善有善报,你信吗?”
  上面发出一声“切”。
  下面问:“你知道一只小企鹅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吗?”
  上面道:“说来听听。”
  下面道:“大约在几个月前,还是极夜的时候,雌企鹅开始生蛋。生完蛋后,雌企鹅体力耗尽了,它们得返回大海捕食。”
  上面问:“那蛋怎么办?”
  下面道:“雌企鹅怕蛋被冻坏,于是会迅速将蛋滚到雄企鹅的脚掌上,雄企鹅用腹部的育儿袋裹住蛋。在零下五十多度的低温中,雄企鹅留在原地孵蛋,雌企鹅就走了。”
  富春想象着雌企鹅最后回望雄企鹅,而后踏上征程的情景。
  下面继续道:“这可能是诀别,因为有些雌企鹅就这么饿死在路上了,当它们到达大海后,还有很多虚弱的雌企鹅会被海豹吃掉。之后的两个多月,雄企鹅没任何东西吃,每天就是孵蛋。企鹅的孵化挺悲壮的,在暴风雪里,雄企鹅裹着蛋,紧紧聚集在一起取暖。它们背向外,头朝里,背上积着厚厚一层雪。有时候站在外围的实在扛不住了,就会往圈子里面挤,但也有就这么被冻死的。没东西吃,雄企鹅只能靠消耗身体中的脂肪活下去。实在饿得不行了,它们就吃一口雪。”
  富春想起那具雄企鹅干瘪的尸体,仿佛看到两个月前,它正垂着头凝视自己的肚子,在它的脚掌和腹部的育儿袋间,有一个小生命即将出生。富春心想那一刻雄企鹅的情感会是多么复杂,生和死同时出现在它身上,在零下五十度的十级大风中,生命最终胜利了。
  “后来呢?”上面问。
  “小企鹅出生后,饿得只剩下一半体重的雄企鹅还会用分泌物喂小企鹅,很多雄企鹅就是这时候饿死的。”
  “再后来呢?”
  “出海捕鱼的雌企鹅回来了,它们找到雄企鹅,从嗉囊里吐出它们从海里抓来的鱼,一家企鹅就团聚了。但是有很多雌企鹅回来后,发现伴侣已经死了。也有很多奄奄一息的雄企鹅,最后没能盼到雌企鹅回来。企鹅和鸳鸯挺像的,它们大多数一辈子只找一个伴侣,一个死了,另一个就孤独地活下去。”
  “再后来呢?”
  “再后来有一只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小企鹅遇到一个混蛋,把它抓走了,还准备清蒸了它,阿弥陀佛。”
  富春趴在床边上,探出头道:“如果不是我,它已经被贼鸥吃了。”
  如意仰望着富春,粗声道:“如果不是我,它已经被你吃了。”
  富春缩回脑袋叹息道:“清蒸企鹅,换了在国内,多少钱都买不到啊。”
  “你个俗人,你说你除了钱,你还爱过什么?”下面拍床板道。
  “你是说那种真正的,玩命的,完全不计后果的爱吗?”上面问。
  “嗯。”
  “只有看到钱的时候,我的内心才会充满这种爱。”上面坦白。
  下面无语了。
  上面探出脸,问:“你说,南极什么值钱?”
  “陨石。”
  “靠谱吗?”
  “如果你运气好能捡到一块。”
  “值多少?”
  “很值钱,有些是无价之宝。”
  “在哪能捡到陨石?”
  “这得从冰川的流动说起。”如意来劲了。
  上面打了个哈欠。
  如意道:“当冰川流动遇到内陆山脉阻挡时,由于冰下地形的影响,冰被拦住后不断上升,表层的冰在大风的作用下直接升华消失,埋在冰里的陨石就慢慢露出来了。所以在阻挡冰流的山脉处最容易找到陨石。如果在山脉附近,一片纯蓝色的冰面上有一块黑褐色的石头,那基本就是陨石了。”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夜深了,窗外阳光明媚。
  苹果屋里,小胖惊恐地打量着四周,它看了看地上的鱼,没有动。
  它缩起脖子,萌态憨憨,眯起眼睛,浑身微微颤抖着,一步都没挪过。
  Chapter 11 / 道在屎尿里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伤痛和绝望后,这一幕竟来得如此不堪  毫无诗意,绝非想象中的天崩地裂或者万古凄美  没有热泪盈眶,也没有撕心裂肺,只是一坨野屎静静地软在桌上  两天过去了,小胖还是死活不肯吃东西。
  第三天富春没有跟它讲任何道理,他用两条腿夹住它的身子,直接掰开它的嘴,把两条鱼硬生生地塞进它的肚子。就这样,小胖活了过来,直到它开始自己进食。富春再次证明了有时候简单粗暴的必要性。
  小站原本的安静开始被小胖耿耿的叫声打破。大多数时间里,它独自在苹果屋附近游荡,那两只不时前来光顾的贼鸥经常盯着它,但见它日益茁壮,倒也无可奈何。
  小站离海岸有点距离,小胖找不到海岸线就无法自己下海捕食,加上它胆子小,所以每次走不了多远就会回来,苹果屋渐渐成了它的家,它吃着富春钓回来的鱼,毛色渐渐从灰色向黑色转变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十二月下旬。如意的伤势渐渐好转,因为年纪轻,身体好,所以复原速度很快。断骨处已经不疼了,但脆弱的骨痂刚刚长好,伤腿不能受力,如果要站起来,就只能蜷着左腿。富春劈了一条长凳,为她做了一根拐杖,如意蜷缩着伤腿,撑着拐杖,可以勉强挪几步。
  对富春,小胖始终耿耿于怀,它从不搭理他,倒是和如意很处得来。每次如意一拐一拐地走出小屋活动筋骨时,小胖都会摇摇摆摆走过来,一个椭圆形的肉球默默跟在她身后。它会和如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是他俩之间的气氛是和谐的。
  短发的如意变得眉宇开朗起来,长发的富春却日渐消沉。
  他太累了,每天走十几个小时,脸上戴着胸罩,脖子里系着如意的粉红丝巾,脚蹬一红一灰两只不同的鞋子,一步一步向着茫茫的绝望前进。
  晚上如意一说起斯科特和阿蒙森南极探险的伟大往事,富春就会打哈欠,然后迅速打起呼噜。他始终无法理解如意所说的那种“伟大的情感”,他觉得这俩哥们完全是吃饱了撑的,放着好日子不过去找死。只有当如意说起南极陨石时,富春才会迸发出热情,陷入一种幸福的期待中。他问得很仔细,比如南极陨石的形状、分布、特征等等,然后望着天花板憨不拉唧地拍着肚子进入寻宝的幻想。
  早上富春出门时,如意将煲好的粥灌进保暖壶放到他的登山包里。晚上富春回来,如意为他端上精心搭配的过期食品大餐。细心的她在他兜里放了一支水笔和一张纸,以便富春记录每天的行程和参照物,以免重走老路。
  富春出门前总会回头望一眼,而如意总是支着拐杖靠在门口,看着他道:“我等你回来。”
  然后富春就会像充了电似的大步向南走去。
  如意很会做家务,小屋渐渐变得温馨起来。货架上有限的过期食品和富春钓回来的鱼,在如意的精心搭配下,渐渐焕发出了新意和美味,比如鱼片蘸奶粉和午餐肉丁粥都是很受欢迎的。可调料越来越少了,柴油和天然气也眼见就要耗尽,他们每天发电取暖的时间越来越短,酱油和醋成了稀贵之物。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天越来越热,南极短暂的盛夏到了。
  富春觉得自己终于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虽说老婆是别人的,孩子是个椭圆形的肉球,热炕头的柴油快烧完了,但他觉得踏实。
  他照例每天出门寻找极光站,边大海捞针边独步天涯边自言自语。他的心中慢慢多了一份责任感,该逃命时逃命,该钓鱼时钓鱼,小日子过得忙忙碌碌。他惊叹于家的力量竟是如此强大——他从未活得如此琐碎而充实。
  这天他走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毫无预兆地,看到了一块黑色的石头醒目地出现在远处一片洁白的冰雪上。
  富春颤抖了,他紧张四顾,附近正有一座山脉,而附近没有别的石头。黑色的石头孤零零地出现在洁白的冰雪上,在这片没有人烟万古寂静的冰雪大陆上,它不是陨石是什么?
  富春连滚带爬地向陨石跑去,忽然停下了脚步,敏锐地觉察到附近有致命的冰裂缝。
  他缓缓蹲下身,用手里的冰镐试探性地戳着地面,像一个沉着冷静的排雷兵一样,一寸一寸地前进着。忽然,他的脚下传来一声怪响,只听得轰隆一声,他脚下塌陷出一道深不见底的冰裂缝。千钧一发之际,富春将冰镐狠狠抡向前方的地面,这才把整个人挂在了冰裂缝的边缘。
  他悬空挂了一会儿,使出吃奶的力气爬上冰面,喘了会儿气,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那块陨石。在这块小小的黑色的石头面前,他豁出去了,成了动画片里要财不要命的巴依老爷,顿时拥有了如意所说的那种高于一切的“伟大的情感”。
  就这样,富春冒着生命危险,跃过一条致命的深不见底的冰裂缝,匍匐前进了几十米,终于把陨石攥在了手里。
  到手了!他颤抖地举起陨石对着阳光看,发现是朴实的黑褐色,在阳光下呈现出独特的质感。他仔细观察着这块奇异的陨石,果然不同凡响,竟然状如灵芝。寒风中,富春小心地把陨石放进包里。
  “难道自己独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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