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花烟雨-乱世洛花传

第65章



  这句话,使我的眼眶莫名的湿润了起来,我却归咎面前的热粥熏着了我的眸。
  捧住了碗,执起银制勺子,我细细搅动稀粥,干贝的浓香,肉末的甜美,而且,粥里还揉合了一股淡淡的宜人的药材味道。闻着闻着,却如鲠如喉,放下碗,摇了摇头。
  他的眉心冷蹙,想也不想,端起粥拿起勺便要喂我。干贝粥沾着了唇,反胃的感觉自食道直涌而上,怕极了那吐得昏天暗地的经历,我连忙把嘴巴紧闭起来,比那蚌壳夹得更紧,此举气煞了他。
  「吃一口好么?」他捺着性子,跟我讨价还价。
  我瞪着他,防他防得像什么似的,就怕一张口那勺粥就会往我的嘴巴塞进来,不敢开口,只能拧头。
  「妳不能不吃东西啊!」表情更戾,他的眉头都要锁在一起了。
  还是摇头。
  「倘若今晚妳不把这碗粥喝到见底,朕便下旨将洛阳城内那三千个刚俘来的紫檀士兵杀个精光。」他阴狠嘎声,冷傲的狭长锐目流露着肃杀寒光。
  我气不过,只能狠狠的瞪他。他怎可以……
  「朕说到做到。」他满带威胁地道。
  我知道,这一刻,三千紫檀士兵的性命正悬在我一念之间。
  柔荑一伸,抢过了握在他大手里的碗勺,匆匆吞了一口,忍着不吐,一鼓作气的又塞进了一口。
  黑曜石般的眼瞳深沈如无星的夜空,又似是整个宇宙的尽头,他没有忽略我脸上任何一丝微细的表情变化。
  转眼干贝粥已去了小半碗,我努力地把它消灭,突然一个恶心,忙不迭以手背捂着嘴巴。我急急咽了几下唾沬,制止已哽到喉间的冲动,不想功亏一篑,复又舀了满满的一大勺,凭着一股硬气,抿着嘴,强迫自己吃下。
  呛咳了一下,我捂紧嘴,胸膛剧烈起伏,很是难受。咳咳停停,要吐不吐,模样狼狈得不得了,可一想到那紫檀俘兵……我索性双手捧起碗把粥往嘴里灌,俨是一副拼命的架势。
  「够了!」
  终于,他忍无可忍的夺去了我的碗,结束我形同自虐的举动。「妳说,朕该拿妳怎么办才好?」
  指节分明的手,温柔捡去我嘴角残留的粥粒,他的语气极是无奈。双眸早被泪水濡得迷离,朦朦胧胧的,我瞥见他的目光里,带着薄怒,又似包含了疼惜。
  如此一来,便达到我的目的。
  让他看见我亲手缝制小衣,用我肚里为他孕育的孩子,勾唤起他的柔情;故意忽略一整天的餐膳,换取他的心疼,我知我只要静静的候着,他自是会闻风而至……到底从哪时开始,我竟也学会玩弄从前最是不屑的心计,只为留住一个男人的心了?
  对于他的柔情,他的怜惜,我从来一点都不稀罕,真的一点都不稀罕……
  
  ☆、梦回三国
  
  我做了个梦。
  这阵子,我夜里睡不安稳,常常在做梦。
  太医的说法是,有孕之人特别容易胡思乱想,他开了许多宁神静气的食疗、药方,但是用在我身上,显然效用不很大。
  我梦见我叫做甄宓,据师父说,那是我的前生。
  「宓儿!」
  「子……」剎那盛放的倾城笑靥,比那揭去薄雾轻绡后的幻日朱霞更让人眩目,我匆匆回头,喉间的「焦字未及出口,看见来人以后,变成了「子桓」。
  「冀州那边有些事情传来,子健忙着跟杨主簿处理,今天是来不了了。」
  眼前之人有着冷峻沈稳的身姿,出色不凡的容貌,五官轮廓深刻如冰雕玉凿,七分刚毅中又带着三分儒朗,正是当今威震四海的曹操之子、子健的兄长──曹丕曹子桓。
  轻哦了一声,蛾眉扫上淡淡的失落愁绪,复又展颜一笑。子健说过,他想在父亲面前有一番作为,到时候便提出要纳我为妻,我满心期待着那一天来临哪。
  「没关系的,宓儿明白正事要紧。子桓实在不必专程跑上山来,随便派人告诉我一声便好了。」
  「我怕子健失约,妳会不开心,所以……」他不苟言笑的俊脸上,竟现出一抹窘红。
  他的心思,我岂会不晓得?可我的心早已绑在另一个人身上,他的情意我只能是辜负了。「其实,我……」
  我把心一横,想解释清楚,好杜绝他的游思,却被他一把打断我的话:
  「妳什么都不要说,就当作是陪我看一次日出,可以吗?」
  表情很温柔,语气很温柔,字里行间却带着让人没法拒绝的霸道,于是我只得点头应承。
  原本山中云气弥漫,层迭绵亘的山岭被一片白茫茫遮掩,看不清那完整的模样。转眼一轮旭日腾升,橘红光芒透出厚重云层,满天聚集的云彩如着火烧,又如染红了的潮汐浪涛翻涌席卷而来,云蒸霞蔚,绚灿壮丽无穷。大地豁然开朗间,千山互拥,群峰竞秀的旖旎景致尽现眼前。
  子健说得对,这地方果真是观赏日出云海的绝佳之处。
  对的地点,对的时间,偏生身边的,却不是自己心目中所想之人。
  我们坐在一块平坦的大石上,饱览锦绣如画的风光,一阵风吹来,带着清晨时份山间未散的寒气,我轻轻打了个颤,一件余温犹存的外袍已是稳稳落在我的身上,强壮有力的手臂,也顺势跨搭在我的肩膀。
  灵秀大眼斜觑向身侧,他的神色却是自如,我甫要开口,他便道:「不要推开我,更不要甩我一个耳光,我只是想静静的拥着心爱之人,为她驱寒送暖。年年月月的戎马生涯,我已经好久未享受过这样宁静的时光了。」
  我硬生生止住了话,默默地,只听他又道:
  「不用多久,脚下的这片大地都归统一,到时候,我便带着宓儿,骑着骏马,驰骋在属于我们的广袤天地之间。」他的身上,确是有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恍如是君临天下的气派。
  无奈他许诺的将来非我心中之愿,不是每个人都想拥有浓墨重彩的人生,我跟子健一样,都只渴望过着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的生活──
  「你爱琼筵坐花,我便陪你羽觞醉月;你驱车古原,我们可以一起共赏夕阳无限好;你爱塞外长烟落日的景致,我便随你到草原上放马牧羊;你欲隐居南山,我也愿意采菊东篱,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记起了不久前我对子健说过的话,这是我们共同构想的美好未来。画面很美,梦想更美,只等他辅助父亲安定天下,便是我们携手双双归隐田园之时。
  天色已明,我们回到邺城,司空府外,一个潇洒倜傥,卓尔不群的男子昂然而立。是子健!他在等我。心里一甜,我正待出声呼唤,一辆朱璎华盖,彩绘绣帘的马车在眼前经过,竟直直驶到了司空府门前。
  车门打开,露出了一位年轻美丽的华服少女,他走了过去,轻柔地扶着少女下来,那轻怜蜜爱、体贴入微的举动,看得我的眼里微热。
  只见两人耳鬓厮磨,一副亲热至极的模样,我说不出话,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没留意身侧又有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小心!」腰间猛然被一股大力抱住,惊呼声间,我已跌进了子桓的臂膀里。
  被响声吸引,正要走入大门的两人蓦然回首,子健无巧不巧瞧见我在他兄长怀里的一幕,清黝黑眸瞥见我身上那件属于他人的外袍时,更是微瞇了一下。
  「子健,我……」我思索着该如何解释,他竟张臂一把搂过身旁的娇美少女,轻言细言地道:「我们进去吧。」然后撇开头,再也不看我一眼。
  心,不可避免地被他的冷漠锥了一下。
  抹不掉记忆里的伤心,自梦境深处晕开,揪痛了我的心。睡得极不安稳,半梦半醒间,只觉夜里总是泛凉的身子,不知何时被人紧紧地圈了起来,不带半分的□□,是纯粹对待心头瑰宝的珍惜。
  迷迷糊糊,本能地偎进那具强壮宽阔的胸膛,便似是一座能够为我遮风挡雨的坚实堡垒。听着一下又一下稳健的心跳声,还有肤间传来熨烫的温度,就连每根指尖都被暖意密密包围着,那样的温暖,舒适得让我好想落泪。
  「祉祈哥哥……」
  一声呢喃自嫩唇逸出,闭合的眼睛未曾开启,可光凭直觉,我就能肯定身边之人是谁。他终究是没有再撇下我,独自一人面对鸳鸯瓦冷霜华重的寂寞长夜。其实,我真的很怕一个人。
  「乖,好好睡吧。」
  熟悉的声线、熟悉的气味、熟悉的体温,安下了我一颗浮游不定的心,不知不觉地,我在睡梦中敞开了浅浅的笑颜。
  前生的梦持续进行着。
  当晚,我和子健吵了一场大架。
  「我爽约是不对,可妳就算心中不快,都不应跟我哥一起。」
  「子桓是好意来通知我你来不了,他怕我不开心,才亲自走这一趟。不像你,嘴巴虽说在意我,做着的却是另一回事。」
  「我做什么了?」
  「你不是应该和德祖兄忙着商议正事么,怎么却在那边跟人卿卿我我起来。既然你都有美相伴,还管我跟谁上山看日出?」
  「那是我的崔家表妹,不信妳问府上的人去。她一个女儿家,大老远从许都跑来邺城探望我娘,我怎可不抛下手中工作,出去迎接?」
  「说得可真轻描淡写,可我看你对她关怀备至,她在你心里可不只是表妹那么简单吧。大情圣!」
  「妳跟我哥出游不也很惬意吗?看妳披着他的衣服,靠在他的怀里,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怎么,是想利用他来向我示威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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